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实地考察之后,双方达成了一系列合作意向，伊洛作为名义上的考察团团长，带着来自k12的一行登机返程。

  依旧是在那个简陋的星港,老桑特终于结束了传说中的例行训练,和当地守官一起来现场送别。

  守官一脸高兴、毕恭毕敬地朝飞船挥手送行,桑特稳重地站在旁边,只在飞船起飞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楚安也通过舷窗向外挥手致意,忽然，一道白光从他眼前划过，两架银白色的小型军机追到了飞船的尾部，追逐着他们向前航行。

  楚安大吃一惊：“难道桑特真的要逮捕我们……”

  宁白解释道：“别担心，这只是远空驻军的送别礼仪。”

  “你确定？”楚安的语气有些怀疑。

  宁白莞尔：“您那些空战小说全都胡编乱造，竟然不信我的话吗？”

  “不不，我是很想信的,但……”

  楚安又指指窗外,只见一艘魁梧的机甲逆着他们航行的方向迎面飞来，气势汹汹,似乎马上就要和后面尾随的银色战机爆发空战。

  不远处，伊洛既无奈又纵容的声音传进大家耳朵：“……米卡斯,别捣乱,到我们的飞船上来。”

  通讯器另一端的米卡斯不服气地叫叫嚷嚷：“是你昨天让我来接应的呀,你说让我来救上将,说你们可能会有危险。”

  “现在危险解除了，”伊洛耐心地说,“而且，如果你真的是来救援,为什么会自己单枪匹马过来？”

  “因为我厉害，我无敌，我这一艘机甲就能把后面那些飞船全都打得粉碎！前几天连上将都夸我的机甲操纵技术，说我的精神力协同操作熟练，还让我给战友们传授经验！”

  伊洛没接茬：“……我现在启动飞船的救援程序，你把机甲挂到我们的飞船上来。”

  “我不，”米卡斯不同意，“这样岂不是成了你们救援我？就这样飞吧，直接飞回去，我在你们旁边保驾护航。”

  “米卡斯，机甲的行进会受到飞船的影响，太危险。你还是上来……”

  这时宁白终于听不下去，他直接插入了米卡斯和伊洛的通讯，干脆地说：“米卡斯，你到飞船上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不一会儿，米卡斯果然乖乖让自己的机甲被飞船的救援模式接纳，自己也踏入了飞船的船舱。

  “上将！”

  他朝朋友们露出一个灿烂开朗的笑容，然后直奔宁白而去，一边跑，一边嫌飞行服碍事，松开了上衣外套的口子。

  “军容不整。”宁白严肃地批评道，伸手替米卡斯重新系好了衣服。

  伊洛站在旁边轻轻摇头，米卡斯朝他扮个鬼脸，然后低声吐槽宁白道：“您还不是一样，来之前让我帮您找染发剂扮酷。”

  宁白：“……”

  楚安在旁边轻咳一声：“咳咳，哦。”

  米卡斯朝楚安眨眨眼睛，咧嘴笑了：“上将，您叫我上来有什么事啊？”

  “倒也没什么大事。”宁白无情地说，“我昨天跟老桑特谈了谈，想让你做他的副官。”

  “谁？桑特？”米卡斯鼻子一横，“我才不！他是我手下败将。”

  “嗯，他也没同意。”宁白继续道，“他说不想要你这样只有一腔热血，军事素养不足的搭档。”

  “噗。”

  旁边的伊洛忍不住笑出来，他把米卡斯拉走，说：“上将，你们休息一会儿吧，这家伙是我带过来的，我来教训他，就不让他打扰你们了。”

  米卡斯被伊洛拖着胳膊，回头冲楚安道：“楚安先生，我那里还有别的染发剂，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哈。”

  楚安偷瞄宁白的表情：“呃……那倒不必了。”

  “伊洛你别拽我……”米卡斯嘟囔着。

  伊洛揽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我给你带了特产小吃。今天一早去买的，趁热吃，凉了就没有好味道了。”

  机舱终于在米卡斯开始大快朵颐之后归于平静。

  大家各自打开光脑开始工作，楚安一边查看编辑的来信，一边悄悄问什么宁白：“你什么时候和桑特谈妥的，还让米卡斯当他的副官？我不记得有这段啊。桑特不是说他还要考虑吗？”

  宁白回答：“没有，我随便编的。”

  “……好吧。”

  “桑特不会轻易抛弃他所笃信的观念，仅仅靠嘴上的慷慨陈词，让他在酒后有一些内心的动摇，这还远远不够。”宁白说，“我倒是真的很希望他能跟米卡斯搭档。米卡斯确实需要桑特这样的老兵带一带，磨磨心性。”

  宁白说这话的时候，慈爱地注视着前方。

  楚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伊洛正和米卡斯一起猫在前舱的角落里，吃着伊洛特意带给米卡斯的特产小吃。

