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并没有很快回来,直到下午第一节课后，他才在副校长和年级主任的亲自护送下返回教室。

  两位面色凝重的领导在门口与班主任低声交谈，宁白以为出了什么事，担心地问楚安：“您还好吗？”

  楚安对他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又去测了一次精神力而已,对我来说,这是家常便饭了。”

  “测试结果……”宁白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课本上说精神力等级是虫族的,但在现实生活中,等级根本没有可言。

  “结果……还需要再等等。”楚安也看了一眼窗外的老师们,然后对宁白笑笑,“苹果派好吃吗？”

  “嗯。”宁白乖乖点头,眼角有一丝青涩的恋慕与缠绵，“很好吃,很甜。这是我第一次吃苹果呢,谢谢您。”

  楚安略感惊讶：“你没吃过苹果？”

  宁白垂下视线摇了摇头。

  这时上课铃打响，宁白帮楚安找出这节课的课本：“楚安先生,先上课吧。”

  “行,那你今天放学后给我补课可以吗？缺了一上午的课，作业都不会做了。我可以给你买苹果吃,作为耽误你打工的补偿。”

  “不用补偿……”任课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宁白藏在课本后面,偏过脸凝视着楚安英俊的面庞,小声说着。

  “我愿意给您补课的。我雄父看到我长出翅膀了，让我休息几天,下周再去打工。”宁白害羞地笑笑，又轻声说了一遍，“我愿意。”

  楚安与他对视,看着他眼睛里那些呼之欲出的稚嫩情感，不禁愈加温柔了语气：“先上课吧，宁白。”

  ……

  放学后，他们一起走出校园。

  楚安说想去宁白家里补课，宁白觉得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路上，宁白似乎很开心，一直在跟楚安兴奋地聊天。

  “我家里地方小，但只有我雄父在，不会打扰您学习的。我这个月就不当班长了，以后可以有更多时间去打工，再加上奖学金，应该能足够我雄父的药费，这样我的雌父就不用在矿区打工了，我想让他快点回来。”

  “我读了您最近在校刊上发表的文章，您写得真好啊，见解很独到，老师们都说您不像是一年级的同学呢。”

  “对了，您想喝什么饮料吗，我家里只有清水，我们去商业街买一些吧，今天我请您。”

  他们路过宁白曾经打工的地下斗兽场。宁白凑近楚安，悄悄跟他介绍。

  “楚安先生您看，那边其实是个剧场，我以前在里面打过工，您要是想去看演出，不用买票，我带您悄悄从后门进去。”

  提起那些与野兽搏斗的打工经历，他口吻轻松，眼睛里甚至含着笑意，把那些事情当做自己得意的小秘密，忽略掉所有伤痕和痛苦，骄傲地说自己曾是地下斗兽场里获得最高花红的斗兽士。

  楚安心头一涩，忽然拉住他的手：“以后不许去那里打工了，老板再让你去也不要去了。”

  “……”宁白低头看看自己忽然被楚安拉住的手腕，一时错愕无言，脸颊飞上红晕。

  楚安又说：“以后，不管去哪里打工都要先跟我说，好吗？”

  “好，好的……”宁白被楚安拉着手，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似乎感受到了楚安充沛的精神力能量，目光游移，不敢看楚安的眼睛，“以后出去打工我都先告诉您。那个，那个……看，那边有野花。”

  他终于找到理由挣脱楚安的手，几步跑到路边，用力拔了一大束花朵。

  未经修剪的野花，缤纷繁茂，品相不一。

  但宁白巧手翻飞，不一会儿就把那些高高低低的花草编成了一个精致的花环。

  他站在那里看了楚安好几眼，终于下定决心，大着胆子，双手把花环捧到楚安面前，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把这个花环送给您吗？”

  楚安点点头，他立刻绽开笑脸，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把花环戴到楚安胸前。

  “……我一直都想跟您说，您真的很好看，”宁白把沾了泥土的手藏在身后，轻声道，“昨天在餐厅，连贵族中学的雌虫学生都在跟您搭讪。您肯跟我坐同桌，我特别感激。”

  “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跟你坐同桌，永远不分开。”楚安又一次拉起宁白的手，“而且，你也很好看啊。谢谢你送我的礼物。走，我们去买苹果吃。”

  他们去了宁白家附近的商业街，买了苹果和饮料，因为楚安执意要付钱，苹果只买了三个，饮料也只有最小份的。

  宁白家住在一个许多住户混住的大杂院里，楚安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料到这里的环境如此拥挤脏乱。

  踩着院子里高低不平的地面，他问宁白：“不是有那种政府提供的公屋吗？可以免费申请。”

  宁白点点头：“申请了，但是一直没排上我家，再等等可能就排上了吧。真抱歉，让您来这种地方，院子里稍微有点脏，进房间就好了。”

