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您是说，这个价？”

  齐大娘在心底估摸着，这三人瞧着穿着也不像是会坑人的人，五文钱一枚蛋？那鸡蛋瞧着个头也挺大的，做出来那么香断不会是什么次等货的。

  宋祁靠着磨望着凌哲，“掌柜的，您这是同意这个价了？”他也跟着竖了竖手指，不就是五根手指吗？这两人打哑谜呢！他也会玩儿。

  向阳从凌哲身上下来，面上有些红，她过来拍了拍宋祁的肩膀，“你别跟着胡闹！看小哲吧。”

  “那，你告诉我，小少爷这是要价多少呀，你怎么能被吓成那个样子？”

  向阳瞥了一眼宋祁，啧了一声，“五根手指，你猜呗！笨！”

  “你！”

  向阳不去看他，反正小哲一会儿就要跟齐大娘说了，他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她转身跟齐大娘说，“掌柜的，不对不对！你这价钱不对！”

  “那是多少？公子？”

  齐大娘望着凌哲，等着他说话，可这回儿他却并不开口，那副淡然处之的样子瞧得齐大娘尽头一咯噔，这不是五文——莫不是五十文？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公子，您还是明说吧，小的猜哪能猜个准啊！”

  凌哲把鲜环袋往腰上一系。“我这些鸡蛋都是自己家养的，每隔一年，鸡才会下一次蛋。样子想必掌柜的您也瞧见过了我就不多说了。一枚——”

  “一枚多少？”

  齐大娘眼低期待的等着，这人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多要两个子儿罢了。还墨迹什么呀！真是！

  凌哲看她越急，唇边弯的越高。等把齐大娘瞧得面上一热，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羞怯的低下脑袋，急虽然依旧急，不过这位公子倒是长得不错。她还是头一回在她这小面铺子里头瞧见这么俊的客人的。哎呦喂！他再冲我笑呢！

  还没等她缓下来，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清冷并且不容拒绝的声音。

  “一枚五百文。您要吗？”

  “五——五百文？！”毕竟是生意人，齐大娘一听到这个数字喉咙里像是梗着一个窝窝头似得。嗓音都惊得拐了弯儿。

  凌哲过去拉着向阳的手，瞧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凌哲靠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你心疼她？还是心疼蛋？”

  向阳眸子一翻，“你说呢！”

  凌哲低低的笑了一声，暖暖的呼吸打在向阳耳畔，让她不自觉的有些耳红。他说，“我看也是心疼蛋。放心吧，五百文咱们不亏的。”

  “喂！”

  “没事儿！”

  凌哲转过身去，看着依旧没缓过来的齐大娘，“怎么样，五百文钱一枚鸡蛋，你要是不要？”

  齐大娘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乍然道，“这位公子！您这是打劫啊还是打劫啊还是打劫啊！五百文一枚蛋？这就是五百文钱融成的鸡蛋吧！还能吃吗？！”

  凌哲不慌不忙的给向阳拉了拉衣领，“能不能吃，我相信掌柜的已经瞧见了。这价格，我也给您解释过了。我这蛋得来不易。不是吗？”

  向阳瞧着那小子冷然的跟人家谈价格，眼底还闪着一道精光，虽然稍纵即逝，向阳还是能捕捉到的。这小子现在挺开心的。他怎么就这么笃定人家老板会下手呢！

  齐大娘确实相当的犹豫。她扶着磨，稳住方才有些惊倒的身子，粗喘了两口气。“公子，您这价格简直是痴人说梦啊。五文钱——”

  “是五百文。”凌哲听见她说错了，还有好心情提醒道。

  齐大娘瞬间蔫儿了。脑袋里只有五百文这个数字一直在飘啊飘。她眼角瞄到刚才和那位公子说话的向阳，眼前一亮。小步来到向阳面前。陪着笑说，“夫人呐！您看您家相公，这，这五百文一枚鸡蛋，打死小的小的也没见过这么卖的啊！您看看能不能给小的说道说道，让他给咱降降价钱啊？”

  凌哲瞧见她朝阳阳那边去的时候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不就是给阳阳借了地方做菜吗？这老板实则也没打什么好心眼儿啊。凌哲笑了笑，“掌柜的，我既是开了口了。这价钱是讲不下来了的了。你跟我娘子说也并没有用。我方才就是跟我娘子说，一切都听我的。”

