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零在脖子上轻轻一比画，甩来一个狡黠的眼神。

  意思是杀人分财。

  慕白一言不发地把她的手拉下来。

  巫零叹了口气道：“此人身上的料子是仅供盛京所有达官贵人穿戴的蜀锦，腰间的一枚羊脂白玉上刻有朱雀图纹，代表他是‘四大家族’的后人，在这些人里面与你我年纪相仿的男子就只有……睿王独子——穆思渊。”

  “谁在叫我？”

  穆思渊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起身时还伸了一个懒腰。见到巫零与慕白都看着他，他便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然后哈哈一笑：“我刚刚是不是吃蒙汗药晕过去了？”

  巫零眸色略略一转，只微笑着没有说话。

  穆思渊仍是含笑着：“小时候，我爹经常喂各种药给我吃，所以蒙汗药对我来说作用不大，晕一小会就能醒。不过，还是要谢谢二位救命之恩。”

  他说着便迈步上前，长揖到地。

  巫零惊讶地看着他：“天底下居然有这种父亲，药可不能随便乱吃。”

  穆思渊耸耸肩道：“谁说不是呢，他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所以这次我给自己做了一回主，从家里逃了出来。”

  巫零佯装一怔：“难道刚刚那两人是要抓你回去？”

  穆思渊点头：“他们是我父亲养的‘鹰犬’，一路跟了我许久，我不愿搭理他们，他们就伪装在此，想出这个法子，但也不想想荒山野地怎么会多出这样一个棚子，还有酒有肉。”

  巫零又佯装佩服地鼓了鼓掌：“可你还是上当了。”

  穆思渊辩道：“我不是上当，是实在饿得没办法，我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

  巫零一笑，又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穆思渊怅然一叹：“不被抓回去就行。”

  巫零笑了笑：“要不要与我同行？去虞山龙岭玩一趟。”

  慕白瞥了她一眼，见她眼底含着促狭的笑意，便知另有盘算。

  穆思渊一喜：“那真是太好，我就觉得咱们有缘！”他一边说着，一边勾起慕白的肩膀，抛去一个眼神，“兄台，怎么称呼？”

  “慕白。”

  穆思渊摇了摇头：“不行，我们还要朝夕相处，叫全名显得生疏，这样吧，你叫我思渊，我叫你小白，怎么样？”

  慕白转眸一笑：“我还是叫你……思思吧。”

  穆思渊：“……”

  他突然觉得慕白言语间有些暧昧，恐他是个“断袖”，就忍不住多打量几下。

  慕白挨他很近，用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穆思渊浑身一个哆嗦，慕白笑道：“思思，你不是三天没吃吗？我这里还有一些糕点，我去拿给你。”

  他说着就向马车走去，回头还不忘看了穆思渊一眼，竟还笑眼生姿。

  穆思渊脸色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在抖动：“你这位朋友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巫零也觉出慕白的异样。

  他此番又将自己伪装起来，想必是对穆思渊的身份有所忌讳。

  巫零不禁对慕白身上的秘密越发有兴趣了。

  穆思渊见她不答话，又着急地问了一遍：“是与不是？你倒是说啊！”

  巫零叹口气，佯装同情地点了点头，对穆思渊语重心长道：“这一路恐怕要辛苦你了。”

  “不、不要、不要，我还是自己走得好……”

  穆思渊拔腿就要跑。

  巫零眼神一冷，伸手将他狠狠一拽，拎到面前：“不可以逃跑哦。”

  她微眯的眼神像是暗藏杀机，穆思渊狠狠地咽下口水。

  巫零见他听话，又是一笑：“真乖。”

  穆思渊甚是可怜地望着她：“女侠，你要保护我！”

  “那是自然，我们是朋友嘛。”巫零带着狡黠的笑意看着他。

  穆思渊听到“朋友”二字很是激动，抓住她的手，死命地握了握。

  慕白：“……”

  他正巧走过来，将一包糕点递到穆思渊眼前，他看过来的眼神像是倒进一勺醋，叫人看得惊心动魄。

  穆思渊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松开巫零的手，心里暗道：他果然喜欢我！我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他不自禁靠近巫零，盯着她手里的牛肉饼：“我还是吃你的吧。”

  “不给。”巫零护着牛肉饼，转头躲上马车。

  穆思渊“啊”了一声，冲她嚷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慕白在穆思渊面前又晃了晃手中糕点：“思思，我还在。”

  穆思渊：“……”

