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白乾再次回到白家主宅的时候，白卿然跟付清桓已经坐在客厅等他了。

  看到他们的时候，白乾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朝他们走去。

  “想必你们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

  白乾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没有其他的选择的。

  尽管还是感觉到不甘的焰火在胸腔中燃烧，白卿然的脸上还是保持着冷漠。

  她点了点头。

  “——让啊桓回去吧。”

  这句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说出口。

  但是在开口之后，白卿然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失去了一般，心是仿佛被挖去一块的疼痛。

  哪怕理智上已经能够接受这个结果，但是情感上却还是难以抑制。

  付清桓没有看向白卿然，尽管他们的手还是紧紧相握。

  他只是对着白乾微微弯了弯腰。

  “麻烦了。”

  白乾的笑容有些冰冷，但是脸上却满是赞赏之意。

  “好孩子，你们做的没错。”

  然而，无论是白卿然还是付清桓，都没有再看向他。

  经过了昨天白乾不留情面的威胁之后，白卿然已经知道，自己所谓的伪装在白乾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只是觉得自己足以逗乐，所以才配合自己罢了。

  因此，她也就懒得再做出那副濡慕的模样。

  反正间隙早就存在了不是吗？

  倒是白乾多看了她两眼，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以前白卿然总是会在他面前卖乖，装作好孩子的样子，顺着他、捧着他，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他作为父亲的感觉。

  所以他也乐于配合白卿然，做出宠爱的模样，也算是她让自己感到愉悦的嘉奖。

  不过经过了昨天近乎撕破脸的威胁，白乾也知道白卿然不再做出那副姿态是正常的事情了。

  在有些惋惜之后，白乾就不再在意了。

  他也没有去关心这两个孩子的内心到底有多么纠结痛苦，反正对他来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乾心情愉快地去吃阿姨准备的晚餐了，白卿然跟付清桓却还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尽管知道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但是心情还是十分糟糕。

  这让他们对于晚餐感到十分的没有胃口。

  尤其是与白乾共进晚餐。

  白卿然跟付清桓两人手牵着手坐在沙发上，没有看向对方，不知道彼此都在想些什么。

  第一次，他们之间的氛围显得这么凝滞。

  明明在下午的时候还是那么亲密的模样，等到现在却仿佛是陌路人一般。

  只除了那仿佛宣示着什么一般至始至终不放开的牵着的手。

  白乾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哪怕这个别人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他做出的选择，他使用的手段，都不需要别人来质疑。

  他们会知道，他做出的选择，最后都会彰显出正确性。

  所以白乾也没有在意那两个如同化石一般僵硬着身体坐在沙发上彼此没有交流的两个人。

  有些感情，当断则断。

  白乾从没体验过只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不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因此，他也没办法理解此时白卿然跟付清桓两个人做出的矫情的模样是为什么。

  明明平时两人都是十分精明聪慧的不是吗？

  不过这也不管他的事。

  无论是他们能走出来也好，走不出来也罢，这都不关他的事。

  因为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用完餐之后，白乾就回到书房去处理今天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僵坐在沙发上许久的两个人终于动了动身体。

  付清桓率先起身。

  长时间的坐着让骨头都有些僵硬了。

  起身后，他便去拉白卿然，语气有些淡，脸上难得的没有面对白卿然的时候惯常带着的笑容。

  “走吧，去吃饭吧。”

  白卿然也笑不出来。

  她只是跟着付清桓坐在餐桌边上，脸上的表情依然保持着之前面对白乾时的冷漠。

  付清桓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卿卿的内心始终都是一个柔软敏感的小女孩。

  哪怕她平时总是表现得很强大，很冷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他知道，对于真正放到心里的人，她是最在乎不过的了。

  所以此时，感到难过也是必然的不是吗？

  可是白卿然的难过，并不会外在地显露出来。

  她已经在心中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么她就不应该再做出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作态。

  没必要。

  那没必要。

  即便如此，她还是难以压抑心中的情绪。

  那一种仿佛要把人压垮一般的窒息的感觉。

  白卿然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脸颊传来濡湿的触感。

  “别想了，吃饭了，嗯？”

  付清桓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将她唤醒。

  白卿然深吸一口气。

  “嗯。”

  这种时候，最感到难过的应该是付清桓才对，她不应该这般作态，反而让他来安慰自己。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是往日总是能露出甜美假笑的脸确实那么僵硬，让这个笑容看起来那么地难看。

  “吃饭吧。”

  哪怕没有宣之于口，付清桓还是感受到了白卿然浓浓的悲伤，让他心碎的悲伤。

  可是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将这悲伤抚平。

  因为这悲伤难过，就是因他而来。

  是他带来的。

  而他注定要离开，又如何能够让因为这个事实感到难过的白卿然平静下来呢？

  这注定是矛盾的。

  所以付清桓能做的，只有为白卿然盛了一碗饭，然后再为她挑出喜欢吃的菜放到她的碗里，有骨头的还会小心翼翼地剃掉。

  他一直都是这么温柔体贴。

  白卿然看得心中酸涩不已。

  越是明确分别，越是临近分别的时候，便越是难以抑制汹涌的情感。

  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浓烈、这么真诚地去爱一个人。

  最后她还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忍着鼻尖的酸涩，埋头动起筷子吃着眼前的饭。

  她不想等到这个时候，明明自己就已经很难过的付清桓还要安慰她这个矫情的人。

  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好好去接受啊！

  白卿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心里好像也因此而平静了下来。

  她终于能够抬起头来去好好地看付清桓了。

  付清桓还在为她夹菜，好看的黑瞳中是对她的担心。

  这让白卿然心中又酸又涩。

  她默不作声地也开始为付清桓夹菜。

  她没办法开口，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泄露了自己的哭腔。

  晚餐就在两人在餐桌上沉默地为彼此夹菜中结束了。

  他们的心情都很压抑，哪怕是付清桓，都难以再做出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去安慰白卿然。

