第88章 大学日常(七)
作者:南奚川      更新:2022-03-02 04:15      字数:4976
  暑假期间。

  孟行悠在元城找了一个建筑设计院实习, 朝九晚五上班,比读书的时候还要忙。

  迟砚也没闲着,电视剧开机后, 剧本隔三差五就要修改, 有些情节甚至要根据拍摄情况,跟导演商量着推翻重写。

  有时候电话里说不清楚, 他还要元城横店两地跑。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开学前一周,孟行悠的实习结束, 整个人闲下来。

  迟砚的剧本在横店拍摄的那部分修改完毕, 也暂时得空。

  两个人约好第二天出去约约会, 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 过一下正常情侣的暑假生活。

  约会前夜, 孟行悠洗完澡, 闲来无事刷微博, 看见一个情感博主发的一段话, 深有感触。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进入厌倦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在对方找不到新鲜感, 不如自己先做出改变, 比如玩一个‘陪对方做一件ta最想做的事情’的游戏, 亲测有效。”

  孟行悠仔细算算, 跟迟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 早已过了所谓的热恋期。

  大一整年迟砚在外地读书, 异地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是大二迟砚回元城校区之后,他们好像也是各忙各的,也谈不上每天见面,甚至有时候半个月能见一次,跟异地的时候也差不多。

  孟行悠点开评论,发现下面对此有共鸣的网友还真不少。

  “新鲜感这种东西,能有三个月都算是真爱了吧。”

  “别提了,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才一年多,我感觉我们快变成好兄弟了,绝望脸。”

  “大床房改成上下铺毫不违和,连床上运动都变成每周任务,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我厌了我倦了,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分手。”

  “分手加一,但感觉在一起这么久了,分了还要另外找,也挺麻烦的。”

  ……

  原来大家谈恋爱都谈得这么辛苦的吗。

  孟行悠关掉评论,把自己和迟砚最近的情况捋一捋,竟然开始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也面临进入厌倦期的危险。

  不行。

  她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孟行悠点开微信,火速给迟砚发过去一条信息。

  ——“二宝二宝,我们明天的安排改一改,我有了一个很刺激的想法,必须要你陪我一起完成!”

  ——“二崽二崽,你亲戚来了咱们就别刺激了,乖。”

  ——“……?黄色废料该铲铲了男朋友,你,面壁。”

  ——“……ok,行吧。”

  三秒钟后。

  ——“崽,我面完壁回来了,我脑子里没有废料只有你。”

  ——“我问天问大地,二宝的嘴为何如此甜美。”

  ——“彩虹屁收一收,你明天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孟行悠把那条微博分享给迟砚,随后说。

  ——“我们也试试,宝,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我陪你。”

  迟砚看完后,黯然神伤。

  ——“你开始厌倦我了?”

  ——“没有,我爱你如初。”

  ——“但我觉得我还可以更爱你。”

  ——“这还差不多。”

  ——“我也可以。”

  迟砚心情阴转晴,思忖片刻,回复。

  ——“那我想去茶馆听戏。”

  ——“……?你这是什么老头子爱好啊。”

  ——“我们明天就去,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山上看星星看月亮看日出。”

  ——“可以,后天去,我订酒店。”

  ——“不,我要睡帐篷啃压缩饼干,以天为盖以地为被。”

  ——“……?我看你的爱好也没洋气到哪去。”

  翌日。

  茶馆的戏只唱下午,孟行悠和迟砚在吃过午饭还看了一场电影,走到茶馆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跨过门槛,穿着长衫的服务员上来接待他们,双手抱拳对他们欠了欠身:“姑娘先生里边请。”

  孟行悠顿生出一种自己怕不是穿越了的错觉。

  迟砚牵着孟行悠的手,跟着服务员往里走。

  空气中弥漫着清淡茶香,大堂一角有几个身着汉服的年轻人,像是茶馆的请来的民乐小团,这里面的背景音乐,就是他们弹奏出来的。

  迟砚订了二楼位置最好的包间,进门后,如置身古装剧拍摄现场,孟行悠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她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感慨道:“现在的茶馆都这么走心了啊。”

  “这里以前就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大宅子,陈设装修都没怎么大变动,所以比较有气氛。”迟砚耐心解释。

  服务员把茶具送过来后,说了声“二位请慢用”,便退了出门,顺便带上了包间的木门。

  迟砚走到包间的观戏台,拉开凳子坐下,冲孟行悠招招手:“崽,过来坐。”

  孟行悠坐到了他对面,看见面前这一堆茶具,一个头两个大:“这茶都没泡怎么喝?”

