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凌哲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姑娘，那人脸上红彤彤的，瞧着不像是正常的红晕，小女孩儿这会儿脸上还有些脏，拽着身边的老妇人怯生生的看着凌哲。

  凌哲难得的舒开了眉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了一抹微笑，“小妹妹，这是椅子没错，可咱们把它重新改装了一下，不像往常的椅子，这可是专门为下半身不好使的人准备的哦！”

  那小女孩儿等着圆滚滚的眸子怯怯的瞧着凌哲，“腿脚不能走路也可以用？”

  “当然啦！咱们就是为了这样的大家伙儿特地准备的轮椅。不需要人搀扶，让他们也能到太阳底下，晒晒阳光。”

  谁知道凌哲不这么说还好，他一说，小姑娘突然把嘴一撇，眼瞅着就要哭出声来，凌哲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她一只手使劲儿的揪着她身边妇人的衣袖，藏起来半个身子，脏兮兮的脸上，样子瞧着委屈极了。

  凌哲不由皱了眉，“大娘，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也不说话，眼神有些闪躲，看身边的孩子这么怯生生的，忙蹲下来劝了一句，“宝儿不哭。不哭！啊！”

  小姑娘憋着嘴，直抽抽，本还没哭出声，这会儿被她娘亲一安慰。竟是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狄老爹看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儿。心底一怔，那丫头不是城东马坊的一个看门大爷的闺女吗？对了，听说那大爷的儿子给他们主人试了一匹新马。那马是新来的，难驯服的很。也是那次以外，他们家的儿子腿折了。马坊的主子还不承认。

  狄老爹轻咳了两声，低低的说，“小哲，你继续说啊！”

  “大爷，她哭得好伤心。”

  狄老爹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让你说你就说，别墨迹了。你可别忘了，咱们的计划还都没透露呢！这太阳眼瞅着就下山了。天都快黑透了！”

  凌哲只是楞了一下，这会儿才看见狄老爹冲他使劲儿的眨着眼睛。凌哲心底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漆黑的凤眸里此刻除了同情，还参杂着一抹高兴。

  不为别的，只因着他们能帮到这些人。

  “好了！大家也都等得久了，咱们这个轮椅是专门为身体不方便的人准备的大伙儿也都知道了。今天我们就是想告诉大家，明天咱们家五金铺子开张之际，这轮椅将会免费送出五架，先到先得。”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

  “哎？这家人好生奇怪啊！怎么第一件货物卖了个天价，第二件那么稀罕的杯子竟然只要一百文钱。还有这轮椅，都没人看见过这么弄的。竟然可以免费朝外送！真的假的啊！”

  人群中难免的又响起了一阵唏嘘声，瞧着门口站着的年轻男人，跟他身边这会儿笑眯眯的掐着腰看着他们的狄老爹。

  狄老爹是什么人，这富春城只怕说一说名字，十户有九户都知道。先还没人愿意相信这些事儿，但看着狄老爹那样，渐渐地，大伙儿的惊讶声也变得越来越小。到后来竟有人开始隐隐的期待明天他们家铺子开张了。

  “狄老爹！咱们可说好了！明天开张你们可得给咱们便宜点儿啊！”

  狄老爹摆摆手，“大伙儿可不能急啊，这事儿其实啊还真没的商量！咱们家做的这些东西都是有量的，多了真没有，这价格不会加，也不会减。一口价！连带着我老狄家拿手的那些个小玩意儿，一起都在咱们的新铺子里摆着呢！大伙儿要是感兴趣，咱们不放就做一次实诚的买卖！就明儿，大家记得来捧个场！不知行不行啊？！！”

  都是街里街坊的，这会儿狄老爹说这话，大伙儿知道他们家的货不会因着开张提高都挺开心的！要知道在富春，没几个人不知道，这狄老爹家的东西样子瞧着新鲜不说，他们家做的东西拿出来用非常实用。家里边儿需要的一些小东西基本在他这儿都能买的到。可价格不便宜啊！

  “好嘞！狄老爹！咱明儿一定来你这儿看看！”