  宁白忽然低声问：“您觉得，如果昨夜的长谈不能让桑特倒戈，我们还要怎么做呢？我希望能争取到桑特和他的部队，他控制着一大片地盘，而且麾下士兵训练有素，作战能力强，能立刻壮大我们的军事力量。”

  楚安想了想，说：“或许，事实胜于雄辩，让他看到我们的不断进步和强大？桑特团长有些固执但绝不迂腐，如果他看到我们所创造的幸福和安宁，他大概就会更深切地理解你对他说的那些话。”

  “对了，”楚安忽然问道，“你和伊洛最近很关注机械零件设备的生产和供应，是在推进武器装备的开发吗？”

  宁白点点头：“是的，我们商量过，要提升军事实力，除了扩充规模，还要提升机甲的性能。

  我想在五代机甲的基础上，研发第六代作战机甲。现在k12有不少工程师和熟练技工，具有装备制造经验的专家也不少，我有信心，让k12的量产武器水平超出虫星主星。”

  宁白露出自信的表情，楚安温柔地对他笑笑：“我也有信心。我对你有信心。”

  ……

  果然，回到k12一周多时间之后，桑特还是没有联系宁白。

  桑特手下的巡逻兵更频繁地在k12周围出没，但因为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有威胁的行动，所以与k12的军队相安无事。

  伊洛后来又去周围的其他小型星球考察了几次，凭借着k12在边境地区鹤立鸡群的矿产资源和技术实力，星际间的经贸合作进展顺利。

  没过多久，k12就俨然成为了周边星球的经贸中心。

  虽然碍于虫星议会，那些星球不敢和k12有什么关涉经济政治的深入合作，但打着民间经济往来的幌子，上上下下的交往都愈加密切，宁白的军队甚至招募到了不少来自附近星球的年轻虫族作为新兵入伍。

  另一方面，宁白亲自组建了一支研发小组，开始启动六代机甲的研发和设计。

  他又变得像当初升任上将之后那段时间一样辛苦了，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忙于军务，晚上还要召集研发小组技术攻关。

  但这一次楚安能够理解他，也由衷地支持他。

  他们的房子很小，很温暖。每天晚上宁白推门回来，一眼就能看到楚安在窗边推敲文章的模样，桌子上放着晚餐，或许还有一杯甜甜的花蜜，宁白一般会选择先吃饭，然后和楚安一起洗个热水澡。

  楚安从二手书市场淘到一本季山撰写的《机甲策略的哲学遐思》，

  送给宁白的研发小组作为开拓思路的参考。

  他是在第一次来到k12采访时发现旧书摊上有这本书的。那时候这本书在虫星是禁书，在遥远的k12却仍旧流传在市井。

  楚安一直觉得，很难用“好”或者“坏”这样绝对的字眼评价季山。

  季山虽然失败了，也在错误的道路上结束了自己野心膨胀的生命，但在他的努力下，很多虫族第一次有了平等意识的启蒙，第一次从新的角度审视雌虫与雄虫的关系，甚至就连他出于爱好撰写的一本机甲设计的小书，也在冥冥之中，为今天宁白的六代机甲研发做出了微薄的贡献。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

  伊洛终于想起了之前的约定，带楚安到井下观摩他们的晶矿自动采掘设备。

  “楚安先生，请先带上这个。”伊洛把安全帽递给楚安，“我们最近又进行了一次矿道的加固，但难免还是会有危险。我知道您有精神力护盾，带上安全帽至少方便一些，对吧。”

  “伊洛，都是老朋友了，你现在还是对我这么客气。”楚安按照伊洛的吩咐带上了各种安全护具，然后跟着矿车，深入到矿井深处。

  不多时，现代化的掘进采矿设备映入眼帘，机械装置在幽暗的地下自动运转，发出隆隆的声响，将闪烁着独特光泽的宝贵晶矿传输到外面。

  这里与楚安曾经在资料里看到的恶劣采矿环境完全不同。在这里，除了检修故障，矿工们只需要在井上的操纵台前远程操控，完全不用再亲身涉险。

  连原本给矿井看门护院的残暴黑铁兽现在都成了矿工们的宠物玩伴，因为接受了太多投喂，变得越来越胖，越来越圆。

  楚安叹道：“果然还是要靠技术提升啊，如果早有这些设备，宁白的雌父也不至于在异乡离世。”

  伊洛说：“以前，矿工们的劳动得不到合理的报酬，所以那些掌控矿场的大家族也就没有花钱研发新设备的动力。

  至于上将的雌父……我在几个坍塌的矿井附近找过上将雌父的遗骸，一直没有找到，上将上次跟我说，不让我再找了。我打算在矿场上立一座纪念碑，纪念那些曾经牺牲在这里的矿工们。”

  “嗯……”楚安沉默了一会儿，问伊洛，“现在还有什么困难吗？”