  迟砚拿起茶壶,将里面的沸水依次倒入公道杯、闻香杯、品茗杯中,笑着说:“我泡给你喝。”

  孟行悠看迟砚手上的动作,她完全不懂茶艺,看不出门道只能看个热闹。

  别说,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沸水将杯盏预热后,迟砚倒掉里面的水,又用沸水把紫砂壶淋了一遍。然后才拿过茶叶,取了适量放入紫砂壶内。

  接着,他拿过水壶把沸水倒进去,每倒一点,迟砚的手总要停顿几秒然后再接着倒,三次之后,他放下水壶,盖上紫砂壶的壶盖。

  迟砚的手细长,骨节分明,孟行悠撑着头看他摆弄差距,无疑是视觉上一种享受。

  “你刚刚为什么不一口气倒满?”

  迟砚与她解释:“这叫凤凰三点头,在茶艺里是向客人表示敬意的意思。”

  孟行悠嘴巴微张,一脸受教,对迟砚的了解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她一边看迟砚分杯,一边好奇地问:“你怎么还会泡茶,谁教你的?”

  迟砚面色一滞,双手捧起一个茶杯,放在孟行悠面前,才说:“我妈教的。”

  孟行悠很少听迟砚提起父母的事情,她知道二老已经不在人世,暗骂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东西,捧起茶杯喝了口,试图笑着绕过话题:“好茶,这茶真好喝。”

  “慢点喝,很烫。”迟砚端起茶盏,也喝了一口,轻声说,“你不用不自在,事情过去很久了,没什么不能聊的。”

  孟行悠一怔,随后试着问:“你妈妈为什么会教你茶艺?”

  “只有我想学。”提起往事,迟砚眉眼间浮上一抹笑意,

  “那时候景宝还没出生,我姐小时候跟男生似的,不喜欢布娃娃只喜欢玩泥巴,我妈看她性子野,只能来折腾我。”

  “我外公教我写字,我妈教我茶艺,以前别人来我家玩,还以为我是女孩子。”

  孟行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由衷地说:“你小时候肯定也很好看,就是那种长得特别秀气的小孩儿。”

  “我爸不喜欢我学这些,觉得太娘了,他们没少吵架。”

  说到这,迟砚脸上的笑意淡去,“后来景宝出生,吵得就更厉害了。我妈怀孕期间就知道这个孩子有缺陷,我爸想让我妈打掉,可医生说孕妇年纪大,打胎会有生命危险,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景宝的唇腭裂特别严重,我爸……我爸特别嫌弃,不愿意认这个儿子,他们方家,就是我爸他们家,也不愿意认,还拿封建迷信那一套来说事儿,我妈不乐意听,两个人隔三差五就在家里吵。”

  “说起来也是孽缘,他们就是在去民政局办离婚的路上出的车祸,那天我爸开的车,在车上两个人都还在吵,吵着吵着,”迟砚嗤笑了一声,面露讽刺,“车就开河里去了,警察捞了两天才把尸体捞上来。”

  孟行悠听着不是滋味,沉默了一瞬,问:“你高中的时候说自己不会谈恋爱,是不是因为这个?”

  迟砚点点头:“是,我不相信爱情。听我外公说,当初我爸妈也是自由恋爱,结婚头几年蜜里调油,后来最落得如此下场,有什么意思。”

  孟行悠很难感同身受,她父母感情极好,十年如一日。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能说心里话:“你以前说过一句话,你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怕我做得不好,让你感觉爱情不过如此’,其实我也会害怕,但我觉得我们不会走到那样,及时有一天我们真的互相不喜欢了,也能够好聚好散。”

  迟砚在桌子上握住孟行悠的手,轻轻捏了捏:“不会有那一天。跟你在一起,我只有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

  “爱情不止如此。”

