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球赛的比分定格在95:90。

  宁白的班级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当结束的哨声吹响时，其他同学都在纵情欢呼雀跃，宁白却仿佛终于支撑不住一般,从半空骤然坠落，昏迷不醒。

  楚安第一个冲过去，把宁白抱在怀里。

  刚刚长出的幼嫩金色翼翅已经没有力气收起，软软地垂落在地面,宁白浑身汗湿，面色潮红，碰到楚安的身体，就下意识地往楚安胸口磨蹭，眼角眉梢都是压抑不住的渴求与痛苦。

  即使是在这么嘈杂混乱的环境中,楚安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芜杂不堪的精神力正在宁白体内冲撞,像狭小牢笼中难以制服的猛兽,也像煦暖春风里荒原上疯长的野草。

  楚安猜测,激烈的比赛过度激发了宁白正在发育的身体和精神力系统，宁白在千钧一发的关头长出了翅膀，却无暇及时接受必要的精神力调节，他已经陷入了精神力紊乱的状态。

  但楚安有些犹豫,不敢现在立即为宁白调节精神力。

  一方面是因为在场的老师同学众多，眼下不是一个适宜专注做精神力调节的环境,另一方面,宁白现在还小,刚刚进入青春期，楚安拿不准他能接受多大强度的精神力能量，他怕自己做得太过火,反而对宁白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时候，其他队友同学和老师也都围拢过来，关心宁白的身体。

  亨利喘着粗气跑过来，看到宁白的样子，一下子急得眼睛红了。

  “宁白？宁白？”他以为宁白发烧了，伸手就要触碰宁白的额头试体温。

  “别碰他！”楚安忽然厉声道，眼睛冷冷地看向亨利，看得亨利僵在当场。

  气氛尴尬了几秒，楚安用力把宁白抱紧，把宁白潮红的脸藏在自己胸前，微微缓和语气对亨利说：“我的校服外套在场边，帮我拿过来好吗？”

  “嗯！”亨利明白楚安是为了宁白着急，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按照楚安的指示，跑到场边拿外套了。

  校服外套拿过来，楚安用自己的衣服将宁白兜头盖住，用力将宁白抱起，冲出球场，直奔校医室而去。

  ……

  来到校医室门口，第二次见面的校医不像上次那样平易近人，面色稍显冷峻。

  他似乎已经了解了赛场上发生的事，把楚安和宁白让进房间门，先探头看看楚安身后，没有发现其他跟过来的老师同学，然后便果断地关上了门。

  楚安把宁白放在病床上，拿下蒙着宁白的校服，着急道：“医生，您快帮他看看，他在球赛的时候忽然长出了翅膀，比赛一结束就晕过去了，似乎是精神力紊乱。我想给他做精神力调节，但是怕掌握不好分寸……”

  宁白仍旧紧紧闭着双目，在昏迷中察觉到楚安松开了手，就本能地抓住了楚安的衣角，不想让楚安离开。

  校医看了楚安一眼，走过来给宁白塞了一个体温计。

  “你们两个有过亲密行为了？”他问楚安，“什么时间门开始的？有过几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大致情况描述一下。”

  “啊？您所说的亲密行为是……”楚安意识到校医的意思，直接傻了，“没有。医生，我们没有！”

  但医生坚信自己的判断：“我会保密的，你不用害怕。问清楚情况是为了更好的帮助宁白，我是医生，你要相信我。”

  “医生，我们真没有！”楚安决绝地说，“宁白忽然发育不是因为受了雄虫的刺激，他……他是精神力极敏体质，是遗传性的，他的父亲也有这方面疾病。”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年级就长出翅膀的雌虫同学。”校医沉吟着，“或许不是你，是其他雄虫？”

  “……”

  楚安愣了愣，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无尽的苦涩一瞬间门淹没了楚安的心，他想起许多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想起教室里d级雄虫们下流的调侃，想起宁白曾经攀在他的肩膀上，发出低沉压抑的抽泣声。

  “医生……”他的声音闷闷的，扭头看向宁白紧蹙的眉心，“现在我们要怎样帮助宁白，他很难受。我可以为他做精神力调节吗？”

  医生看着他，终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孩子，你很成熟，很有主见。如果你能给宁白做精神力调节就太好了，当然，如果你不太熟练，我也有药物可以帮助他。我要先用仪器测试一下你使用精神力能量的熟练程度，可以吗？”

  医生拿出一个计量精神力能量的装置，告诉楚安握住把手，然后利用精神力，让指针指到20的位置。

  “如果你可以稳定释放这个强度的精神力，那么就可以为宁白做治疗。你说的没错，宁白现在身体虚弱，受不了太强烈的刺激，过度的精神力能量反而会伤害他。”

