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泽一瞬间被定在沙发上，四肢僵如雕像，双眼惊如鹰隼。他难得收起玩世不恭，仔细审视贺城的神情，以确定自己猜测的准确度。

  贺城轻颔首。

  董泽费解地抬手胡撸了一把寸头，“你不会是为赎罪，故意找到她的吧？！”

  赎罪么……

  贺城神情渐显恍惚，陷入沉思。

  或许有那么一点吧……第一眼瞧见她就莫名熟悉，所以才会见不得她被碰瓷老头欺负。

  谁能料到就特么地巧呢？

  人生一路，追求太多，但等走过一路再度回首，原来想要的生活早就在起点等着了。

  当年的他追求功名，奋斗职场，说到底是希望有一份安稳的生活，一个温馨的家。转了一圈，时棉竟是最终成就他的人。

  当年因为时棉哥哥的事，他发誓不再开庭；如今却是时棉陪他一起守护正义。

  生活曾给这个小姑娘一道痛击，但她没有放弃，没有放弃予人玫瑰，一直相信人初本善。

  一想到时棉，贺城胸前填满欣慰，也漫溢苦涩：我的小姑娘，你到底会不会原谅我，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坐在公交车上，车窗外景色刷刷地往后倒退着，就好像人一路走来，总会在不经意间失去些什么，又非偶然。

  这玻璃上，有灯火璀璨，也有暗影叠重；有匆忙的路人，车水马龙，也有乘车人倒映其上的面庞，心事重重。

  算算两人一礼拜没见面，时棉即便再让自己忙碌起来，还是想亲眼看看他，不知道他睡在哪里，不知道他每天吃什么，心一直提着。

  但他一直未提，她也不敢硬问。毕竟看过他在火车上的伙食消费，怕问紧了，伤他自尊。

  莫欺少年穷，这道理，她懂。

  所以她愿意相信他，愿意给他时间。况且，自己出身也不是富贵家庭，哪有什么资格去看低他？

  不过，她还是想去见他一面，好想好想，想他的声音，想他的气息，想他的温度……哪怕只是抱一下，也会很满足。

  甚至有时候她都会想，多往车窗外看看，没准他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大街上。

  只是再见他时，与想象中不大一样。

  那是在两天之后，她先是接到林东嫂子电话，得知他们一家人搬来上海，盘了间小店面，“我们觉得你之前的建议挺好，开间云南菜馆，既能挣钱又能让二蛋从小接受大城市的教育。”

  小店面不大，但被打扫得很干净，堂内除去后厨还有六副桌椅，主营线上外卖，开在上海郊区，这样能节省一大笔房租。

  然而新店面开张，没有知名度，生意冷清，门可罗雀。APP线上运营经费过高，所以合计着先发传单试试。“等APP上好评多起来，自然不愁顾客上门。”

  时棉打心眼里欢喜他们来上海，“我陪你们一起，上海这边我多少熟悉些，正好这两天没事。”

  “我也是这个意思，”林东嫂子用围裙搓着手，羞赧一笑：“上海这块，我们也就认识贺城秦乐你们仨了。还有一周白强的案子开庭，秦乐这段日子肯定忙，听林东说，贺城在事务所也忙得团团转，怕他分心，我们就没好意思告诉他。棉棉，这次只好麻烦你了，回头，一定好好谢谢……”

  “……”

  后面的话，时棉压根听不进去了，她的重点完全放在贺城身上。

  贺城去事务所上班了，她不知道。

  白强的案子一周后就开庭审理，她也不知道。

  这些日子，贺城到底都在忙些什么呢？

  一时间，她心里空唠唠的，就好像原本握在手里的风筝线忽地挣脱，随风飞远……

  “棉棉，咱们到了……棉棉？”

  “……嗯，到了吗？”时棉被拉回思绪，茫然扫视周围。

  “到了，就是这里。”林东嫂子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又看了眼车站对面的常记酒店，欣喜道：“你这个地方选得真好，人流量大，离餐馆也不远，肯定能拉到些新订单！”

  时棉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好，那我们趁着人多，赶紧发起来吧！”

  今日天气很好，连着几日阴雨难得放晴，水洗一般的湛蓝天空阳光万丈，沐浴其中之人浑身暖洋洋的，轻松惬意，干劲十足。

  常记酒店的雅间包房里，一群人穿着各色高档西装，手举红酒杯，面带饱满的职业笑容：“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Cheers！”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包间，射穿玻璃杯里起伏不定的红酒，散发出耀眼光亮。

  送走客户，君函的几个人携着公文包并肩往外走，贺城和董泽在中间，柳一然和韩冉在两边。

  “有贺学长倾力加盟，这次的案子肯定十拿九稳。”

  柳一然侧脸看向闷头往前走的贺城，双眼满是欣赏和仰慕。

  她本以为贺城多年没做律师，法条办案思路肯定都不比当年。然而刚刚酒桌上贺城的一席漂亮话简直亮瞎客户的眼，当场拍板，不仅这次的案子委托君函办理，就连他们公司整个集团一百多家分子公司往后三年的案件也全权交托他们，这笔巨额收入高得令人咂舌！

  只是这似乎并没有让他很开心，自打客户走后，他连最基本的职业假笑也懒得扮上一扮。也不知他在外的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明显沉稳许多，举手投足间都是令人看得见却猜不透的阅历。

  贺城没有搭腔，柳一然这几天早已见怪不怪，高冷稳重又才华横溢的男人还能没点脾气？

  倒是和事佬董泽一直在活跃着气氛，韩冉是他助理，自然跟着附和。四人乘坐电梯到一楼，说说笑笑往酒店外走，结果刚一出门就撞见四个女人在争吵。

  习惯一言不发的贺城猛然顿足，目光紧锁在其中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孩身上，一动不动。

  “贺城，你在看啥呢，走吧？”董泽顺着他目光看去，一边掏车钥匙一边叫他。

  ……贺……贺城？

  有道声音恍惚间飘进时棉耳朵，她不怎么抱希望地寻声望去，恰与大理石门口一身精英打扮的贺城，四目相对，心瞬间被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