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树与树之间的阴影相互交叠，无数黑团在巫零身上摇摆了许久。

  她抬头向玉海山庄的方向看去，眸色微微变冷。

  孤悬的虞山龙岭被云雾包裹，窥不见半点面目，至于山顶的玉海山庄更是神秘诡魅。

  穆思渊好奇道：“你们口中的傅庄主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道：“你们果然不是江湖人，居然没有听说过傅庄主大名，他可是即会杀人也会救人，多年来从不失手，江湖人称‘佛煞’。”

  穆思渊却是不解：“这世上很多人都会杀人，也有很多人会救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少女一笑：“如果我告诉你，这位傅庄主既能在江湖杀手榜排名第一，又能在江湖神医榜排名第一，你是否还会觉得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穆思渊吃了一惊，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如此人物，我竟无缘在他生前拜见，实在可惜。”

  巫零眸色微动：“玉海山庄会停尸七日，即刻登山，明早之前你或许还有机会一睹庄主遗容。”

  穆思渊喜道：“你是说我们可以拜访玉海山庄？”

  巫零点了点头。

  少女忽然笑得很亲切：“那你们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穆思渊笑眯眯道：“好啊。”

  他们三人被少女引进一家店铺，里面还有几个江湖人，其中一人削瘦精悍，怀里抱着黑木长匣，神色最为警惕。

  慕白本是一身白衣就没有走进去，而是靠在门前，望着外头。

  来往的江湖人全部沉声闷气，自有一股厚重的压抑感徘徊在每个人的身上。

  店里的气氛也极为闷塞，只有穆思渊欢欢喜喜地在里面左挑右选。

  “你似乎做什么事情都很高兴。”巫零手里抱着红裳，已换上白衣走出来，一身如月皎洁，已经与往日截然不同。

  穆思渊看着她，上下一打量，便笑起来：“你穿白色也好看，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穿红色更好看。”

  他话里充满欣赏，眼神也足够坦然。

  这让巫零觉得此人爽直洒脱，不拘外物。

  她也挑了一件衣裳递给穆思渊：“你就穿这个吧。”

  穆思渊高高兴兴地接过衣裳进去里屋更换。

  巫零目光一转，见原先那位怀里抱着黑木长匣的人也进了里屋。她向后一退，躲到角落，身形一起，如虚影飘过，只能听到一点衣袂带风的声音。

  当她从里屋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封信笺。

  巫零走来，得意地一笑：“小可爱，你猜猜这是什么？”

  慕白答道：“讣告。”

  巫零没意思道：“你怎么越来越聪明了。”

  慕白又道：“方才我看见很多江湖人从山上下来，想必是没有这东西就进不了门。”

  “是啊，是啊，真聪明。”巫零叹口气，将信笺收好。

  慕白从她手中接过换下来的红裳，用包袱裹好。问道：“可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不知道傅庄主去世的消息，为什么会过来？”

  巫零一笑，又来了精神，将此前收到的委托信递给他：“六日前，我在恫兮镇的同福客栈里收到这个东西。”

  慕白将信笺打开，上面说玉海山庄最近遗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请侠盗夜灵寻回，并相约于五月十六日在山庄见面，落款正是庄主傅德辉。

  慕白微微一怔：“明日就是五月十六日，他将出殡。”

  巫零的嘴角一弯：“是不是很有趣？”

  “你……”

  慕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穆思渊换好衣裳出来，随即扬起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吓得穆思渊赶紧躲到巫零后面，小声道：“快走、快走！”

  巫零轻笑一声，与慕白擦身而过间，悄悄说了一句：“你笑得真是时候。”

  慕白：“……”

  在他的注视下，穆思渊步步紧跟在巫零身后，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咯吱窝里。

  而慕白早已将信笺暗中收好。

  他们三人往虞山龙岭走去，通往玉海山庄的路就只有一条，依山而行，路面宽度极窄，仅供一人行走。

  而那虞山龙岭又极为陡绝，一边是如斧削般陡峭的崖壁，另一边则是望不到底的深渊。一路上还有几个江湖人同行，其中就有那位怀里抱着黑木长匣的人。

  眼下虽已入夏，阳光又格外明媚，可越往山上走，寒气越重，像是逐渐步入冬日。

  这一行，慕白走在最前，穆思渊跟在最后面，再往后还有五六个江湖人。慕白脚下一滑，几粒碎石滚到崖下，可旁边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巫零将他一抓，他的手有些微微的凉。

  她轻声道：“我走前面吧。”

  “没事。”

  慕白继续向山上走去。

  全程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山上荒凉，潮气甚重。

  大约过四个时辰，太阳逐渐落下，浓雾渐渐升起，在盘山路上行走的人们仿佛是幢幢鬼影。

  后面有人嘀咕道：“我们不能在这里过夜，要抓紧时间。”

  “前面的人赶紧走！”

  “就是！快点！快点！”

  后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可山上寒风如刃，前面的道路已经越发难辨，稍不小心就会掉至崖底。

  巫零轻声道：“慢慢走，不要着急。”

  慕白“嗯”了一下：“路面已经有些结霜，你小心点。”

  巫零点了头，刚准备将这话也传递给后面的穆思渊。

  他就大声道：“小白，你慢点，地上结霜了。”

  “……”

  穆思渊的身后有个男子穿着白袍，眸光瞬间转冷。

  突然之间，浓雾之中伸出一只手。

  抓住穆思渊的后背心，他还未来得及大叫，就被人抛下悬崖。

  巫零听到动静，回头时已惊出一身冷汗。

  霎时之间，后面飞出一个黑色人影，极快地抓住穆思渊，又从下面飞了上来，可脚下功力终究还是弱了点。

  巫零如风一般掠了出去，用力一提，将他们二人彻底拽了上来。

  慕白扭头：“没事吧？”

  “吓、吓死了……”穆思渊紧贴着崖壁，一颗心还犹自乱跳。

  黑衣人往后方一瞥，那人心底“咯噔”一下。

  “啊——”

  突然一声惨叫。

  穿着白袍男子掉下山崖，那声音还在崖底回响，幽冷至极。

  黑衣人冷言道：“看见了吗？路要慢慢走。”

  “……”

  再也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他们行走的顺序稍稍变了一些，虽仍是慕白打头，可穆思渊后面开始跟着那位黑衣人。穆思渊时不时偷瞥了下，却只见黑衣人眼神冰冷，对他不理不睬。

  慕白突然停下来。

  脚下这条盘山路突然断了。

  巫零抬头望去，光照越来越暗，前面是逐渐黑沉的云海，而那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