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咸山脚下，宽阔的官道上，一辆绿皮马车正快速的奔跑着。赶车的是个十六上下的小哥。他的左手边还做了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人。

  “喂，你怎么会让我出来？”

  呆在那个破袋子里，他不是能很容易的就看出自己心底在想着什么吗？

  凌哲看也不看他，一双漆黑的凤眸底闪着些微寒光，他仔细的瞧着前面的路眼。“你认识这儿。”

  “……”宋祁面上一沉。心底莫名的有些担忧。小主人到底还是知道他的那段过去了。

  凌哲知道他很吃惊，他淡淡的说，“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帮我什么。你只要告诉我，这里哪儿比较好走。”

  眼下这一带确实多了很多人。咸山说是山，其实在凌哲眼底看来，这也只不过就是一座比较高大的土丘。只是放眼望去，这土丘从他们刚进入官道开始便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山脉比较长罢了。

  宋祁瞧着身边不断有人骑着马飞奔而过。“跟着他们，你自然就能找到路了。”

  冷哼了一声，甩了甩手里的马鞭，“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带你进咸山？”

  “我又没说——”

  “算盘打得不要那么经，我可不是周大哥。这些骑马的不就是直接奔着咸山去的？我可不想谈那潭浑水。”

  他转头看了宋祁一眼，“你到底知不知道路？”

  “切，都让你看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公子，我虽然确实想着去一趟咸山，诓你也是我的不对。可这咸山一代山脉延绵不断，咱们要是想绕道，只怕下下个月咱们都未必能到达洛阳。您还是要面前这条道过去。”

  凌哲皱了眉头，看着前方逐渐跃入眼帘的人群，心头突然有些烦躁。“你说的是真的？”

  “呐，你自己可以用眼睛看啊？这么些人堵在这里，跟你一样不想滩浑水的多了去了。谁有路不绕道，在这儿陪着人家浪费时间？”

  向阳在鲜环袋里听着他俩的对话，她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小哲那么着急想要离开这里。不过，前头咸山一带可是刚刚滑坡了的。他们能顺利的过去吗？

  “阳阳，不要担心。我们能的。”

  知道向阳在想什么。凌哲又抽了马儿一鞭子。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宋祁身子一晃，紧紧抓着身边的车框。

  “你放心吧，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是不会再多生事端的！我现在顶多也就是好奇。那段儿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连我自己做梦都能反复梦到那些人，那样的场景。只怕这辈子是忘不掉了吧。”

  凌哲不置可否的瞟了他一眼，随即专心的赶着马车。

  “公子，我那些兄弟乘船失踪，后来又突然出现在咸山的沟沟里。您还说您要带着夫人走洛阳渠道。您就不怕出……”

  “你闭嘴！”

  凌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家走能走，就你们出事。我还要考虑什么？”

  向阳拧着眉头看他，“一定是有人故意设的计吧。哪有那么多巧合的。”

  “阳阳，跟着我一起过去，你怕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又没什么人认识咱们。这青天白日的也没个狂风暴雨的刮过来，咱们肯定能安全到达洛阳的！”

  凌哲这才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宋祁撇撇嘴，人家夫妻一条心。不怕意外。他还能怎么办。

  咸山脚下，唯一一条官道这会儿被行人堵得水泄不通。凌哲把马车停在大树底下。就着阴凉。让向阳出来透透气。

  虽然在鲜环袋里听说了这一带这会儿人多的要死，可真当向阳瞧见眼前的架势时，她整个人都缩进了马车。一点儿下车的想法都没有。

  “喂，小哲，这些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呀这是。那些官府的人救人本来就很吃力了。这没事儿的人再来凑点热闹。多少人明明能救上来都要被他们耽搁了。”

  宋祁在一旁一皱眉，“你可不能这么说啊，大家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那也是好心好意的！怎么到你嘴里还成了耽搁时间的罪人了呢？”