  凌哲转身看了一眼刚刚哭得还很凶的小姑娘，这会儿那丫头早就不哭了，一双大大的眼睛整的透亮，里面充满了希望。

  凌哲站的离她比较近，这会儿还能听到她和她娘亲嘀嘀咕咕的说，“娘，有了轮椅，哥哥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宝儿，咱们哪里能来的那么早啊！主人还要咱们打扫马粪呢！”

  小姑娘伸手蹭了蹭脸上痒痒的一块肉，眼泪沾带着泥土一起蹭到了破旧的衣袖上。她脸上又委屈的不成样子了。

  “可是娘！哥哥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啊！咱们得做点什么！”

  那大娘眼底也渐渐湿了。想着今晚还有活儿要干，明早还得早起赶着收拾马圈。要是再从东市来到这边儿，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啊！

  宝儿嗅了嗅鼻子，眸子闪着光彩，也不哭了，攥着小拳头好像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凌哲是听不到了。他俩已经牵着手朝家的方向走了。

  狄老爹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能看出来，这小子很心疼那对母女。

  “小哲，别这样，咱们尽力就是了。”

  凌哲懂他的意思，但是他心底还是隐隐的酸楚的不行。几年前婆婆也是这么带着他在凌府里转悠的。被人坑蒙的事儿时常发生，他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生活在凤泽的天空下，为什么有些人会成为那样的人。

  婆婆去世之后他才渐渐明白了。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至少，从根上就不一样。

  凌哲冲狄老爹扯了扯嘴角，可还是笑不出来。向阳从屋里出来把他拉进去。

  “人群都散了？”

  “散了。”

  “你说的很棒！”

  “真的？”

  “当然啦！你没看见大家都被你说的话弄傻了吗？！”

  向阳靠着他的胳膊，面上笑得柔软。看得凌哲心底暖暖的。

  “阳阳，那是你准备的好，要不是你说先说淋浴的事儿，我估计后来大伙儿都不太愿意听我这么鼓噪乏味的说话了。”

  向阳摇了摇食指，啧了一声，“非也非也！就因为我家相公老实，你说什么，大伙儿都会觉得靠谱的很。真的！”

  凌哲低头看着她，眼底迸发着一抹一样的神采，虽然没说话，但是向阳能感觉到，他总算是开心了。

  向阳转头跟狄老爹说，“大爷，小姑娘是什么人？”

  狄老爹拖着双臂把那家人的事儿跟向阳他们这么一说，向阳和凌哲都不太能忍。“怎么还有这样的主子！下人的命不是命？不把下人当人看，谁还给他拼死拼活的卖命！”

  向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他也不能说什么。转身的时候突然提到，“大爷，咱们轮椅给宝儿哥哥准备一架好不好？”

  “那自然好！刚刚小哲跟人家说话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这小子当时傻愣愣的，哎，想什么呢？”

  凌哲低了头没说话，倒是靠着他的向阳微微笑了笑，“那大爷，就这么说好了。轮椅留着，咱们也还收拾收拾回家吃饭了。天都黑啦！”

  狄老爹点点脑袋，“秋儿跟恬恬已经抱着孩子先走一步了。我留下来跟陶苛陶潜交代一下明天要做的东西。你们就当是散散步，小哲，快带着你媳妇儿回去吧！”

  “大爷，天都黑了，您还忙活儿啊！”

  向阳有些不落忍。但狄老爹却觉得没什么。他笑笑说，“你们快些走吧！我都习惯啦！陶苛陶潜学习的劲儿还挺大的，明天本想着只是让他们给大活儿说说那些东西的用处，可他们非得借这个机会给大家露一手。这不，今儿一天都没怎么露脸，都在里面捣鼓我前几天交给他们的玉珠子怎么串。”

  向阳看了一眼后院，他们来了那么久，确实没怎么看见过他们俩。她也只好说了一声。

  “那大爷，咱们慢慢走回去，你们也别拖得太晚。我们到家等你们吃饭！”

  狄老爹点了点头，把人送走了，关了铺子的门，进了里间看那两个人的手工。陶苛陶潜串着手里的珠子，神色认真急了，这会儿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陶苛手里拿的珠子大小不一，质感不一。他们要做的工作就是最基本的，用线把这些珠子一个个串起来。这虽然说起来很简单。可最小的珠子只有拇指盖儿的四分之一那么大。

