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绿舟全身已被慕容沉所摄,故而他纵想挣扎，却也是无济于事。

  那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吻上了姜绿舟的眉心，一点点的融入了姜绿舟的脑内。

  一瞬间,姜绿舟的脑内也是顿时浮起了绚烂的光彩。

  他整具身躯似又再一次坠入了另一个空间。他的五识被人所控,感官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眼前所见,已不知晓是真是幻。

  如此种种涌上了姜绿舟的心头，使得姜绿舟蓦然紧紧咬紧了唇瓣。

  那蝴蝶划破了空间，魔主那片墨色的手掌轻扬，就如此映入了姜绿舟的脑海之中。

  姜绿舟无疑是个心高气傲之辈,可是此刻他的内心之中终于生出了恐惧。

  堂堂雪砂宫的首徒,放在这位魔主跟前却是什么都不是。他好似被玩弄的小虫子，被魔主漫不经心的拨弄,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自己就像是沙尘,一颗石子。

  一切一切,都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这种滋味自然井不怎么美好，更让姜绿舟这样子的人失落。

  蓦然间,姜绿舟五根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

  要是有力量就好了！

  姜绿舟断指之处犹是发疼！

  他眼前画面已是一变，又一次离开了那狭隘的斗室,再瞧不见魔主的白骨王座。

  天空晴朗，层云万里。

  姜绿舟再一次经历，仍然是生出震惊！他伸出手掌，抓向天空，仍能感受到风划过手指的感觉。

  这一切果然像是真的。

  若是幻术,总会有一些破绽。

  这时候，他耳边响起了魔主的声音：“这一切本就是真的。”

  姜绿舟闻言，身躯不免一颤，到底生出恐惧之意。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那些魔人对这位残暴的魔主毕恭毕敬，不敢丝毫不尊。如此超越现实的可怖力量跟前，谁不会生出恐惧呢。

  然后，姜绿舟就看到了“自己”。

  那确实是自己，不过是小时候的他。

  小孩子垂头，拨弄地上的水潭。昨夜下雨，漫了一地的水，那么地面上就有个大水洼。

  小孩儿将蚂蚁扔进去，摘了几片长叶拨弄，瞧着蚂蚁在水中挣扎，乐此不疲。

  这一年，姜绿舟只有五岁，他如此捉弄蚂蚁只是觉得有趣。人类幼崽这种行径只是本性未驯，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恶。

  小姜绿舟如此行事，也不算如何。

  他当然不知道，等他长大之后就会像蚂蚁一样，被另外一只手拨弄。

  这里是博远城，是姜绿舟从小生活地方。

  他当然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魔渊一些修为低微的魔修在魔渊内卷，搞不过人家。这些竞争失败废物就会离开魔渊跑去征服弱者。

  他们到了域外之地，随意杀戮，以人命炼制法阵，行种种残忍之事。

  姜绿舟本来是博远城城主之子，本来也该锦衣玉食长大。

  可惜后来魔修来博远城抢掠，杀了大半城的人，姜绿舟的亲眷也尽数死在魔修之手。

  他却留了一命。

  因为灵域修士此刻赶来，逐走魔修。

  无论如何，灵域虽是矫情，可既然自诩正道，总归是比那些魔修好些。

  领队之人，正是厉雪尘。

  他到时候，姜绿舟家人已经死尽。五岁的孩子跌跌撞撞灰头土脸的走出来，却是一脸狠戾坚决。

  “求仙师收我为徒！”

  “我不愿意假旁人之手，此生必要亲手报仇雪恨！”

