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棺木？

  穆思渊既觉得奇怪，又心下悚然：“难道是海南黄花梨？还是檀香紫檀？”

  “黄花梨？紫檀？好吃吗？”阿洪两眼闪着星光。

  穆思渊：“……”

  他知道自己思考的方向错了，可如果不是这些，莫非是棺木里藏了什么宝贝？看方才在客堂吃饭的人，形形色色，不全是江湖之人，而这些人都是来取宝的吗？

  穆思渊再打量阿洪时，忽然想到一件极关键的事情：“洪儿，你为何在这里？”

  阿洪道：“我住这。”

  “住这？莫非你是老板娘的……”

  “我是她的心肝宝贝儿子。”

  “洪儿！”

  老妇人缓步走来，她的腰弯得实在太低，穆思渊只能看到她的脊背。她刚走近，脚步就一滞，看到穆思渊腰上的羊脂白玉，那双像春月般清亮的眼睛忽然变得幽沉如墨。

  穆思渊记得，这是今晨引他们进客栈的老婆婆。

  阿洪冲口而出道：“昭婆婆！”

  昭婆婆缓缓道：“洪儿，你忘了吗？我从小教过你，不能吃别人的东西。”

  阿洪道：“他是大哥哥！是他请我吃的！”

  穆思渊忙着帮衬道：“婆婆莫怪他，是我请他吃的。”

  昭婆婆叹了口气，向穆思渊道歉：“公子，叨扰了。”

  穆思渊道：“小事情，不打紧。”

  昭婆婆又转头对阿洪道：“你也玩够了，跟我回家。”

  “哦……”阿洪似有委屈。

  穆思渊想到一事，忙问道：“婆婆，请问可有看到我朋友？”

  昭婆婆连想都没有想，就开口道：“他们一大早就走了。”

  “走了？往哪个方向？”

  “北面。”

  “哦……”

  她在撒谎。

  穆思渊看破没有说破，仍是客气地微躬着身子道：“谢谢婆婆。”

  昭婆婆“嗯”了一声，牵着阿洪从二楼下去，眼角余光仍瞥过穆思渊身上的羊脂白玉。

  穆思渊回头又看了一眼第二层最右边的屋子。

  阿洪虽傻，但他所言又像是真的，这间屋里当真藏有宝贝？

  如今天色尚早，穆思渊恐旁边有人偷窥，不敢逗留，佯装无事地回到房里。

  远去的阿洪搀扶着昭婆婆，院中再无旁人，四下静得落叶可闻。

  昭婆婆弯着腰，面朝地面的脸上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阿洪还是傻里傻气，嘻嘻哈哈不止。昭婆婆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孩子，你认错人了……”

  子时三刻，外面开始下雨，被大树笼罩的后院变得黝黑而又潮湿。

  一间房门被人推开，夜风入内，案桌上的烛火随风飘来飘去，将穆思渊的影子拉得极长。

  他来到慕白房中，等了许久仍不见他归来。

  穆思渊不禁喃喃自语道：“小白他们不告而别，会不会和那间藏有宝藏的房间有关？”

  他思前想后，准备再探第二层最右边的屋子。

  穆思渊刚准备出门就听到一阵急迫的敲门声，他微微一惊，小心谨慎地将门打开，外面站着身着龙袍的阿洪，他淋了雨，一身湿，见了穆思渊后，喜道：“大哥哥，又是你，我就说没有认错人！”

  穆思渊道：“你怎么不撑把伞？我这有干净的衣服，你要不要换上？”

  阿洪“哇”了一声：“大哥哥，我喜欢你身上的衣服，我们换吧！”

  他说着就上来扒掉穆思渊的衣裳，他急道：“我自己来！”他留下金丝软甲和随身携带的羊脂白玉，将外衣脱掉后，送给阿洪，看着他一副痴傻样子，苦笑道：“我就不穿你的衣服。”

  阿洪不依，偏要给他穿上湿漉漉的龙袍。

  穆思渊本是挣扎阻止，却比不上阿洪的力气，还是被他套上龙袍。虽说这衣裳已经旧了，可穿在穆思渊的身上，竟像是焕发出活力，有了君临天下的气质。

  阿洪鼓掌叫好：“大哥哥，你真好看！”

  穆思渊摸着脖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暗道：这要是在盛京，早就被人拖去斩首示众。

  阿洪很快将自己脱了一个精光，欢欢喜喜地换上穆思渊的衣裳。

  穆思渊不觉大吃一惊，见他胸口有一个“血色星星”的胎记，指甲般大小，其中四角较圆，一角较锐。

  穆思渊忙问道：“洪儿，你身上的‘星星’是天生的吗？”