  从后头搂着凌哲，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向阳连抬一根手指头的劲儿都没了。“你自己看看啊，这些人可不就是占地方，浪费时间嘛！还有，你瞧你瞧，那边还有几个人在跟官府的人在吵架。也是醉了。”

  宋祁朝她看着的地方望了一眼，确实，那辆棕皮马车前头坐着的小厮打扮的男人正在跟一个捕快争执。

  凌哲回身搂着向阳，手下意识就朝她的腰身摸了上去，“还酸？”

  “不酸了。就是还有些硬邦邦的。我都习惯了。”

  “你靠着我躺一会儿吧！我把袋子里的棉被拿出来铺一铺，你待会儿小睡一下。这里堵成这样，想来没个个把时辰咱们也是过不去的。”

  凌哲说话间已经把两床鲜红的大被取了出来。因着平日里做活儿比较多，他的双手这会儿已经比往前结实了很多。向阳在一旁瞧着，抱着他的腰身，面儿上还有些吃惊。

  “你好动吗？我还是起来吧！有你这么拿东西的吗？”

  凌哲按了按她的头顶，“没事儿，我可以的。”

  他小心的绕过向阳，把两床被子朝马车里一扔。然后才扶着向阳靠着车框。“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凌哲把一床大红被褥对折铺在马车里，之后又把另外一床折了四下，靠着马车最里面放着。车里这样就变成了一个简易的软榻。凌哲取了一床薄毯子，撩了车帘子。温柔的说，“阳阳，过来。”

  “好了？”

  向阳确实挺累的。这会儿见着被子已经弄好了。她恨不得蹦起来跳进去。可身子确实有些酸。她还不想动。

  凌哲伸手拉过她，让她靠在被子上。自己想要出去。谁知道刚离开一寸，手被向阳拽住了。

  “怎么了？”

  “小哲，反正都走不了，你进来陪我一起吧。”

  “可是外面没人，我担心……”

  向阳伸脚踹了踹门边坐着的宋祁，“他不是人啊！你来吧！我想靠着你歇会儿。”面上柔和的笑笑，凌哲钻进马车，待在她身边，露出了自己的胸口给向阳靠着。

  “别动，就这样。”向阳把身子靠在凌哲怀里，肚皮也贴着凌哲的身子。两人这会儿竟然难得的清净了下来。

  由着外面乱糟糟的闹去吧。

  宋祁看着摇曳着的车帘子，透过它还能隐隐的瞧见里面相拥着闭目养神的两个人。宋祁啧了一声，转头接着看他方才瞅着的那个小厮模样的男人。

  “这位官差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们只是过路的。你这么堵着路，这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嘛！”

  “别动！我们说了，这里目前正在挖泥救人。你们就不能再等一会儿？”

  那小厮似乎是真的急了。宋祁都能听到他身后的马车里，有人连咳了好几声。就不知道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咳嗽的呢，还是为了催促小厮想办法快点过山。

  那小厮面上一红，指着那官差就骂道，“你们这群人真的在救人？这么堵着路，我们刚刚还见着有人过去了！你快告诉我！怎么样你们才能放行！我什么都答应还不成吗！我们家老爷身子抱恙，再这么耽搁下去。后果你们担待得起嘛！？”

  哦？看来是两者都有啊！

  宋祁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他还注意到，自打小厮说了那句话之后，不仅仅那个官差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就连宋祁自己身边骑着马的过路人面上都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可以放行却还拦着，这是救人还是在拦道儿堂而皇之的打劫？好玩儿。”

  凌哲虽然闭着眸子却并没有睡。他搂了搂怀里安睡的人，听见宋祁一个人在外头嘟囔，语气里有些不爽，“又怎么了？”

  “哦，那边吵架的人说，这些官差在这里似乎并不是为了救人。趁火打劫呢。”

  “哦？”

  凌哲慢慢睁开漆黑的眸子，看着车帘子，眼底阴晴不定。

  “你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解决的。若真的是要银子的话，你直接给一点儿打发打发，看看跟着大伙儿能不能一块儿过去。”

