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社会上还有敬老院、福利院、孤儿院等一些FL机构，而且像新文这种病治疗是免费的，应该不用那么担心。”看着一向精明强干的陶欣慧那么颓废，想起小时候在FLY见过的傻子有儿，她一直就住在福利院里面，我忍不住用自己所知去安慰陶欣慧。

  “嗯？”陶欣慧睁开了她那一直紧闭的眼，那眼中有光闪烁。

  “新文说要见见你，有时间吗？”这天下班时陶欣慧问我。

  本来约了刘梅的，但是想想这母子俩实在可怜，于是答应了下来。陶欣慧开着车直接往她家去，我没有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倚在窗户边看外面。

  车突然停了下来，顺着陶欣慧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路边一个疯子一样的人慢吞吞地在走，浑身脏兮兮的，傻呵呵地在笑，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陶欣慧就这么看着，什么都没说，后车拼命地鸣喇叭，她也没反应。

  我能想到她在看什么，能想象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提醒她后面的车在催。

  “姐姐，你来啦？”看到我，徐新文热情地迎上来。眼前的少年干净清爽，俊秀阳光。

  “新文，你好呀！”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不敢问他在干什么，我只能打个招呼。

  “姐姐，快来看我做的手工！”徐新文非常的兴奋。

  他的作品是一只芦苇编的篮子，那手工就跟几十年的老工匠差不多了，特别的齐整美观耐看。

  “你什么时候开始编这个的呀？编的真好！”我拿在手上连声称赞。

  “这些日子开始编的，老师和妈妈都说我不适合读书，我就不读书，其实妈妈说得对，不读书也可以，读书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你看我编这个也能过更好的日子，对吧？”少年笑得像冬天的暖阳。

  “是的，我们的新文忒能干，你这手艺可是少有人能及！”这赞叹是由衷的。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多好！”陶欣慧走过来笑着说。

  “是啊，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就是最好的了。你看新文多能干！这样的儿子是个宝！”我说着给新文竖起了大拇指。

  “走，吃饭去。”陶欣慧轻轻地接过编织篮子，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又看了看才转身对我们说。

  餐桌上摆着一个青椒炒肉、一个红菜苔、一个香煎鲫鱼，再一个西红柿蛋汤，每个菜看相都不错，尝尝，味道也很棒，真没想到这样一个职场上那么出色的女人，在厨艺上也如此出色，想想她的病，心里再次深感惋惜。

  此后一个月陶欣慧忙进忙出，虽然她没有跟我说，但是两个办公室只隔着一扇玻璃墙，而她打电话，接待人也不避着我，我自然知道她在办离职手续。

  “我把新文送去FLY了，但是他还年轻，而且身体很好，跟那些老弱病残不同，所以他在福利工厂做点事，还可以拿点工资，我托付了老张有时间去看他。思思，如果有时间，你也帮我去看看好吗？”陶欣慧较前又消瘦了，脸色更差，看得出她的病更严重了。

  “新文是我弟弟，我肯定会去的，您就放心好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陶欣慧这就是在交代后事，我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请求。

  “思思，我看到袁凯跟那个肖芳在一起！你快点过来！”刘梅在电话里说，语气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肖芳？哪个肖芳？”这些天工作忙，又加上心里老是记挂着陶欣慧母子的事情，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就是那天撞了车，还拽拽的特嚣张的那个女的呀，你不记得了？”

  “哦，是那个女SJ啊，他们在一起怎么啦？”

  “你最近是不是脑子短路了？你奶奶说袁凯是坏人，那个肖芳却说你叫张思，而且我看得出，她对你挺好的。”

  “你才脑子短路了！那个肖芳就像个怪种，摆着个脸，拽得像个二五八，你哪里看出她对我好了？”

  “好好好，我脑子短路好吧，但是她对你跟别人不同，我能感觉出来。就算不说这些，你想想你奶奶说袁凯是个坏人，我可不信，起码他对你应该不坏。而这个肖芳叫你张思，她应该知道点什么对吧？你不想了解袁凯吗？就算你不想了解袁凯，你不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本来想着袁凯和那个熊锐两人的关系，想到那天袁凯说的话，心里就想放弃，想着让以前的一切成为过去算了，特别是看到陶欣慧的遭遇后，心里就想着珍惜眼前的人和事，好好生活，照顾好李琴的。可是刘梅特了解我，特能劝，经她仔细再一劝，倒好像我不去就是犯了什么大错，就会遗憾终身似的，不由得我不动心，不由得我不去。

  等我请好假，赶到刘梅说的地方时，袁凯他们正准备离开。一起出来的不仅有袁凯和肖芳，还有熊锐，而他们三人好像很和谐，就像是那种熟人一样的，那个肖芳依然冷冷的，但是只是话不多，不爱笑，不是那种拿眼瞅人瞪人的那种。