  师傅说过，这东西需要耐心和持久性。如果连这么小的活儿都干不出来，以后还怎么动刀刻东西。

  狄老爹看着盘里放的已经串好了的珠链，摸了摸胡子满意的弯起了唇角。

  这一夜，不光是向阳和凌哲心底激动，整个狄家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既紧张又期待的气氛。陶苛陶潜更是天不亮的时候就起了身，向阳和凌哲没来的时候，这一家老小的早饭基本上都是这两个大老爷们儿在做。

  等众人出来了，陶苛陶潜唤了大伙儿过来吃饭，瞧着家里人面上又神采奕奕的，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边还没有露鱼肚白呢。

  狄老爹第一个带头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你们老实交代，昨儿夜里，你们到底有没有睡觉？”

  陶苛陶潜挺不好意思的低了脑袋。二人憨实的面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红晕。

  狄老爹笑骂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不会睡觉。那你们呢！丫头，小哲，怎么也起得那么早？”

  凌哲给向阳拿了筷子，“大爷，阳阳睡了。”

  狄老爹心地明白，小哲这小子挺靠谱的，有他在，丫头那性子，一定是不会缺觉的。他只是看着凌哲，“你呢？你有没有睡觉？”

  “我..”

  向阳转头打了个哈气，又回来说，“大爷，他睡没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清醒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看书！报备完毕！”

  狄老爹把筷子一搁，“就你知道的多！小哲，待会儿要是困了就在铺子里歇会儿，千万别因为开张的事儿弄的脸上那么差，熬夜伤身！知道没有？”

  凌哲自然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他给向阳盛了一碗稀饭，又给她递了一个肉包。这会儿最终的要的事儿还是属吃早饭啊！

  狄老爹第一个吃完，大伙儿就瞧见他去了后面，没过多久领了一个布袋子回来。向阳吃着满口的饭还想开口问，狄老爹已经回答了，“你们待会儿吃完了饭来我这儿去一把铺子大门的钥匙，陶苛陶潜，你们俩合用一把。”

  “哎？师傅！俺们也能有？”

  陶苛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虽然吃住在师傅家里，可是还没到这一步吧！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能这么信任他们！

  陶潜也跟他对视了一眼，二人眼底都有些受宠若惊。

  狄老爹摇摇头，“给你们俩钥匙是师傅乐意的！以后还指望你们好好学着，给咱们开门守铺子呢！不过只有一把，你们可不能心底不痛快啊！”

  陶苛陶潜能有福分拿到钥匙就已经很开心了！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啊！

  “不会不会！师傅最好了！”

  因着大伙儿都兴奋的都没怎么睡。狄老爹给大活儿发了钥匙之后，一行人便朝着五金铺子去了。天色还早，这会儿天边才隐隐的露出了鱼肚白。

  “小哲，天怎么还不亮啊！”她起的是不是太早了？天哪！

  凌哲看了看天，又瞧了瞧向阳，忽然扬起了嘴角，靠在向阳耳边说，“今天太阳一定打西边出来。”

  “为什么？”向阳满眼疑惑的瞪着他，知道瞧见年轻男人突然转过脸去，胸口起伏不定时才猛然反应过来。她抬起拳头在凌哲胳膊上轻打了一下，“靠，你笑话我！你竟然敢笑话我！”

  坏人！不就是头一回起一大早嘛！有什么的！

  从北门到南市的路程本就不远，几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各自攥着刚到手的铺子钥匙，心底沉甸甸的。没一会儿便到了铺子门口。

  向阳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天还早，这会儿还没人过来——

  不对，门旁边窝着的那是什么？

  “你们看！”

  向阳伸手指着铺子门边上靠着的那一团小小的身影。冲大家喊了一声。凌哲就在她身边，自然也瞧见了门口的那一团。

  “阳阳——”

  狄老爹刚还在跟陶苛陶潜说话，这会儿突然停下来，他也是一愣，看着门口那一团东西，心底一愣。

  “你们都呆在这儿！我去瞧瞧！”

  “爹！你别去！还是我去吧！”

  “不用！秋儿，你看好恬恬！”

  狄老爹拒绝了狄秋，自己上前，把那团东西上面的厚衣裳往边上一撂。看清楚那人时，门口的几个人都傻了眼。

  “你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