  楚安按照校医说的，慎重其事地握住仪器的把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让指针稳定在20。

  大概保持了半分钟，指针稳稳停留在20的刻度，连颤动都几乎没有。

  楚安轻声问医生：“这样可以吗？”

  校医略感意外地看着他，点点头：“记住这个强度，来，到宁白身边来。”

  楚安坐到病床边，一边轻轻握住宁白的手，一边倾身为宁白擦去额角的汗水。

  源源不断的精神力能量如甘甜的溪水，流入宁白的身体，少年芜杂纠缠的精神力空间门被层层梳理展开，所有因飞速发育而出现的裂痕都被温暖的精神力能量细细填满。

  楚安严格遵循着医生的要求，释放的能量轻柔而稳定，宁白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虽然还没有苏醒，但明显不像刚才那样难受了。

  “可以了。”医生示意楚安停止。

  楚安松开宁白的手，在手背上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然后把手轻轻放在病床上。

  “医生，他多久可以醒？”

  “说不好，”校医看看时钟，“除了精神力紊乱，他还有些营养不良，身体状态也很疲惫，可能是生长发育太快加上最近准备球赛太疲惫的原因吧。忘了说，恭喜你们获得冠军。”

  “谢谢，这次能拿冠军全靠宁白。”楚安向医生鞠躬，说，“让宁白好好休息吧，我去外面等，我怕我的精神力会影响到他，他的体质真的很敏感。”

  医生说：“时间门不早了，你放学回家吧，我会在这里等宁白醒过来，把他送回去。”

  楚安执拗地摇头，又鞠了一躬：“谢谢您。”

  他转身开门走到校医室外，校医跟他一起走了出来。

  昏黄的夕阳在遥远的天际线上坠落，楚安听到医生对他说：“你在球场上的表现已经传开了，d级雄虫不可能那样熟练地使用精神力丝线。已经有老师上报了学校，明天会带你再次去校外检测，做好心理准备。”

  “嗯。”楚安点点头。

  “这个给你。”医生把刚才用过的那个测量仪器递给楚安，压低声音，“如果不想被发现，回去用这个好好练习一下……懂吗？”

  楚安愣了愣，校医指指仪器背面——那里有详细的刻度标识，a级在哪，b级在哪……一目了然。

  “别弄坏了，用完记得还给我。”校医对楚安说完，回身走进了房间门。

  夕阳西下，楚安坐在校医室外走廊的椅子上，看着远处晕染的云霞。

  雄虫亨利哼哧哼哧拎着三个书包跑过来，趴着窗口往房间门里看，问道：“宁白怎么样了？”

  “还没醒。”楚安接过亨利手里的东西，微笑道，“谢谢你帮我们拿书包。”

  “不用客气。”亨利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们跟老师一起来过一次，这里关着门，校医给老师发消息说宁白正在做治疗，让我们不用担心，也不要打扰，大家就都回去了。但是刚才盖尔勒他们非要锁门，我怕宁白拿不到书包，没法做作业，影响平时成绩，就把书包拿出来了，幸亏你们还在这儿。”

  “谢谢你。”楚安再次道谢。

  “你别再谢我了，我……我也不是为了你拿的。”亨利羞涩地笑笑，小声嘀咕，又趴在窗口看里面的情况，“他还好吧？”

  楚安看着亨利的后脑壳，忽然想起了前几天那些d级雄虫们羞辱宁白的话。

  “亨利，”他问道，“盖尔勒他们是不是用精神力欺负过宁白？”

  “……”亨利回头，一时哑然，“呃，应该说……算不上欺负？是……”

  “是什么？”

  “是宁白自己找过来的，他说可以帮忙写作业，让我们……”亨利坦诚相告，“我看科普书上是这么说的，青春期的雌虫同学会有一些……麻烦？有雄虫的精神力帮忙，他们可以舒服一些。但是班上没有其他雌虫来找雄虫帮这种忙，只有宁白……他的体质似乎确实比较特别，怪不得会这么早就长出翅膀。”

  楚安一言不发，拳头渐渐捏紧，咬牙道：“你们，怎么帮的？”

  “分给他一点精神力。”亨利茫然地说，“有什么问题吗？盖尔勒只允许我做过两次，我都很温柔的，只是碰碰他的手而已。其他雄虫可能会稍微粗暴一些，会捏他的脸，但我看宁白的样子，就算粗暴，他好像也会觉得舒服。”

  楚安面若冰霜：“这种事……你们做过多少次？”

  亨利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使劲摇头：“没几次，一共也就……五六次？自从你转学过来，他一直在忙球赛训练，已经很久都没……”

  楚安一把揪住了亨利的衣领：“宁白的身体状况受不住你们这样欺负他。”