  一路走到院子深处，宁白都在乖巧地跟邻居们打招呼。大家对他很亲切，但也把好奇的目光落在楚安身上。

  宁白连忙向大家微笑着解释：“这位是我同学，来一起做作业的。”

  他怕楚安不自在，于是加快脚步，把楚安引进自家的房子，安慰道：“别担心，邻居们都很好，只是很少见到像您这样高贵的雄虫，稍微有些好奇。请相信我，我已经长大了，都长出翅膀了，绝对能保护您的安全，您放心吧。”

  楚安笑笑，告诉宁白自己没有担心，然后拿出刚刚买的苹果，选了最大最红的一个，洗干净削了皮，递到宁白手中。

  “给你吃，其实苹果派和苹果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哦。”

  宁白瞪大眼睛盯着面前散发出诱人香气的果实，嘴唇动了动，说：“您先吃，我吃另外的。”

  他拿出最小的苹果，也学着楚安的样子，洗干净，用小刀削去表皮。

  可能是因为没有用这种细致的方式吃过水果，宁白使用水果刀的动作有些笨拙，楚安怕他切到手，轻轻把小刀从他手中抽走。

  “为什么不要我削好的？这个最大最甜，给你吃。”

  “我……”宁白想了想，问，“我们平分吧？你一半，我一半。”

  楚安同意了，于是把苹果从中间切开，递给宁白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果然很甜！”楚安说，“你快尝尝看。”

  “哦……”

  宁白珍重地捧着那半块苹果，像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正在这时，他忽然想到什么，拿着苹果转身跑进了里面的屋子。

  楚安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

  昏暗的卧室里，只见一只虚弱的雄虫躺在床上，骨瘦嶙峋。楚安知道，那是宁白的雄父。

  小宁白半跪在床边，把苹果捧给自己父亲，轻声道：“雄父，您尝尝，这是苹果，是我的同学送给我的。”

  雄父慈爱地看了宁白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乖孩子，你吃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我还有呢，雄父，我同学送了我一大袋，这个最大、最甜，我把苹果切开了，这一半给您，我还有另一半呢。”

  说着，宁白把自己的雄父搀扶坐起，将手中的苹果喂到雄父的嘴边。

  “很甜吧？”看着父亲吃掉手中的苹果，宁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您要是喜欢，我以后多打几份工，也能给您买。”

  雄虫叹息道：“我的乖孩子，你太辛苦了……”

  楚安站在卧室门口，不忍心继续偷听这一对贫寒父子的对话，拿着苹果回到了外面的屋子。

  不一会儿，宁白从卧室走了出来。

  楚安把自己的苹果递给他：“给你，另一半。”

  “……您都听到了，”宁白觉得不好意思，“这个您留着吃，我吃那个小的。”

  楚安拦住他的手：“就给你这个，你都说了，这个最大最甜。”

  “可……”

  “你嫌弃我咬过一口吗？”楚安问他。

  “不，不是。”宁白连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要是不嫌弃我……”楚安说，“那我们就分着吃，你一口，我一口，好吗？”

  “……”宁白惊得说不出话来，满脸发烫，从耳朵到脖子全都红了。

  楚安把苹果放在他唇边，他就着楚安的手咬了一口，仔仔细细，嚼了又嚼，低着头不敢看楚安的脸。

  院落里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他们并肩坐在狭小的房间里，分食一块香甜的苹果，似乎忘记了时间。

  宁白始终安静地看着地面，楚安喂他，他就吃一小块，整个身体一动不敢动，只有下巴稍稍有些起伏。吃到最后一块果肉，他生怕浪费，舌尖碰到了楚安的手指。

  “哎呀！”楚安故意道，“你咬到我了，好疼。”

  宁白立刻慌了，连忙捉过楚安的手指仔细检查：“对不起，对不起，碰到哪了？”

  楚安笑出来，看着宁白小巧的鼻尖，说：“哪也没有碰到，逗你的。你别紧张，你紧张什么？”

  “我……”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楚安能感受到宁白竭力克制的呼吸扑在自己的脸上，很热，很浅促，像心跳一样，频率越来越快。

  他垂下眼眸，看着宁白沾了苹果汁的唇角，那里亮晶晶的，闪烁着甜美的光彩。

  宁白注意到楚安的视线，主动凑近了一些，轻轻闭上了眼睛。

  “傻孩子……”楚安长叹一声，伸手揽过宁白的后脑勺，把宁白揽在自己的肩膀，“你还小呢，我们不做这种事，乖……”