  “这——你！”这可如何是好！齐大娘整个人都愣怔了。瞧着院子里来的三个人，突然觉得她一个人这会儿似乎太人单力薄了。一个鸡蛋的价格都能把她吓成这样。这三人真的只是去赶考的吗？

  凌哲也不是成心想要吓她还是怎么样，五百文的价格是他想了一路才定下来的。这趟出门，阳阳把能带的鸡蛋鸭蛋几乎带了九成。剩下的一成留在家里给老人和孩子吃。

  再说家里的鸡鸭每日里还会接着下蛋。这些蛋得来不易又不是骗人的。做菜好吃，下肚之后还对人身子好。虽然凌哲并没告诉人家这些蛋的好处。可光是他愿意拿出来卖，他觉得五百文绝对值了。想要讲价钱？门儿都没有。

  “掌柜的，别人都唤您齐大娘是吧？”

  凌哲也不想欺负女人，有事儿好好说就是了。

  齐大娘看他松了口，还以为可以再让让步。赶紧应和了一声。哪想他接着说，“齐大娘，我们话就说这些，五百文，您要是要，我们这就去给您数蛋，要多少您说话就好。如果这个价格您实在接受不了。那我们也只能算了。”

  “哎！别别别！公子！五百文——您容我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还不成吗？！”

  凌哲拉着向阳瞥了一眼宋祁，“还不走，留下来给人家拉磨？”

  “咳咳！”宋祁猛咳了一声，铁青着脸朝外走。

  向阳走在他们中间瞄了身后的齐大娘一眼，“哎，真的就这么走？五百文吧，大概也许可能——真的有点贵——”

  “阳阳，好吃吗？”

  “嗯！特好吃！”

  “大吗？”

  “那是！绝对够大！”

  “咱们袋子里的东西，一般人求都求不到。对吧？”

  “那是！也只有我们有哎！”

  “那五百文还贵吗？”

  “贵——啊！不，不贵了！”

  向阳撇了撇嘴，这才想起来，他们卖的不光光是鸡蛋，还有难得。这世上可能仅此一份。真的找不到别家有这个蛋了。

  凌哲知道她反应过来了，这会儿也就不说什么了。

  三人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想起一声坚定的咆哮，“等下！我买！”

  “..”宋祁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回去。又瞧了瞧凌哲和向阳。“我，我没听错吧？”

  凌哲拍了他胸口一下，回身跟齐大娘说，“您想好了？”

  “嗯！五百文就五百文吧！我愿意！”

  凌哲眼底闪过一抹赞赏，面前的女人只不过是这家小面铺的掌柜的而已，虽然设个私厨地方方便客人，自己偷师很不厚道，也违反了特令条例。可她的头脑够灵活，懂得抓住时机。为自己谋利。

  向阳拉了拉凌哲，站在原地问齐大娘，“掌柜的，那，你看，你要买多少蛋？”

  齐大娘抚了抚脑门上的红色方巾，咬咬牙狠狠的说，“一百枚！”

  向阳一滞，扭头去瞧凌哲，仿佛自己听错了。“她说要多少？”

  “一百枚。”

  凌哲微微扬了扬唇角，他也很惊讶。真没想到，这个瞧着朴素的女人竟然能开的了口。一百枚啊~

  凌哲扬了扬眉，“齐大娘，您是要一百枚。”

  “对！”齐大娘似乎也很后怕！她慌怕自己待会儿又要摇摆不定了。赶紧又吼了一声。让自己心定下来。凌哲看她这么决绝的样子，突然就多说了一句，“大娘，您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稍等，我们回马车，您找个活计来帮忙，我们把鸡蛋数给您。”

  齐大娘把沾着回程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面上还有些愣愣的。“那什么，公子，我自己来就成，我们家统共就一个活计，还在前头忙活着生意呢。只有我能来。”

  向阳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院子，这家面铺前头弄的很干净。改装的也很好。可这后院说的好听的那叫朴素了一些。讲句不好听的。这里还是有些寒掺了。除了那间还有些模样的小厨房。其他的房间窗户的窗纸上都还破着洞。

  向阳拉了拉凌哲的袖子，小声的嘀咕道，“小哲，她家这么穷，能给我们付清五十两银子吗？”

  凌哲轻轻一笑，“放心。她会的。”

  “哎？你怎么知道？”

  向阳有些不放心。宋祁这会儿把双手放下来，眼底突然认真起来，“为了更好地将来，区区五十两银子，你觉得她愿不愿意？”

  “嗯，应该愿意的吧，啧，想不到这大娘还挺会考虑的。”

