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霁盯着面前的两支签文时，恐惧慢慢蔓延遍了全身。

  是选择杀人？还是选择说出秘密？

  方雨霁微颤地抬起手，心里亦是紧紧纠结，最后握住其中一只签文时，脊梁上都是冷汗。

  老板娘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微微一亮，见她选择说出“二十年前的秘密”。

  她道：“你可以说了。”

  方雨霁心口一阵猛跳，双手不由得握成拳：“二十年多前，盛京的环采阁曾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梅花签文’……”

  她说，开创这种玩法的女子姓方。

  梅花签文的玩法也非常简单，七八人一局，利用猜拳来抽签，抽到有绘有梅花的签文后，就要完成一件任务或者回答一个问题，不愿意回答或者完成不了任务的人，就要罚酒。

  这个游戏一经推出，就成了无数达官富商追捧的对象，而这位“方姑娘”也一跃成为环采阁的头牌。

  可这一切却因为一桩“猫妖杀人”的案子，全部消失在盛京的黑夜里……

  这就是方雨霁所理解的“秘密”。

  她说到这里时，忽然沉下口气。

  二十年了……

  “梅花签文”竟再次出现。

  方雨霁转眸盯着老板娘的眼光忽然寒冷：“你就是当年与我娘同在环采阁的余姚！对吗？”

  老板娘微微一笑，仍旧是风轻云淡的神色：“姑娘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方雨霁瞪她一眼：“我娘生前曾留下一本梅花册子，我看过上面的内容，其中就有你的秘密！”

  她话音落下后，旁边的蜡烛又发出一声轻爆声，随后四周是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们两个人，揣测着他二人之间的密谈。

  老板娘依旧是浅笑盈盈，只不过将视线挪到旁人身上：“接下来，由谁来猜拳？”

  方雨霁：“……”

  她一怔，没想到老板娘竟转移了话题。

  旁边的李梓恒大感不耐道：“这要猜到什么时候？接下来要是有人故意拖着不主动上前猜拳，岂不也会留到最后？”

  老板娘想了想：“不错，如此进程实在太慢……那就上刑吧。”

  她忽然狡黠地笑起来，像是一只狐狸。

  方雨霁一惊：“上刑？”

  老板娘煞有其事道：“不错，每人坐在椅上，头顶悬挂侧刀，中间由一根绳子系着，上面再点着几根蜡烛，如何？只要你们稍慢一些，蜡烛就会烧断绳子，侧刀就会在顷刻间落下，斩断你们的脖子。”

  方雨霁：“……”

  她一听，冷汗就从额头上渗出来。

  老板娘继续道：“其实游戏非常简单，只要你们配合，尽快完成每一次抽签，我就会帮助大家吹灭蜡烛。如果大家争相抢后的话……就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游戏。当然了，不主动配合的人，就只能被侧刀斩首咯。”

  方雨霁失色道：“开、开什么玩笑？”

  老板娘笑容狡黠道：“我在很认真地帮大家解决难题，怎么叫开玩笑呢？”

  烛光下，方雨霁有些眩然。

  她开始很讨厌这支蜡烛的味道。

  老板娘给王钊延使了一个眼神，王钊延点头，向外头走去。

  方雨霁不甘心坐以待毙，眼里覆上冷冷薄霜，身上的宽大斗篷忽然一扬，无数粒极小的暗器同时射出，快到极处，连眼睛都难以捕捉。

  王钊延觉出异样，转身间神色骤变，可他已来不及过来。

  老板娘冷笑一声，身形暴起，几乎非肉眼所能分辨。

  暗器虽如电光闪过，却不及她身形之快。

  她这一出手，令江沛成大吃一惊，心里不禁暗道：此人轻功之妙，世间少有。

  方雨霁暗知不妙，正待退开，忽见自己手腕一反，被老板娘紧紧扣住，她眼中杀气森凉，令人不寒而栗。

  “你要干什么？”方雨霁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老板娘冷笑，往她手腕上一击，方雨霁惨叫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李梓恒见势不妙，左手顺势一拳挥击而上，老板娘应变奇速，侧身闪避，李梓恒扑了一个空，老板娘顺势握住他的断手转了一个弯，李梓恒痛得“哇哇”大叫，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

  王钊延暗地喝了一声彩。

  “她是……”江沛成话声微顿，转目盯着巫零，又看了一眼老板娘，脸色随即转为凝重。

  老板娘一手拽着一个人，将他二人直摔出去。

  “啊啊——”

  方雨霁和李梓恒重重摔倒在地，疼得脊背几乎断裂，方雨霁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挣扎起来，李梓恒却是动弹不得。

  桌上的白色蜡烛已经燃至过半，馥郁的花香也越来越浓，老板娘忍不住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她讪讪笑道：“大约是有什么人在想我吧。”

  李梓恒心中极为诧异，愕然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呢？”老板娘气定神闲地走到他二人面前，轻笑道，“我几乎要被你们骗过去，你二人竟是一伙的。”