  厉雪尘虽然秉性冷漠，可这些话却触动了厉雪尘的心灵。

  因为厉雪尘也是自幼孤苦，他亲人被杀尽，是厉雪尘挣扎着求生，学艺报仇。

  恰恰好，那时候厉雪尘也只有五岁，跟姜绿舟一个年龄。

  他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心中不觉为之一动。

  到后来姜绿舟天资出色，则更得厉雪尘喜爱。

  厉雪尘孤芳自赏，他看着姜绿舟时候，也许不过是临水自照瞧着自己身影。

  前尘往事一下子涌上了姜绿舟的心头。

  姜绿舟一张脸却是平静无波，甚至微生讽刺。

  那魔主确实修为了得，力量无穷。

  可是这等手段，却未免显得俗气了些。于姜绿舟而言，则更显讨厌。

  便是再让他重温一遍家人之死又如何？

  那终究是过去之事，姜绿舟早就断了俗缘，斩断心魔。他艺成之后，亲手将仇人一个个的找出来，再一个个的杀死。姜绿舟心结已解，才不理会那些议论。

  这样想着时，那些念头纷纷涌上了姜绿舟的心尖儿。

  故而他瞧着小时候住过的城，姜绿舟此刻眼中竟有几分的冷酷！

  那如水冷意凝聚于姜绿舟的眼中，使得他显得极为漠然。

  域外之地那些俗事，于姜绿舟而言，早就就是过往云烟了。

  然后姜绿舟抬起头，瞧着天空涌起了一片潮红，整个天空都化为猩红之色，甚是可怖。

  博远城外，已经传来阵阵异兽嘶吼。

  一年前，有一魔修入博远城为恶。

  城主亲自握剑，披甲上阵，奋勇杀魔。他们这些凡俗修士只会一些简单的吐纳功夫，修为在真正修士眼中如小孩儿玩泥巴，显得可笑之极。然而那魔修也是个混不出头的废材，竟被博远城的凡俗之人迎头痛击。

  那一张，城主死了七个子女，失去一条手臂，博远城死了一千个勇士。

  如此惨烈代价，方才将那魔修痛击逐走。

  只有姜绿舟年纪尚幼，作为唯一的儿子活下来。

  一年过去了，那魔修记得这桩仇恨，前来寻仇了。

  姜绿舟也看到了断臂苍老的父亲。

  姜城主年过半百，又因丧子丧女，头发都已经花白，却犹自神光奕奕。一旁的城主夫人闵竹亦是如此，却气度不失温婉。

  一些模糊的记忆涌上了姜绿舟的脑海。

  他依稀记得自己那些哥哥姐姐，他们都是勇敢而乐观的人。

  小时候，哥哥姐姐都会欢喜抱着自己走遍博远城的每个角落。

  姜绿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从前的事。

  自从他到了灵域，满心都是修行。后来斩杀了仇人，那姜绿舟也觉得这件事情已经了结了。

  他都忘记了，小时候作为凡俗之人活着时候的感觉。

  父亲——

  母亲——

  还有，就是眼前这座城。

  姜绿舟蓦然闭上了眼睛。

  后来这座城在他面前毁了去，这样的可怖永远印在了姜绿舟的心头。

  五岁的孩子玩蚂蚁也不是什么大事，打一顿就好了。

  小孩子本就有一种天真的恶意，却会在长大的过程中进行纠正。

  这时候有人却将五岁的姜绿舟抱起来，是照顾姜绿舟的侍女绿鸢。

  她带着姜绿舟一直跑，一直跑，后被飞来的流剑一剑刺穿。

  染血的剑穿过绿鸢的胸口，离姜绿舟眼珠子只有一寸之遥。血水一滴滴的落在了小姜绿舟的面颊之上，小孩子眼珠子眨也不眨！

  后来却是师尊救了自己。

  若不是厉雪尘，自己早就死了。

  年轻忠心的侍女，就这样子香消玉殒。

  姜绿舟本以为自己无所谓，可是他坚硬的心却骤然生出了一抹波纹。

  如果一切没发生，如果自己没去灵域，也许他会多情一些，柔软一些，也不会是那么一副神憎鬼厌的性格。

  伴随姜绿舟情绪流转，魔主种种手段竟似有治愈的效果。

  然而魔主大人显然没准备给人送温暖灌暖心鸡汤。

  姜绿舟回忆过去时，故事线却没有按照姜绿舟记忆里的那般发展。

  这是一条全新的故事线。

  魔主：我动了一点小小的细节。

  蝴蝶轻轻震动一下翅膀，世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跟你玩游戏，一个小小的不同选择，就会解锁另外一个故事线，创建一个新的结局。

