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反转，远不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预料的。

  上一秒，两人还在为这盘死棋抓耳挠腮，下一秒，秦乐舅舅痛快认下自己先毁约、后躲债的全部事实。

  律师第一时间拿出秦乐舅舅公司资金链断裂的证据，并保证尽快发放工资，按照法律规定赔偿每一位农民工兄弟。

  现场再度哗然。

  “太可恶了！”

  “怎么能拿农民工不当人呢？”

  “好在知错能改。”

  “知错能改也不能轻易饶了他！”

  “嗯，必须判刑，以儆效尤……”

  这样的结果，是时棉两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她看向贺城，发现他淡定如初，像是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任凭风起云涌他自笑得波澜不惊。后来才得知，这是某人提前和秦乐舅舅商量好的。

  “大家肃静。”

  法官再度敲锤维护秩序，待人群静下来后，贺城董泽两人陡然将矛头对准白强！

  “审判长，在债务人下落不明期间，我与多位债权人曾到云南寻找债务人管事职工，白强的下落，希望借此找寻债务人。但到云南不久，人身安全就遭到枪械袭击，根据嫌疑人证词，是受白强指使。”

  话毕，董泽将白强手下签字画押的证词，以及几位受伤兄弟的伤残鉴定一并向法庭呈递。

  听见贺城提及这事，时棉心口倏地揪紧：白强的恶行之一，就是绑架她且强奸未遂。

  当初他解释许久不联系她，不希望她旁听的考量时，她选择原谅只是因为爱他信他，感触不深。直到现在，才真切意识到他的体贴与周到。这事一抖出来，现场无数双眼睛肯定会第一时间射向她，尤其还有很多校友在场，吴戈在场，一直虎视眈眈的林淼也在场。

  按理说她的证词最有力量，但贺城这几天从没跟她提过。

  出来作证的是林东，自始至终没朝她位置瞟一眼，傲娇又坚定地模样是那么熟悉，那么让人心生感动。嗯，真正的男子汉！

  但这，无疑加大贺城的辩护难度。

  时棉十指无措地勾扯着牛仔裤上的破洞，丝线断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小手指被割出一道口子，沁出鲜血，火辣痛意才刺醒意识。

  白强当然不会认罪。

  他辩驳，这一切都是秦乐舅舅授意他做的。

  秦乐舅舅不认，他的律师道：“审判长，我的当事人只要求白强拿回合同，并未要求白强采用违法手段，并对白强持枪一事毫不知情。”

  白强的律师也不甘示弱：“审判长，对方存在暗示倾向。”

  当场提供电话录音，录音中秦乐舅舅说：“解决了贺城，你们就可以到东南亚吃香的喝辣的。”

  秦乐舅舅的律师反应极快，“审判长，‘解决’一词有歧义，可以理解为解决贺城牵涉的这件事，并未明确表示一定要白强伤害贺城等人的人身安全。”

  但时棉秦乐两人都明白，如果贺城作为首当其冲的受害人坚持辩护，肯定会让葛冬罪上加罪。

  法官：“白强，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白强表示，贺城曾带人到民宿围堵他，给他造成恐慌，自己只是正当防卫。

  秦乐：恶心！

  时棉：小人！

  两人都愤恨不矣：他是吃准了贺城不想把时棉牵扯进来，所以才会在法庭上如此有恃无恐！

  见白强明显要将祸水东引，贺城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寒意乍起，他目光森冷地射向白强，令其脊梁骨发毛。

  贺城冷声反问：“你员工的证词又该如何解释？”

  白强一口咬定：“你们根本是屈打成招！”

  贺城目光一凛：“全程录像，白纸黑字你也敢抵赖？”

  “谁知道你们在录像前做没做过什么？”白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叫嚣着：“你敢不敢叫他们出来，咱们当庭对质？”

  眼见白强小人得志的样，所有人都预感不妙。

  贺城的手更是下意识攥紧笔杆：白强，他要翻供！

  果不其然，当白强手下被带上法庭后，一个两个都大喊冤枉，哭爹喊娘，将丽江警察在录像前屈打成招的画面描绘地有声有色。要不是亲眼瞧见过他们的丑恶嘴脸，连时棉都快心软了。

  身后又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感觉，这帮人不像是说假话呢？”

  “难道，真的是被屈打成招的？”

  “谁知道呢，这年头被屈打成招的事还少吗？”

  ……

  法官敲锤鸣想：“大家肃静。”

  气归气，但事实摆在眼前，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一番商议过后，法庭决定将其暂时搁置。而这，刹那间增加白强气焰，大大降低了贺城的证据力度和辩护强度！

  柳一然和董泽助理韩冉也坐在观众席上，韩冉义愤填膺：“一个两个的都是滚刀肉！”

  柳一然没说什么，远远望向时棉方向，高冷凝重的俏脸勾起嘲讽：废物！

  时棉此刻内心无比矛盾。

  她的证词肯定能助贺城一举击垮白强，为那些生活艰辛内心淳朴的农民工兄弟们讨回公道。但另一面，她势必会受千夫所指，余生都将背负曾被绑架强奸的名声，连带着父母一起蒙羞。就像剧本杀里的那个小女孩，难见天日。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眼看贺城眉头皱紧，她的心也再次被揪紧。

  深吸口气，时棉勇敢而果决地站起来。

  柳一然霍然坐直，异常兴奋地注视着时棉，那一刻，她飙升的肾上腺素几近爆炸。

  但时棉很快就被秦乐拽回来，死死地按在座位上：“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你不会看错人的。”

  “……”是啊，这是她看中的男人，能力肯定不会差！

  时棉心如刀绞，再度忧心忡忡望向原告席位上的贺城。只见他皱眉凝神听着董泽附在耳边说的话，手指轻扣着桌案，像是在挣扎。

  法官催促：“原告，请继续陈述。”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射向贺城。

  就连时棉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证词被当堂篡改的严重后果，更何况在场大多数同学都来自法学院，他们用审视目光探究着这位当年赫赫有名的法学才子，如今是否风采依旧。

  白强懒洋洋靠在被告席上，得意抖着腿，饶有兴致地欣赏贺城的满脸凝重，似狂风骤雨前的乌云密布。

  “原告，请继续陈述。”法官再次催促。

  咚！

  咚！

  咚!

  众人凝神摒气，而时棉心如鼓跳，指甲嵌进手心，恢复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要相信他，相信他！

  可贺城还是未开口，他还在拧眉思索，似乎有所羁绊，艰难地做着什么抉择。董泽坐在他一旁，一只手握着鼠标，疯狂地翻着笔记本里的案件资料，一只手紧攥成拳。

  韩冉作为他的助理，柳一然给他打工多年，都是头一回看见在法庭上如此认真又焦灼的董泽。

  转头再看向犹豫不决的贺城，柳一然暗暗咬牙：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要维护这个胆小怕事的废物吗？！

  时间一秒，一秒地自心头划过，旁观者从好奇到疑惑，从疑惑到恍然，从恍然到失望，原来当年的才子也难逃落魄。

  “原告，请继续陈述。”法官语气极度不满。

  “审判长，”贺城缓缓抬起头，平静道：“请证人刘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