  他十分不争气地吸溜了一下口水，但见慕白眼底晶光灼然，似有几分炽烈的期盼，浑身又是一个哆嗦，夺下糕点，赶紧后退两步：“晚上我睡马车，你睡外头？还是你睡马车，我睡外头？”

  慕白嘴角一弯：“你说呢？”

  穆思渊立刻道：“我睡外头，一个人！”

  “很好。”慕白笑得鲜活。

  穆思渊催慕白赶紧回到马车里，他独自将茶铺里余下的桌板拼接起来，距离马车有三丈之远。

  慕白回到马车，巫零还在里面吃着牛肉饼，抬头见他进来，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可爱，原来你是‘断袖’。”

  慕白脸上一红：“无耻。”

  巫零笑得前仰后合：“谁有你无耻，男女通吃，哈哈哈。”

  慕白见她笑得这样开心，舒了一口气，可转眼看着外头的穆思渊，脸色又显得有些幽沉。

  他忽然问道：“阿零，你相信他的话？”

  穆思渊正美滋滋地啃着糕点，虽看起来有些落魄，可他身上毕竟有着天家骨血，生来气度不凡。

  巫零忍住了笑，随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出去：“他虽出身富贵，但也是吃过苦的，那副率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慕白点了点头。

  可是……

  他转过脸，对巫零说道：“他毕竟是睿王独子。”

  慕白果然在意穆思渊的身份。

  “你的秘密与盛京有关吧。”巫零与他对视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慕白突然一怔，他虽然有想过自己的事情瞒不过巫零，却不想她此刻竟突然说出来。

  巫零淡淡道：“此刻留下穆思渊，是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有朝一日去盛京办事，此刻结交上这样一位富贵小王爷，是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再说，我们也的确是误打误撞地救了他。”

  慕白微微一怔，他有想过巫零留下穆思渊，另有目的，却不想是这个目的。

  他心潮起伏，凝望着巫零良久，有诸多话想说，可一时半会又难以言说。

  巫零微微一笑：“小可爱，万事还有我。”

  这一句暖得慕白脑袋里“轰”的一声。

  小小的马车里仿佛起了炽热的灼火，将他紧紧包裹。

  巫零手里捧着花生米，趴在窗前，望着外面：“关于你的秘密，我不会主动问你，如果有朝一日你觉得难以独自解决，可以随时找我，普天之下还没有我夜灵处理不了的难题。”

  她说到最后，轻笑出声。

  她从来不孤芳自赏，她一直自信热情、飞扬明媚。

  慕白忍不住也微微笑了下，听着“嘎嘣脆”的咀嚼声，心里一急：“哪里来的花生？”

  巫零转眸一笑，递来一把花生：“要吃吗？我闻过，没下药。”

  慕白被她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似乎扰乱了心神，忙往后一退：“不用。”

  他耳廓微红地靠在车内一角，眼睛一闭，似要睡觉休息。

  巫零笑了笑，趴在车窗上，继续剥着花生。

  虽说野外凄冷，但满天星光灿烂，所照之地也如碧波粼粼，也别有一番美景。

  慕白睁开眼，静默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暗道：阿零，谢谢你……

  月上中天，与此同时在荒林之中还有一黑衣人身背长剑，静静坐于树梢，直到众人睡了，她也不曾动过。

  余下数日，都是慕白驾车，穆思渊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

  五月十五日，辰时二刻。

  慕白驾车来到虞山山脚，前方正好有一个村庄，门口挂着丧幡。来往之人都身披素服，其中有很多人一看便是江湖客。

  慕白觉得有异，就将马车停下，没有驶进村子。

  巫零从里面探出头来，立刻觉得不对：“小可爱，把马车停在外面。”

  慕白点头：“好。”

  巫零等人一同下车，走进村子。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丧幡，随风一吹，显得鬼气逼人。

  巫零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如此大丧莫不是有哪位德高望重之人去世？

  她拦下一位颇为面善的少女问道：“这位姑娘，请问此地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见巫零一身红裳，又见穆思渊一身华服，表情十分惊讶。她急忙将这三人拉到较为隐蔽的树下，阳光透过树枝，落下斑驳的树影，这才让他们张扬的装扮变得暗沉了一些。

  少女小声道：“如果你们要继续往前走，最好换一身衣裳。”

  巫零忙道：“莫不是玉海山庄的傅庄主出什么事了？”

  少女一惊：“你们不知道？难怪你们会穿成这样。”

  巫零继续打听：“到底是什么事？”

  少女道：“傅庄主明天出殡。”

  巫零扬眉惊诧道：“你可知死因？”

  “说是暴毙。”

  “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