  魔主这条新的故事线，竟充满了温馨和柔情，要令人舒悦得多。

  厉雪尘竟先来一个时辰。

  这几个魔修对域外之人是绝世凶徒，放在灵域修士跟前却是不够瞧。

  三下两下，厉雪尘就将几个恶修斩于剑下。

  姜城主没死，母亲闵竹没死，年轻的婢女绿鸢没死。

  五岁的姜绿舟看着剑仙眼睛闪闪发光，这道强者的身影映入了孩子的眼中，给姜绿舟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他跑出来，磕了几个头，盼望剑仙能收下他。

  然后厉雪尘也没怎么搭理，转身便走。

  天下间想要拜他为师的人多了去了，又哪里缺姜绿舟一个？

  他没有父母双亡，没有引起厉雪尘的共鸣，没有说出那等彰显性格的誓言。

  如此一来，这个五岁的孩子就泯然众人，不值得厉雪尘关注。

  厉雪尘扬长而去，也没多看姜绿舟一眼，更不去深入发掘姜绿舟是不是具有天赋。

  跪在地上的孩子，只能窥见厉雪尘一片扬起的衣服角！

  这剧本显然也是不对。

  然而无论如何，剑仙之强，也还是在姜绿舟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于是乎，这个孩子开始努力进取，一意修行。

  凡尘俗世种种荣华富贵已经激不起他心中的涟漪。

  此刻他的心中只想要踏入灵域修行。

  剑仙一剑之威，已经是令世间种种荣华黯然失色。

  一直到了他十六岁，也就是姜绿舟现在这个年纪。

  现实中的他是雪砂宫首徒，是风念念的手下败将，是他亲手切下自己一根小手指。

  可按照这条剧情线，这时候的他才刚刚有资格来灵域求学艺。

  雪砂宫的弟子对他却不客气。

  “你已经过了十六岁，已错过来灵域固本培元，大约也是不会有什么成就，还是回去吧。你虽是个城主之子，可灵域也不是你这等凡尘富贵者可以肖想的。”

  打发他走的雪砂宫弟子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那弟子名叫赵熙，姜绿舟对他略有印象，凑过来给自己当狗都不配的外门弟子而已。

  此刻他却这么一副嘴脸，是这般的趾高气昂。

  另一个姜绿舟面颊之上流转了一抹绝望，尊严已经是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节，厉雪尘却是出现在这个版本姜绿舟面前。

  这个版本的姜绿舟眼睛一亮，顿时跑过去，跪在地上。

  “仙师，十一年前，在博远城，是你救了我。”

  厉雪尘眼里却没有什么深厚的师徒情，他只是淡淡的扫了这少年一眼，还略微想了想，仿佛才想起发生何事。

  他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也不怎么搭理，就这般径自离去。

  少年面颊之上染满了失望，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也许，我该回家去了。”

  “这个梦，也该醒了！”

  他已经失去了斗志，准备回到博远城，做一个凡俗之地的小城城主，庸庸碌碌的过完一辈子。

  这个版本的姜绿舟性格也没那么坏，看着似也温和许多。

  他毕竟有父母管束，被父母疼爱长大的孩子长大后，脾气总是会好一些。

  这样子的人，甚至能从平庸的生活中找到一抹快乐。

  可这一切，却让观看的姜绿舟恐惧得浑身发抖。

  这幅画面比什么都可怕！

  他怔怔地瞧着，看着那个少年站起身，拍拍衣衫之上的灰土，一步步的走出了雪砂宫的大门。阳光拉着他的身影，然后就连影子也离开了雪砂宫。

  “仔细想想，这样也很好啊。阿铃等着我，父亲也老了，我也舍不得母亲汤的滋味。”

  阿铃是那个侍女阿鸢的妹妹，他居然还动了凡俗之情。

  平庸的快乐向他招手，而这个软弱的自己居然准备就此屈服。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可笑，可笑得令人心悸。

  姜绿舟身躯抖抖，内心充满了愤怒。

  不会是这样子的！

  然而他虽然不能控制自己，智商却没问题。姜绿舟井不笨，甚至还颇为聪明，只是不能管理自己的情绪罢了。

  他其实知晓眼前这一切是符合逻辑的。

  这条故事线虽然是没有发生，可是人物性格是对的，厉雪尘也本来是这样子的人。

  这个故事里，人物性格井没有崩。

  姜绿舟这么想着时候，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却是划过他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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