  阿洪一边穿衣，一边道：“是吧。”

  穆思渊脸上充满惊奇的神色，心里暗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玉海山庄的傅庄主要找的人是他？

  他原是不在意这些细节，只不过眼下巫零等人忽然消失不见，他又遇到这种事情，不得不开始深思熟虑，他隐隐有种预感，“血色星星”胎记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阿洪穿好衣裳，将穆思渊的胳膊抓住，直往外跑，穆思渊慌慌忙忙地拎上铜油灯，火光一阵摇晃，他二人再次来到第二层最右边的屋子前。

  穆思渊见四下无人，疑虑道：“洪儿，你带我来取宝贝，你娘亲同意吗？”

  阿洪道：“同意啊，我给她刻了几十张羊皮卷，被她送出去找人来陪我玩。”

  穆思渊倒抽一口冷气：“羊皮卷竟是你所刻，想不到你的字迹如此工整古拙。”

  阿洪听他夸耀自己，就挺直了脊背道：“是婆婆教的。”

  “昭婆婆？”

  “……”

  昭婆婆竟有如此才情？

  穆思渊正自犹疑，阿洪急忙将他抓到屋里。

  里面漆黑一团，四下里寂静无声，阿洪摸索到床边，掀开床板，穆思渊借着铜油灯的火光一照，只见下面有个地洞，像一条密道的入口，穆思渊神色间浮出几分惊讶。

  天边忽有电光一闪，随之惊雷一响，屋外风声寂寂，下起瓢泼大雨。

  穆思渊下意识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很不安，好像在暗中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一样。

  “大哥哥，你快来啊！”

  片刻间，阿洪已进入密道。

  穆思渊“哦”了一声，随他入内。

  屋外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房门被人轻轻地打开了……

  下密道的路还算平顺，里面的墙壁两侧都挂有铜油灯，也算亮堂。穆思渊跟着阿洪走了许久，阿洪忽然道：“大哥哥，你知道这条密道是谁用的吗？”

  “不知。”

  “是永煕帝啊，哈哈哈，你果然不知道！”

  “……”

  穆思渊又被惊出一身冷汗，“永煕”二字正是二十年死在御监之中的“少帝”之年号！他暗中打量阿洪的背影，有种莫名的恐惧蔓延遍了全身。

  穆思渊忙道：“永煕帝从未离开过盛京，怎么会到这里来？”

  阿洪转头，忽然一跺脚：“我说他来过，就来过！”

  他手背绽出青筋，恼怒时，暴戾之气很重。

  穆思渊暗自心惊，又小心地试探着：“洪儿，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是一个秘密……”

  他的眼睛都瞪圆了，微微勾起的嘴角，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诡谲了。

  穆思渊心头不觉泛起一阵寒意，更加谨慎地跟着阿洪从密道里走出来。

  出口仍是一间房。

  黑漆漆的一间房。

  “轰隆”一片雷声过去，穆思渊的心猛地一跳，原地晃了晃，再看周围，仿佛觉得周遭虚影一片。

  阿洪忽然道：“大哥哥，你看外头，我真的没有骗你吧！”

  外面黑夜深浓，暴雨倾盆，雷声毫不停歇地响着。

  穆思渊手持铜灯走到窗边，此处位于一层，院中并无大树，取而代之的是一口黑色棺木。地上的泥土已经被雨点打烂，不远处的棺材像是会动一样，一点一点地朝穆思渊挪过来。他急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棺木时，它一动也不动。

  刚刚是错觉吗？

  穆思渊打了个寒噤。

  阿洪道：“大哥哥，你在害怕吗？”

  穆思渊点头：“有一些，这是哪里？”

  阿洪道：“咱们客栈隔壁的院子。”

  “棺木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这东西打不开，所以我才在羊皮卷上写字，找人帮我打开。”

  “……”

  穆思渊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即便多次面临生死，他也很少有这样慌乱的感觉，这一刻的心神不属让他想起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那一夜与现在一样。

  下着暴雨。

  他唯一的兄长死在了他的面前……

  穆思渊手里的铜油灯照亮的他袖口，里面藏着一条金龙，它的眼睛像是亡灵一般窥视着穆思渊，他下意识转身，想躲到别处。

  可他刚一转身，又是一双瞪圆的眼睛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而窗外的棺材忽然“轰”的一声，被人掀开。

  扑面而来的冷气凉透了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