  “我没……”亨利想说他没有欺负宁白，但看看楚安的神情，他怕挨打，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

  “你松手，我要回家了。”亨利从地上拎起书包，从校医室外离开。

  ……

  医生把宁白送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但即使借着走廊里不甚明亮的灯光也能看出宁白面色苍白。

  他礼貌地向校医道谢，告诉医生不用送他，他自己可以回家，然后关上校医室的门。下一秒，他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楚安。

  “楚安……先生？”宁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楚安吓了一跳，他连忙接过楚安手中的两个书包，紧张得话都说不清了，磕磕巴巴地问，“您……一直在等，等我吗？”

  楚安把书包抢回来，对宁白笑了一下，柔声道：“我一直在等你，走吧，我送你回家。哦不……”

  楚安想了想：“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哦。”宁白羞涩地低下头，没有拒绝。

  医生说宁白营养不良，于是楚安把他领到了繁华街区的一家大型餐厅，荤素搭配，点了一桌子的菜。

  因为宁白用不惯餐厅提供的吸管餐具，楚安又特意要了包间门，带宁白去包间门里吃，让宁白使用自己习惯的进餐方式。

  宁白穿着满是汗渍的球服，脑袋上刚刚长出毛茸茸的细发，跟周围衣香鬓影的虫族格格不入，表情诚惶诚恐。

  但他真的饿了，楚安又一直温柔地劝他多吃，到最后，他还是把满满一桌子菜吃了个干净。

  楚安要去结账，宁白忽然拦住他：“我们……aa吧？”

  楚安莞尔：“不要，说好了是我请你，庆祝我们得冠军，也庆祝你长出翅膀。医生说你长得太快缺乏营养，我还打算以后每天都带一份零食去学校，作为你课间门的加餐。”

  “您专门给我带吃的？”宁白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通红，“不不不，这怎么行……”

  楚安不给他回绝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帮我把书包拿出来，我去结账。”

  楚安结账之后，又在餐厅门口等了一小会儿，才等到宁白。

  宁白似乎是卫生间门洗了把脸，还把身上那件汗渍斑斑的球服换了下来，穿上了干净的校服外套，整个看上去干净利落了不少。

  楚安长相英俊，此时正有两个其他学校的雌虫学生跟他搭讪，但楚安看到宁白，立刻离开了那两个雌虫，走到宁白面前，笑着说：“怎么还换了衣服，走吧，回家。”

  宁白羞涩地走过其他雌虫的视线，跟着楚安走出了餐厅的大门。

  夜已经深了。

  楚安说宁白身体不适，要送宁白回家，宁白却说楚安自己一个雄虫走夜路不安全，要送楚安回家。

  到最后谁也争不过谁，还是决定像以往一样，在岔路口分别。

  今夜星空璀璨，风也柔软。

  他们坐在岔路口的长椅上，一起仰望着夜空，似乎谁也不愿意主动离开。

  “还难受吗？”楚安有意无意地触碰宁白的手背，宁白仿佛被细小的电流击中了似的，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没有缩回自己的手，享受着楚安温柔的抚摸。

  “已经不难受了，”他偏过头，凝视着楚安像星星一样温柔的眼睛，“听说是您把我送到医务室的，谢谢您。我在医务室睡了多久？我似乎做了很多梦，梦到我飞到天上，躺在云层里，拥抱着星星。”

  “看起来都是美梦啊。”楚安笑笑，“以后身体不舒服要告诉我。”

  “嗯。”

  “不要告诉其他同学，只告诉我，可以吗？”楚安加重了语气。

  “……哦，”宁白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头，喃喃低语，“我以后……只告诉您。”

  “乖孩子……”楚安叹道，不禁抬起手，摸了摸宁白的头发，“好了，回家吧。今天比赛你累坏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您也是，祝您也做个好梦。”

  “哦对了，”楚安想起自己书包里装着的仪器，想起今天校医对他说的话，问道，“学校里等级最高的雄虫是什么等级？”

  宁白眨眨眼睛，不明白楚安为什么忽然问这些，老实回答：“等级最高……就是隔壁班的班长，那位b级雄虫，二年级和三年级还有三位b级雄虫，再高等级就没有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楚安向宁白微笑告别，“明天给你带苹果派当加餐，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回去吧，晚安。”

  “晚安，”宁白依依不舍，看着楚安离开，在原地站了好久，“再见，楚安先生。”

  ……

  第二天刚一来到学校，楚安就把一个香喷喷的苹果派送到了宁白手上。

  “你课间门的时候尝尝看，我自己烤的。”楚安微笑着说。

  然而，还没等宁白对楚安发表品尝之后的感想，楚安就被老师带走了。

  离开前，他告诉宁白：“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