  “喂喂！”宋祁不赞同道，“真的要给啊？你怎么那么好说好话啊！”

  马车里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宋祁只听到他低低的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收回方才的话的意思。

  “真的要给？”

  “我不想说第二遍。”

  宋祁擦了擦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叹了口气，“好！好！我这就去！”他跳下了马车，嘴里还在嘀咕着，“谁让我欠你们舅甥两个的！”

  凌哲躺好，低眉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还好，并没有被吵醒。

  前头的马车依旧在争执不休。

  宋祁过去的时候，那辆马车里的男人似乎咳嗽的越发重了。

  这么咳嗽，只怕再多等一会儿可真的就不是过路费那点儿银子的事儿了。身为一名医者，宋祁深知，要是再不接受医治。只怕这男人得这么咳嗽死。

  那小厮也是捉急的要死，这会儿听到马车里的动静，整个额头都急出了一层细汗。偏偏那个官差还是拿着刀在车边上威武的站着，“什么条件不条件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收受银两放人过山了？”

  “嘿！你这没长眼的奴才！我们这里可是挤着一百多号人呢！大家都可以给我作证！你到底收没收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吧。”

  啧啧啧！真傻！

  宋祁叹了口气，从身上掏了一两岁银子。过去便塞到了那个官差的手里。面上还带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官爷，您别跟他一个小厮介意啊！他也是护主心切。您没瞧见他身后的主子已经咳嗽成那样了嘛！”

  那官差个头直到宋祁的肩膀，这会儿被他拉着实在显得有些矮小了。不过看在手里被人家塞着的一块儿碎银子，那人面上一笑，露出了一口灿黄的牙齿。“哟，还是这位公子会说人话。公子，您看，我们这也是例行公事！这小厮咋咋呼呼的，坏咱们当差的名声，这说出去可实在不好听啊！”

  “你看，这样呢？”宋祁又塞了一块儿碎银子给他。

  矮个子男人面上笑得更欢了！他陪着笑，弯着腰道，“公子您随便，我这就走开！这就走开！”

  “嘿！你这狗腿子！”方才和他争吵的小厮这会儿突然不乐意了。他看着那位身着白衣的公子，“这位公子，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我们有过节？”

  “哎~怎么能说是有过节呢！小哥，您家主子这是病的不轻啊！难道你就不着急过去？”

  宋祁掂量着手里的折扇，虽然也很心疼方才给出去的二两银子。可他的小主人都不在乎。他还在乎个屁！

  那小厮听他这么一说，眼底一暗，“既然公子知道我家主子病了，那为什么还要耽误我们的时间！我方才就快让他放我们同行了！”

  “啧，小哥，你未免太傻太天真了！就你那么跟他硬着来，只怕天黑了你都过不去山，指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

  “你！你是什么人！不要在这里吓唬人！我，我可是读过几年书的！”

  “噗……你，你好——”

  宋祁憋着笑走到他的车边上，那小厮紧张的挡在他面前，“你，你别过来！我，我会揍你的！”

  “小哥，我就是想给你家公子瞧瞧身子，我是个大夫！你能信不？”

  “我，我凭什么信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宋祁也不气，只是不再跟这小厮墨迹了，直接跟车里的人厚道，“里面的兄弟，我是个大夫，你看你方不方便，我给你看看身子。这山是要过的。可你这病嘛，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别介意啊！”

  闭合的车帘子里除了那男人咳嗽的声音，宋祁还听到了一阵粗喘声。

  没过多一会儿，那人回了一声，“小童，你让他来吧。”

  被唤作小童的小厮面上有些不乐意，“可是主子，您见不得风，我们还是别——”

  “让他进来吧！小童，我还死不了！”

  小童哼了一声，看那位白衣公子越发的不爽了，但还是给他让开了身子。宋祁上了车时，他还顺手帮忙撩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