  “其实还是有的，”伊洛说，“晶矿硬度很高，采掘设备的强度不足，运转时很容易损坏。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像您一样，给我们的机械加个精神力防护罩就好了，那样就不用再怕磕磕碰碰了。”

  伊洛对楚安无奈地笑笑，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似乎是觉得这个念头过于异想天开。

  楚安却愣了愣，对伊洛说：“我觉得可以啊，我们试试看？”

  既然精神力可以提取，可以种植，可以生成精神力护盾，可以增加五代机甲的作战能力，那么，让精神力附着在其他物体上，提升物体的强度似乎也可以实现。

  楚安和伊洛去k12新设的科学研究所咨询了精神力专家。

  专家略一思索，拿出一篇前段时间发表在刊物上的论文，说：“现在确实有机构这方面的研究，但是因为大部分有关精神力的研究还是集中在药物技术上，这个方向的成果还不多，这篇文章可以参考看看。”

  由于宁白选择将精神力药物的所有技术细节公开，虫星及周边星球不仅兴建了许多新的药厂，而且有关精神力的研究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现在精神力机制研究是科研领域的热门，许多科研工作者投入其中，作出了不少各个方向的成果。

  正如宁白曾经在文章中写过的，精神力正在慢慢变成虫族的力量源泉，而不仅是枷锁和痛苦。

  专家推荐的论文来自虫星的一所普通大学，几个年轻学生组成课题小组，提出了一种被称为“精神力镀膜”的技术——

  也就是说，通过某种技术机制，将精神力凝固在物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保护膜，这样可以在不影响正常使用的情况下，起到保温、保鲜、防射线、防氧化等多种作用。

  学生们的研究着眼点在于食物、日用品的保管，研究的方法也稍显稚嫩，但楚安却很感兴趣。

  他按照论文中提出的方法亲身实践，然后写了一封信发给论文的课题组，与他们沟通此项技术的优劣与改进方向，并提出希望能与课题组合作，研究工业设备的精神力防护。

  随信件一起发出的，还有一份包裹，里面装着楚安从遥远的k12送给同学们的礼物。

  包裹几经辗转，终于送到了学校，学生们打开层层叠叠的包装，从里面取出一束鲜嫩的金粉蔷薇。

  用“精神力镀膜”技术制作的金粉蔷薇，仿佛还保留着刚刚从k12的荒野上被采摘时的馨香，保留着来自边境新星的狂野与绚丽，散发出自由奔放的野性之美。

  而这份美丽，在“精神力镀膜”的保护之下，跨越层层星海，来到了虫星的年轻学生面前。

  同学们取出包裹里的纸卡，上面写着一句短短的寄语。

  “创造更美丽的未来！”

  有学生忽然发出惊叫：“我想起来了，这就是上一期《新星》封面上那束花！”

  “小声点！”同学拉住他，压低声音，“别让老师听到。”

  “其实听到也没关系……老师也看《新星》，没准还投过稿呢。我们这种不起眼的平民学校，不会被治安警盯上。”

  年轻的学生们笑起来。

  “那就把这个作为我们下一步的课题方向？可是，工业化设备，好难啊。”

  “研究经费都打到课题组的账户了，你难道还想退回去？”

  “别担心，楚安先生说他们那边也组织了研究团队，大家一起加油，为了更美丽的未来！”

  ……

  过了一段时间，增加了精神力护盾的矿山采掘设备终于研发成功，正式投入到生产中。

  宁白受邀来到晶矿矿场，他站在监视屏前，看到井下每一台自动化采矿设备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精神力外壳包裹着，正在地层深处的矿脉里敏捷地工作。

  随着掘进距离加深，一些矿石从巷道上方掉落，砸到采矿设备车顶盖上。

  若是以前，某些精密的传感器可能会受到冲击影响甚至出现故障。

  但现在，机械设备毫发无伤，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工作，所有掉落的矿石都被设备的精神力外壳弹开，就像帮助宁白越狱时，楚安为他展开的s级精神力护盾。

  宁白若有所思。

  伊洛道：“我打算在其他生产设备上也加载精神力保护装置，根据初步研究，这种精神力外壳不仅强度很高，还能延长设备的使用寿命，减少维修次数……”

  “能有多高？”宁白忽然问，“我是说强度，能有多高。可以抵御几级粒子风暴？激光弹呢？”

  旁边的楚安一下子明白了宁白的意思：“你是想在机甲上搭载精神力护盾？”

  “我想试试。”

  宁白的发丝微微颤动，像晶矿一样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他说：“五代机甲的精神力增强模式需要调用驾驶者的精神力，威力与驾驶者的等级直接相关。

  但现在，我们的技术已经可以做到让精神力独立于虫族个体，直接发挥作用，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在六代机甲上设置精神力装置？这样，所有的战士都可以成为a级、s级的军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