  他们最后只是交换了一个晚安吻，才是回到各自的房间。

  明明互道了“晚安”，可是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却辗转反复，睁眼到天明。

  ……

  因为一直睡不着，所以等到睡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天将将亮的时候才睡下，导致两人也起得很晚。

  等他们起床洗漱好下楼的时候，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付博文。

  早在昨天晚上，白乾就把他们同意了的事情告诉付博文。

  付博文的行动力很强，为免夜长梦多，一大清早就过来了。

  到嘴的鸭子，可不能让他飞了！

  有了付清桓，接下去他只需要好好造子，然后就不用担心自己的位置了。

  付博文心中的算盘打得响，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付家了。

  比起付博文的喜形于色和得意，白卿然跟付清桓的脸色不是很好。

  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了分别必将来临，但是从未想过，居然来的这么快，这么仓促。

  让他们毫无准备。

  就算毫无准备，白卿然跟付清桓还是撑起了面子，跟白乾还有付博文问好。

  付博文敷衍地点了点头，就激动地身体向着付清桓的方向倾去，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到付家了？”

  “嗯。”

  付清桓点了点头。

  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不容反悔。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好！好！好！”

  付博文一脸说了三个“好”字，再看付清桓的时候倒是觉得顺眼多了。

  他和颜悦色地笑道。

  “好孩子，回到付家之后，你爷爷一定会喜欢你的。那是你的家，大家一定会欢迎你的。”

  这似乎是一种安抚。

  听着他说的两个“一定”，付清桓却是挑起唇，露出了几分嘲讽，又很快湮没。

  他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看付博文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个男人虽然一直对他表现得很友好，可是他真实的心意还不如他表现出来的十分之一。

  他太过迫切。

  付清桓知道，自己这个人在付博文心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地位，他只是想要利用自己罢了。

  多么无情。

  这就是父亲啊。

  付清桓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

  能够从付老爷子的一堆子嗣脱颖而出，成为付家的下一任家主，雷云的执行总裁，付博文当然不会是脸皮薄的人。

  对于付清桓的不待见他似乎一无所觉，依然笑得和气，好像真的很满意的样子。

  “既然你愿意回去的话，那我们今天就回去吧。”

  H市到底不是自家地盘，虽然带了足够的人手，但是付博文还是没那么有安全感。

  毕竟他可是付家的下一任家主，以他的身份地位，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这次跑来H市已经是很冒险了，既然任务达成了，那么也就应该早点回去。

  至于付清桓的意愿，那并不重要。

  他能够给他一点时间用来告别，已经是很不错了。

  付清桓也不会表达拒绝的意愿。

  毕竟已经做好决定了，就没有必要再犹豫。

  但是他也没有拒绝告别。

  早餐他跟白卿然没有在楼下吃。

  白乾跟付博文也给了他们独处的空间，没有打扰他们。

  端着早餐在房间用完了，付清桓才是认认真真地擦了擦白卿然的嘴，然后捧起她的小脸，在额头郑重落下一吻。

  “我一定会回来的。”

  白卿然没有质疑或者其他的什么。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付清桓，眼中的情绪纷杂，最后沉淀下来，只化为重重地点了点头。

  付清桓又笑着蹭了蹭她柔嫩的唇，然后一点点地抽出白卿然紧握着的手。

  白卿然没有用力。

  可是随着付清桓的手一点一点地抽离，她感觉身体里的某种温度仿佛也跟着一点一点地被抽离。

  最后剩下的，只有虚无跟空洞。

  她没有试图留恋，只是在付清桓的手完全离开的时候，猛然将手攥紧成拳头。

  付清桓摸了摸她的脑袋，脸上露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温柔的笑容。

  “不要送我。”

  会难过的。

  白卿然抿了抿唇。

  没听到她的回答，付清桓便又压了压她脑袋上的头发。

  力道不重，但是很温暖。

  “会舍不得的。”

  没有说谁会舍不得。

  但是白卿然就是突然酸涩了眼眶。

  她这回终于开了口，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付清桓走了。

  没有再回头。

  一直忍着的眼泪忽然滑落了眼眶。

  可是两行泪落下之后，白卿然的眼中已经再看不到难过与软弱，尽是冰封一切的麻木。

  她在床边静静地坐了一会。

  她不知道楼下在说些什么。

  或许想想也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是她懒得去动脑子。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听到窗外传来的动静，她才是微微动了动身体。

  久坐的双腿有些麻，但是白卿然却仿佛毫无感觉，就这么撑着走到了窗户边上。

  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原本整整齐齐站在门口的黑衣人迎着出来的付博文跟付清桓，直到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

  白卿然一直站在窗前，看着这辆载着付清桓、载着她的爱人的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中。

  她放在窗户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但是她却毫无感觉。

  直到确认付清桓完全离开了她的世界，白卿然眼中的温度也一点一点的消失。

  她收回了手，仿佛没事人一般拉上了窗帘，走到了床边。

  要不是脸上还有没干的两条泪痕，一切就仿佛没发生过一般。

  躺到床上，放空自己，白卿然闭着眼睛，进入了梦乡。

  只是，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嘴中也呢喃着一个名字。

  啊…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