  “我以为……”宁白把脸埋在楚安的衣服上，无地自容，“您想和我接吻，不是吗？我愿意的，您对我这么好，我没有办法报答，您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不需要你报答，宁白，”楚安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再也不要把自己作为一件物品，不要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任何东西了，可以吗？不要再出卖自己的头发，不要再去斗兽场拼命，也不要再为了得到精神力，而把自己交给那些d级雄虫。”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聪明和智慧，有力量和勇气，有大家的拥戴和许许多多的爱。要珍惜你自己。”

  “……”

  宁白在楚安的肩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坐直身体。

  他擦擦眼角，笑了一下：“怪不得您能写出那么多好文章，您真的很有见解，一点也不像中学一年级的同学。”

  楚安也笑：“我转学过来，本来就比你大一些。你要叫我哥哥吗？”

  “您这是占我便宜，”宁白笑着说，用手背蹭蹭自己发热的脸，“楚安哥哥，其实……我不止是为了报答您，我，我很喜欢您，所以才……昨天您送我去医务室，我昏迷不醒，一直在梦见您……昨天晚上我也……”

  少年的告白总是语无伦次，宁白忽然开始剧烈的精神力波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楚安握住他的手，帮他安抚体内那些横冲直撞的精神力。宁白做了一次深呼吸，浅浅地闭上眼睛。

  金色的翼翅垂落下来，像两块柔软的丝绸。

  宁白低声道：“对不起，我太冒失了，忽然跟您说这些，您能原谅我吗？”

  “我不原谅你。”楚安说。

  宁白吓得抬起头，目光颤抖不停。

  楚安盯紧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原谅你，你不许忘了今天跟我说的话，既然喜欢我，以后不许再让别的雄虫碰你，我会每天和你在一起，定期给你调节精神力，天天给你带零食，经常给你送礼物，你都必须接受，不许拒绝。”

  他正颜厉色：“但是除此以外的事情你就别想了，宁白，你还小呢，那些事等你成年以后再说。”

  “我……”宁白听懂了楚安的意思，一瞬间面红耳赤，“您……”

  “什么你啊我的。”楚安笑笑，再次把他揽在怀里，轻声问，“舒服一点了吗？”

  宁白有些哽咽，他闭上眼睛，紧紧抱住楚安：“舒服多了，谢谢您。”

  “不客气。”楚安微笑着，“我们来补课吧。”

  ……

  当天补课结束，宁白把楚安送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上学时候，楚安很高兴地看到宁白早早站在岔路口等他。

  不过宁白身边站了一个让楚安不那么痛快的家伙，有些煞风景。

  亨利战战兢兢，似乎是受盖尔勒的委派来与宁白搭话，他看看不远处的盖尔勒一伙，又看看宁白，小心地问：“你最近……身体还好吗，长了翅膀应该很辛苦吧，你很久没找过我们了，如果需要帮忙……”

  “不需要。”宁白平静地说，“谢谢您关心我的身体健康，也请您告知盖尔勒先生，请不要再来问我这种问题了。”

  “楚安先生！”他当着好几个d级雄虫的面，主动跑向楚安，“我来帮您拿书包。”

  “谢谢，但是不用。”

  楚安听到了宁白刚才跟亨利说的话，心情不错，他把手上拿的早餐递给宁白，然后与宁白一起向学校走去。

  然而，在学校门口，他们又碰上了不速之客。

  一个陌生的雌虫少年带着四个侍从，从一辆富丽堂皇的飞船上走下来，拦在了楚安面前。

  “楚安先生，早。”身着贵族学校笔挺制服的陌生雌虫主动打招呼，态度却有几分倨傲。

  宁白下意识地就挡在了楚安身前，想要保护楚安。

  少年身后的四个侍从见状上前要把宁白扯开，却拼不过宁白的力气，纠缠在一起。

  宁白的早餐被打翻在地，楚安把宁白拉回来，朝对方喝道：“住手！”

  贵族雌虫少年让自己的侍从退后。

  楚安面色不虞，不卑不亢地问：“我不认识您，您这是干什么？”

  贵族雌虫不屑地看了宁白一眼，答非所问：“哦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那天和你一起去餐厅吃饭的小子。楚安先生，这种垃圾，即使给a级雄虫当雌奴都不够格，你觉得呢？”

  他递给楚安一张文件，上面是转学的手续。

  “你作为a级雄虫，完全可以到更好的学校接受教育，别跟这些渣滓混在一起了。只要你愿意，一切事情由我家来办。”

  “你家？”

  “那天在餐厅看到你，我就知道你等级不低，果然，”陌生的雌虫少年得意地笑笑，“我是莫里茨家族的b级雌虫，很高兴认识你，做个朋友好吗？以你的家境，应该很愿意跟我深入交往吧，今晚去看音乐会，怎么样？”

  周围站满了围观的同学，宁白不可思议地看向楚安，问：“您的精神力测试结果……是a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