  齐大娘跟他们聊了几句觉得这三人人都还不错，可这会儿他们突然只顾着自己讲话，齐大娘又瞧见那个夫人把她家里给看了一圈，眼底还有些担心。齐大娘又蹭了蹭围裙，身子显得有些拘谨。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了口。

  “你，你们放心便是！我有五十两的！你们稍等！”

  向阳看她那样就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想说什么的时候，人家都跑回房间了。出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那小孩儿面上红彤彤的，齐大娘一边哄着她一边把手里积了些灰尘的陶罐交到凌哲手里。

  凌哲拿着陶罐摇了摇，眼底有些动容。

  这样的陶罐他以前也有一个。只是，为了给某人看病，他已经把他的那个陶罐打碎了。取了里面所有的家当。

  向阳看他眼底闪着一抹温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过来拽着凌哲的一只胳膊，“哎，你试试里面有多少银子没？”

  凌哲摇摇头，“还是让主人家自己开吧！”

  “好。”向阳笑了笑，让出身子给齐大娘过来。

  齐大娘把怀里的小姑娘拖着屁股朝怀里带了带，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客官，我女儿发烧，刚刚睡醒，离不开人。实在对不住！”

  向阳摆摆手笑道，“大娘，不碍事儿，照顾闺女要紧！我们也不着急！”

  齐大娘望着她感激的一笑，“你们都是好人。”

  额，向阳心底翻了个白眼，好人一个蛋卖你五百文哟！

  凌哲把陶罐放到齐大娘面前，让她腾出的那只手方便探进去拿银子。

  “客官们不要担心，我这面铺也在这儿开了十来年了。虽然没挣多少，五十两我还是有的。”

  向阳瞧着她从罐子里拿了两锭十两的银子，又拿了五锭五两的银子，整的银子她还好拿一些，最后因着孩子还在怀里抱着，她的胳膊有些酸。齐大娘说，“客官，您自己数五贯钱出来可好？我这实在是不太方便。”

  向阳看她那么辛苦，这家里也不像是有男主人的样子，伸手帮她数铜板，一边小心的问，“大娘，您为什么不把银子存到银号里去？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十年啊，也存了不少时日了。

  “哎，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挣不了多少银子，这银子每日里一点一点积攒，碰到好心的给我换成全锭。我再藏起来也是一样的。辛辛苦苦挣得银子，放到别处去存，我心底不踏实啊。”

  “哦..”向阳偏头看着凌哲，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在笑。面上温柔一片，难道他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凌哲见她在瞪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向阳摇了摇头，“我们该给大娘拌鸡蛋了。银子全给你了。”

  齐大娘这会儿看他俩说到鸡蛋，眼底立马一改之前的灰暗，变得生动起来。“客官，你们稍等，我这就去把孩子放下——”

  “哇——”

  仿佛是感觉到娘亲要把自己丢下了。齐大娘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伸手紧紧环着齐大娘的颈子，呜咽呜咽的竟然变成了嚎啕大哭。

  向阳看了凌哲一眼，拿了鲜环袋，跟齐大娘说，“大娘，您快去放下孩子吧！把小家伙儿哄睡下再出来也可以我们自己去数蛋，然后搬来院子里给您核对数目。你看这样如何？”

  齐大娘有些愣怔，“这可怎么使得！”

  向阳摆了摆手，“您就快去吧！我们有三个人呢！数一百个鸡蛋还不是一会儿会儿的事儿嘛！没关系的！”

  凌哲也跟着应和道，“可以的。”

  齐大娘看他们一脸认真的样儿，怀里的孩子又哭的那么凶。她也只能先抱着孩子回屋，哄她睡觉了。

  “那，好吧！各位，我们待会儿再见。”

  “哎！”

  向阳目送着她进了屋，立马把鲜环袋拿出来，“哎，宋祁，去那间小厨房找个筐来！我记得有筐的。”

  “你要筐干嘛？”

  “你能不说废话嘛！要筐自然是要盛鸡蛋的！快去！一会儿大娘出来了，咱们拿着鲜环袋的事儿就要被人知道了！”

  宋祁翻了个白眼，去找了筐来，“给！”“好，谢谢啊！”向阳扬着脸，冲他阳光一笑。宋祁瞧得一愣，心底有一块儿酸涩的，软软的。就好像被什么挠了一样。

  “笑，笑屁！”

  凌哲陪着向阳坐着，眼底一沉。背光的地方，他抓着手里的鸡蛋，突然邪肆弯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