  看着三人两辆车往一个方向离开，我和刘梅拦了一辆的士车立即跟上。

  “我们在回忆……”手机铃声响起，我们的追踪计划因此泡汤：李琴摔了一跤，在医院里。

  面对相依为命的奶奶，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李琴摔得不轻，右腿粉碎性骨折，还有些脑震荡，以至于除了腿伤，还有些糊涂。钱都还好说，那个莫名其妙的袁凯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把费用都给交了，连护工都请好了，请护工的钱也出了。

  但是我却没那么自由了，因为糊涂了的李琴，动不动就要找我，我要不去，就会哭闹不休，让所有的人都不得安生。

  那天下班，又接到医院电话，说李琴又在闹，没办法只能赶过去。路上接到陶欣慧的电话，请我帮忙给徐新文送点吃的过去。

  想想我要不过去，李琴会闹得医院鸡犬不宁，而徐新文那儿可以晚点去，或者明天去，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医院安抚李琴。

  李琴一见我就不闹了，然后我接到刘梅电话，说有几个老朋友一起吃饭，李琴听说有江剑，不仅不像往常那样不让走，还催我赶紧去。

  饭一吃酒一喝把陶欣慧说的那事儿忘了个干净，第三天想起来的时候赶到福利工厂，工厂的人说徐新文被他妈接走了。

  给陶欣慧打电话道歉，她笑着说没事，我特地买了些徐新文喜欢吃的东西送过去，陶欣慧和徐新文没有拒绝，还邀请我一起吃了晚餐。

  在李琴术后的一个月，我收到陶欣慧的信：

  “思思：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新文已经走了，谢谢你曾经给过我们的温暖。

  我真的很留恋这个世界，可是我无力阻止生命的流失。而新文是我无法割舍的牵挂，从我知道自己将不久于尘世后，我想尽了办法安置他，

  可是哪里都不是他的好归宿，他爸不会管他，老张没法管他，我把他送到了福利院，可是福利院也只是社会的一部分。

  不告知相关部门新文生病的情况，没有哪里肯收留他，告知他生病的情况，他被歧视、被欺负，在FL工厂也一样，甚至……

  不说这些，都过去了。

  现在带走他，他此生经历的都是美好，都是亲人的爱护，可如果我留下他，他余下的日子都是苦难。

  记得那天在马路上看到的那个人吗？我不希望新文变成那个样子，我真的不忍心留下新文一人独自承受这世间的疾苦，所以我带他一起走了。

  我们的后事就交给你了：请将我们母子的骨灰一起撒到大海里，让我们来世还能在一起，一起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

  我疯了般赶到陶欣慧家，他们却已经于前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

  陶欣慧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在白天给我寄出了那封信，晚上母子两吃了温馨的晚餐，然后她让新文吃了安眠药，自己收拾好一切，关闭门窗，燃上一盆炭火后，也服下了安眠药，母子俩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两条生命就这么消失了，陶欣慧的前夫，徐新文的亲爸来了，她得现任老公老张也来了，包括以前一直不出现的那些亲戚都来了。

  除了陶欣慧年迈的父母特别伤心，就只有老张神色悲伤，其余的人该说的说该笑的笑，该争财产的据理力争，热闹得很。

  至于陶欣慧交待的将他们的骨灰撒入大海，只有老张想留个墓、立个碑，其余的人都赞成火化将骨灰撒了。

  陶欣慧的爸妈是流着泪同意的，他们觉得母子俩将来也不会有人去墓前，立墓也是荒凉；其余的人没说，但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觉得这样简单开支小。

  我不能评价陶欣慧的决定，毕竟这个世界对于徐新文这种情况缺少理解和宽容，更缺乏爱。如果没有陶欣慧的呵护，徐新文的命运究竟如何，他将会承受什么，我不敢说了解，但多少能够看到一点结果，都是不好的，而这些陶欣慧比我想得更多，考虑的更细致；陶欣慧患的是淋巴癌，还是晚期，迄今为止，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还无法治愈这种疾病，陶欣慧的生命是以倒计时计算的，而且是在痛苦中倒计时。

  捧着他们母子俩的骨灰，我心里是痛的，是有愧的：如果那天我及时去看徐新文，或许陶欣慧能够多一点点希望，或许不会带着徐新文一起走。

  当骨灰溶入大海，随波而逝，我开始迷茫：生活到底应该过成什么样？到底什么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

  陶欣慧应该是我目标中的佼佼者，可是她就这么走了，不说凄凉，起码过得不太好，结局有太多的遗憾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