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船妓恶习
作者:泮生      更新:2022-02-27 17:46      字数:3198
  渔夫话虽未尽,穆苏却已明白这未尽之语,双眉紧蹙声音冷了些许追问:“自家亲生女儿为何要将其如此作践?”

  话落,渔夫侧目笑道:“小公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可不知这世间疾苦,这女儿家若是投身在大户人家那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是投身在咱们这样的穷苦人家那可就是她的命咯。”

  渔夫见穆苏面上仍是义愤填膺,轻笑一声后又淡淡道一句:“我们这些延户可都是贱民籍户,有条活路已然是很好了,不是良民又何必顾忌那些?”渔夫眼神麻木、毫无光亮;说起这番话来时甚是平静,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长久沉默后,随着周围所有人声音越发大起来,花船上那远近闻名的尤姑娘终是千呼万唤使出来;身着一袭轻透薄纱,莹玉皮肤若隐若现,勾眉敷粉面似桃花,先是着那薄纱裙于船头上,千人注目中舞上一曲,随后坐于船头厌管调丝,高唱咸水之歌,娇声唤渡。

  宾客如云,前来看热闹的人亦是络绎不绝,不消片刻那花舫上便能看见几名衣着华服的男子,船家尤老二面色激动的迎着这些富豪乡绅于椅子上坐下,再稍待片刻便要开始今夜的重头戏,竞拍这尤姑娘的初夜。

  岸上前来瞧热闹的众人看向花船的目光皆是艳羡,无奈荷包并不富足,能登上了这花船的人那可都算得上是嘉兴府内有头有脸的富户,没个千百两银子那便是连船也上不去的。

  江南沿河一带之水上延户,多是贱民籍户,贱民籍户一旦定下世代皆不可改,其子女亦都是贱民籍户;无田地,无居所,不可同和良民通婚,不可报捐,不可参加科举,官府如此民间百姓上行下效受众人鄙夷,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寻常苦累活计亦是寻不到,无人聘用。

  因而多是做奴仆、隶卒、娼优等,大户人家的下人奴仆若是良民,犯了事至多是打顿板子不至死,若是贱民便可随意打骂奴役便是至死也是不会惹上任何官司。

  江南一带的贱籍延户们便以舟为家,互相通婚经年之后成势,引来其他许多贱民集聚,自此便以船为居室,花费银子装饰船只称为画舫、花船;生女若为姿色貌美之便倾尽心血培养,以身为货,换取银两,以此为生计,妻女皆可侍客,因此称船妓。

  命中有大运碰上有情有义的老爷,或许会跟随其做个外室又或是更受抬举的可做个姨娘,这便是遇到了天大的辛事。

  若是命里无此,便寻一个纯良老实靠谱的男子,托付终身,无非此等两种命运。

  若生女为貌若无盐便买卖于临船,于其他贱民通婚,繁衍子嗣;因长年久居江河之上,随处可游沿江河富庶一带皆有船妓可循。

  穆苏衣摆下的手微微收紧,眉头紧促;历来只知江南画舫游湖之美名,曾为那些文人雅士诗词中江南韵事心神向往,可如今揭开面纱却是如此这般。

  初次,穆苏心下觉得科举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并非只是想要完成母亲遗愿,于这古代安身立命寻一条最安稳妥帖的道路,或许他也可以当真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如今,他想他才算明白母亲当初每每抚书时眼里藏着些什么,母亲应当是极不甘的,她心里藏着许多,所有期许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得荣挠了挠头,很是不解自家少爷为何忽然便不高兴了。

  于书案上铺上白色宣纸,研磨执笔将今夜所见所闻通通记载下来,再思索一番解决之法,略微批注几笔,日后还有待完善,停笔时已是深夜。

  不曾如同那话本上老套的英雄救美,如同救世主一般降临,豪掷千金为其解围赎身之类;船妓恶习已然成势,若是有心便得连根拔起彻底将其改变,于这些延户女郎才是有益,而不是拘泥于一两人,如此亦是无济于事。

  且若是买下,解了今夜之围,又如何将其安顿?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其中也不会包括贱籍,不能为其脱离贱籍,贱籍不能与良民通婚,也就不可为其寻一良家婚嫁,只能让其于自家为奴为婢,可如此又如何知别人心甘情愿?