  不止有甜有笑,也有酸有泪。

  还有山海平川日月黎明,和四季常在的你。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戏台开唱。

  今天茶馆的戏剧是《霸王别姬》,孟行悠从没认真听过京剧,连角儿都分不清,迟砚兴致好,边看边跟她解释。

  “这个剧的主角是楚霸王项羽的爱妃虞姬,项羽还记得吗,高中有篇课文……”

  孟行悠黑脸打断他:“我记得,这个科普可以省略。”

  迟砚失笑,摸摸她的头,哄道:“好,悠崽最厉害了。”

  “行了,你还是别说了,我自己听。”

  这时,下面戏台上,虞姬和项羽的扮演者,开始唱起来,一腔一调别有风情。

  虞姬唱:“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项羽唱:“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虞姬和项羽的故事,孟行悠不陌生,有些唱词没听清,也不影响观看。

  坚持不过三分钟,孟行悠就开始打哈欠。

  时隔多年,不管是电视前还是在现场,京剧总是那么催眠。

  老太太就是京剧迷,小时候总爱看曲艺频道,孟行悠回回坐在旁边,陪老太太看,不到五分钟就能入眠。

  迟砚倒是听得很入迷,剧情走向高潮,戏台上的人还没唱,他就能接上下一句,腔调有几分神似,并不难听,很有韵味。

  孟行悠心想迟砚幸好生在现代,若是放在古代,铁定是迷倒千万闺阁少女的风流公子,到时候怕是没她什么事儿了。

  一开始还是坐着,到后面直接趴在桌上,孟行悠眼皮子止不住打架,困意上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时,空气中茶香依旧,只是戏子不再,戏台上空空如也,大厅一角的民乐小团在弹奏着古谣。

  迟砚一本书看翻完,见孟行悠醒来,笑着打趣:“睡得还好吗?”

  提出要陪迟砚来听戏的是自己,结果听睡着的也是自己,孟行悠感到心虚,摸摸鼻子,小声说:“我………我就是觉得太好听了……然后才睡着的,绝对不是因为无聊!”

  迟砚合上书,站起来说:“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用说谎。”

  孟行悠眨眨眼,试着问:“你生气了吗?”

  迟砚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就你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

  “这不是很正常吗?”迟砚牵着孟行悠往楼下走,“喜好不同,才能通过彼此看见不一样的世界。”

  孟行悠说不出他这么有水平的话,但深以为然:“那要是哪天,我的世界被你了解干净了,你对我是不是就没有新鲜感了?”

  车停在商场的停车场,从茶馆出来还要走一段,好在已经傍晚,烈日褪去,不算特别炎热。

  听完孟行悠的话,迟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悠崽,新鲜感这种东西,是注定会消失的。”

  孟行悠听完,整张脸都垮下来了,苦兮兮地看着迟砚:“那我们不是注定要分手吗?”

  “你觉得新鲜感不在了,就要分手吗?”

  “可是新鲜感都没有了,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未来几十年那么长,你对着我一个人,不会厌倦吗?”

  “不会。”迟砚跟孟行悠换了一个方向,自己走到靠马路的那一边,“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有趣。”

  孟行悠咬咬下唇,继续往下问:“要是我们无事可做了呢?”

  “生活一直在继续,就不会无事可做。”

  “你会不会越来越不爱我,然后凭着责任跟我勉强过完一辈子?”

  迟砚停下脚步,收起笑意,正经地看着孟行悠:“这才多久,你就嫌一辈子长了?”

  孟行悠垂眸:“没有,我只是觉得再热烈的感情也赢不过时间。”

  “你想多了,在我这里,时间跟你比起来就是一个屁,你才是大赢家。”

  孟行悠忍不住想笑,沾沾自喜:“我这么有魅力吗?”

  “是啊。”迟砚单手盖住孟行悠的头,揉了两下,戏谑道,“你说梦话的样子我都觉得可爱。”

  孟行悠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凶巴巴地问:“谁说梦话了?”

  “刚刚在茶馆,你睡着的时候。”

  “我才不会说梦话。”

  “你说了。”

  “那你说说,我都说什么了。”

  “你说迟砚好帅,要爱他一辈子。”

  “……”

  孟行悠别过头,脸色涨红,跟迟砚一起并前往走。

  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她自顾自笑起来,笑骂了句:“臭不要脸。”

  迟砚跟着她一起笑:“有你还要脸来做什么?”

  暮色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笑声热闹了整个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