  方雨霁的气息更乱了：“你说什么？”

  老板娘道：“能在危难关头出手，说明生死与共，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你也是有福之人。”

  方雨霁：“……”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所幸身在沉滞的角落里，不至于让这张脸越发难看。

  李梓恒咬紧牙关，强行运功力，忽然呕出一口鲜血，气喘不已。

  老板娘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早在蜡烛里面藏了一味药，如今蜡烛燃至过半，你们的武功也暂时全失。”

  江沛成一怔，起初不信，暗中运功，只感气血翻涌，胸口一顿，嘴角边忽然渗出几滴血来。

  “没用的，在这里除我之外，所有人都一样。”老板娘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转身看了一眼江沛成，笑得幽幽冷冷，“强行运功，只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内伤。”

  江沛成问道：“……你为何没事？”

  老板娘一笑：“所谓算计，自然要自己能全身而退。”

  江沛成：“……”

  他不禁心头一沉。

  方雨霁心中一直气愤，转头看着巫零，忙道：“夜灵，你呢？”

  “一样。”巫零的口气很淡，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老板娘的目光四下转动，她在客堂里缓缓踱步，一身体态风流，烛光仿佛是凄清幽秘的月色，将她笼罩，衬得她越发神秘诡谲。

  方雨霁失色道：“开什么玩笑……难道我们……”

  老板娘帮她把话说完：“你们已是瓮中之鳖。”

  她使了一个眼色，让王钊延依照她此前说出的法子，将负伤后的众人逐一捆绑在椅子上，然后分居四个幽邃的角落。

  一盏茶后，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悬着五根蜡烛，蜡烛的底部系着绳子，绳子上系着大刀，如果蜡烛燃烧殆尽，绳子就着火失重，大刀正好能砍到每个人的头上。

  李梓恒看着方雨霁头顶上悬挂的大刀，并未露出担忧的目光。

  老板娘觉得好玩之极，又拿着竹签筒再次走到众人眼前，她这次走到李梓恒面前，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你今年二十七八吧？”

  李梓恒道：“是。”

  老板娘点了点头：“抽签吧。”

  李梓恒：“……”

  他双手双脚已被捆住，别说抽签，眼下要他用力呼吸，都难以做到。

  老板娘佯装一惊，似乎带着些嘲弄：“原来你动不得，那么由我帮你抽签，可好？”

  李梓恒受她的羞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老板娘一笑，暗道：好骨气。

  她随手在竹签筒里抽一支签——

  告诉我，你和方雨霁的关系。

  李梓恒见状一惊，他忽然意识到，老板娘手中的签文并非一早准备，而是随时随地根据她的需求而来，李梓恒心中忽然有了疑惑，她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步？

  如此快的身手，在江湖上就好像……

  老板娘双眸一缩，目光森冷：“蜡烛快烧到绳子了哦。”

  经她一提醒，李梓恒觉得头顶发凉，脊梁上很快渗出冷汗。他心里想着，眼前这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不听她的话，自己就不能活命！

  李梓恒道：“方雨霁手中有一个册子，据说她娘生前所留下，里面记载着诸多秘密！”

  老板娘“哦”了一声：“她以此威胁你，让你帮助她？”

  李梓恒忍不住颤声道：“她胁迫之人是我的师父——‘逍遥散人’，她要我师父将毕生内力全部传给她，并要我保护她来到此地。”

  “那一定是不得了的把柄……”老板娘微微皱眉沉思。

  李梓恒道：“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师父只告诉我，如果我不听这个女人的话，他便要将我赶出师门！”

  他说到这里时，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气恼。

  老板娘道：“‘逍遥散人’如今也有四十五六，他年少成名，一生行侠仗义、乐善好施，所行之事情都光明正大，这样的人如果有一个把柄落在旁人手上，那一定是致命的把柄。”

  李梓恒点头：“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你能知道这些，想必也是江湖之人，还望阁下替我们惩奸除恶，杀了方雨霁！”

  “抱歉，我从不杀人。”老板娘将此前抽取出来的签文重新放回去。

  李梓恒忙道：“江湖人，我们杀人何尝不是为了救人？”

  老板娘：“……”

  她没有再说别的话，而是替李梓恒吹灭蜡烛，转身走向方雨霁。

  夜色渐渐沉寂，客堂里一丝风也透不进，唯有老板娘的脚步声像是踩到人心尖上，令人恐惧发颤。

  江沛成见她从黑沉的角落走出来，忽然道：“我先抽。”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转目又看了一眼方雨霁，她睁大眼睛，努力向上瞥着蜡烛，蜡烛的液体顺着绳子落下，滴在她的头上，很快烫出红斑，留下一块宛若琥珀的东西。

  方雨霁浑身一抽，只觉心头作呕。

  老板娘一笑，随着时间的推移，方雨霁一定会愈发恐惧。

  她如此想着，转身应邀走向江沛成。

  江沛成见她缓缓而来，神色渐渐凝重：“是你吗？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