  古时如此行径便是于众人眼前将此女收下,收下又不能为其负责,徒生烦忧;穆苏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此等事情自己心中明白便是。

  游玩的兴致少了一大半,不过第二日穆苏仍旧还是去了云松斋,辰时时分主仆二人寻了辆马车慢悠悠的向嘉兴城云松山驶去。

  晨露未晞,冬日暖阳许久露出些许洒在身上,带着青草香的风拂过,心下宁静淡雅。

  马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车夫告知余下的路需得步行前往,树木成荫,百草丰茂,踏上沥青的石板,一路蜿蜒曲折,颇有几分曲径通幽处的感觉。

  渐行至一处竹林处,走过密密匝匝的竹林,终是窥见这竹林掩映下云松斋的庐山真面目,云松斋修建的极为雅致,皆用绿竹排成墙,青瓦盖顶,颇有几分竹影青墙,梧竹幽居的意味。

  云烟弥漫,风过竹林,溪声潺潺于此处静坐片刻煮茶、看景才觉心归深谷。

  本有些兴致缺缺,如今见了倒是让人十分向往,斋门前一小童听见声响向穆苏说道:“我家先生今日并不得空,若是想要拜访还请日后再来。”

  穆苏微微额首躬身开口:“在下并非想要拜访章老先生,只是自临淮游学途径嘉兴,听闻他人谈及云松斋的藏书古籍,又闻云松斋极其雅致才心生向往想要前来观摩一番;若是叨扰十分抱歉。”

  见穆苏态度诚恳,并不似说谎,那小童犹豫了一瞬;此时院内走来那日于飘香楼瞥见一眼的章老先生身边的老管家。

  “公子即远道而来便进来吧。”那老管家说后,小童连忙将栅栏打开,将穆苏主仆二人迎了进去。

  “多谢先生。”穆苏进门后向那老管家拱手行礼。

  “不必言谢,书斋于前面并不妨碍什么,公子一心向学,如此年轻便得举人功名,我家先生得知亦是会允诺的。”

  心下一惊,穆苏不知为何这老管家竟一见面便得知了自己是举人,见穆苏面上隐约有些惶惶,那老管家笑了笑解释道:“公子若是想要掩其功名游学,日后出门还是莫要着这青袍圆领衫才是。”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这才察觉为何,不由轻笑;外祖母为裁制的青袍虽并非是中举时官府发下来的举人服,却也依着裁制了几套,如今穆苏已有举人功名这样式的衣裳都是穿得的。

  平日里出行寻常人家哪里知道这些,只觉穿蓝衫、青衫的都是读书人;面前这位可是跟随章太傅历经朝堂风雨的人,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多谢先生指点,穆苏谢过。”

  穆苏话落,那老管家眼中划过一丝异色,却是瞬时便没了,随后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公子方才说是从临淮城游学来此的?”

  “正是。”老管家点了点头,让小童带着穆苏主仆二人向书斋走去,看了眼穆苏的背影转身离去了。

  跟着小童去了书斋内,里面确实如同那馄饨摊小哥所说有极多的藏书古籍,随意翻开一本皆是不可多得。

  名人字帖、典籍,名墨宝砚,世间学子文人墨士趋之若鹜的东西在这间书斋内皆是随处可见。

  穆苏寻了一本游记看的有些入迷,于书斋桌案前坐下,得荣候在外面并未打扰。

  忽然,木制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却仍未将看的入迷的穆苏惊醒;良久,缕缕檀香悠然飘出,穆苏总算察觉出了室内已有他人存在,这才抬起头来看过去。

  桌案对面端坐一个身着头戴梁冠,着一墨色宽袍,颇为些隐士之风;正手持褐色陶瓷壶慢条斯理的沏茶,淡淡清香萦绕,穆苏心里已然知晓对面所坐何人也,连忙合上书起身向其行礼:“后生见过章先生,冒昧上门叨扰章先生了。”

  章先生并未搭话,仍慢条斯理的沏茶,穆苏知其注神于这盏热茶上便不再多言,静立于一旁等待。

  须臾,章先生手持茶盏递向穆苏淡淡道:“来品一品我今日这盏茶如何?”

  闻言,穆苏轻迈步伐上前双手接过,右手食指、拇指按住杯边沿,中指顶住杯底举至唇边轻抿一口,茶汤入口之后含茶片刻,细细品尝之后,略微思索了片刻回答:“水泉甘冽、香清味醇,算得极好,只水温稍烫冲泡损了茶叶原本的几分滋味。”

  章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开口,轻笑开口:“他人见了我皆是小心翼翼,不说阿谀奉承也是尽捡些好听的话;你却颇有些大胆。”

  “先生为官数载,历经官场沉浮,想也不是肚量极小之人。”穆苏并未因章先生的话心起波澜,轻轻放下茶盏,淡淡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