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静寂，清寒的月光将巫零与魏辰宇的影子都拖得很长很长。

  被砸碎的酒坛子里飘出馥郁甘香的酒味，让巫零微微皱眉，她也将手里的酒坛子一并砸碎，幽幽叹道：“真是浪费了我的好酒。”

  魏辰宇冷冷看着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巫零缓缓道：“这还要谢谢薛灵芸……”

  魏辰宇一怔。

  巫零的眸色深不见底：“你可还记得，高知县曾问过你一个问题，三月二十三日到三月二十四日期间，是否有单独见过薛灵芸。”

  魏辰宇皱眉：“有什么不对吗？”

  巫零道：“三月二十三日午时，薛灵芸换了一件极美的衣裳，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会如此打扮自己，一定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可奇怪的是，第二天她并没有换一身衣裳，她明明有那么多衣裳可选，却非要穿这一身。我猜那件衣裳一定是某个对她重要的人买的，所以在没有私会到那个人之前，她不会换别的衣裳。”

  魏辰宇心头一凝：“两年前的三月二十三日我救了她的日子，所以每年我都会提前送她一身新衣，而她会在这一天穿着新衣来与我私会……”

  他掌心里已渗出细细的冷汗。

  巫零叹道：“你还真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可我并不喜欢她这种恶毒的女人。”魏辰宇眼里充满厌恶。

  巫零迎上他目光，眼里有些悲哀：“到了三月二十四日，也就是薛灵芸死前，她才换了一身衣裳，说明她刚刚私会过那个对她特别重要的人。”

  魏辰宇：“……”

  他眼中瞪出血丝：“三月二十四日我听闻高知县来查案，就让她躲起来。当时她说这身衣裳连穿了两天有些脏了，要换一身衣裳……”

  巫零微微叹息一声：“所以这就是破绽，你三月二十三日根本就没有私会薛灵芸，可你却回答高知县……”

  “……我回答他：‘昨日午时三刻左右我被朱征打伤，被同窗送去医治，薛小姐因为担心我，所以带了些东西来看我，后来到了未时五刻我们又一起去行知堂上课’。”

  魏辰宇一字不漏地将当时说过的话重复出来，脸色顿时泛青。

  巫零皱眉：“事到如今，我还是有一事不明。你送给苏心瑶的那幅画乍一看像是十年前所作，但其实是故意做旧，所作时间不足两年，可你明明是书院大师兄……”

  “所谓‘大师兄’也并非最早来书院的那个人。”魏辰宇冷笑，“我是两年前进入书院，当时因为救了薛灵芸，所以薛学仁对我心存感激，将我任命为‘大师兄’，统管书院一切事物。”

  巫零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想必薛学仁未曾想到，他的女儿薛灵芸会喜欢上你，他可以将书院给你，却不希望女儿嫁给你……”

  魏辰宇冷哼一声：“谁又想娶她，只是没有想到，我成也薛灵芸，败也薛灵芸。”

  巫零摇头一笑：“并非完全如此……”

  她看过来的眼神暗沉凛冽，魏辰宇心口又紧了一紧。

  巫零道：“其实那日高知县在书院审案时，你因为故作聪明就已经露出马脚。”

  “什么马脚？”

  “高知县明明给了两天的时间范围，你却偏偏回答三月二十三日午时四刻到未时五刻之间发生的事情，因为你知道高知县在查案，而这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杀害朱征的凶手。可是除了凶手与验尸者之外，旁人应该只知道朱征死于三月二十四日的丑时三刻。”

  魏辰宇：“……”

  如今他已经冷汗涔涔。

  巫零冷笑：“你如此自作聪明，想必是至今都没有破解薛学仁的暗室吧。”

  “你……”魏辰宇一怔，如中雷击，“你怎么会知道暗室之事？莫非你已经破解暗室之谜。”

  巫零一笑，眼里光华照人：“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

  “侠盗……夜灵！”

  魏辰宇再也没有说别的话，他在震惊，同时也在钦佩，还隐隐有了杀气。

  然巫零虽然站姿随意，可每一个细节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很快，魏辰宇知道，他根本没有偷袭的机会。

  巫零淡然地看着他，缓缓道：“你如果想从我这里下手，机会只有一个。”

  魏辰宇的眼神微微一动。

  巫零眸光一凝：“告诉我，二十年前盛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在找死！”魏辰宇的眼睛立时发出一道阴森的寒光。

  巫零摇头叹息：“看来你并不打算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

  魏辰宇的神色又是一阵变幻，他压低声音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江湖人，就能为所欲为的管尽天下闲事，有些东西你碰不得！”

  巫零转来一道目光：“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和朝廷有关？”

  魏辰宇：“……”

  他的脊梁上又渗出冷汗。

  面前这个人实在太过于可怕，任何一点点线索，都能被她深挖。魏辰宇知道他不能再多说一句话了。

  巫零上下打量着他：“你来自‘暗卫’？还是朝中某个人的‘鹰犬’？”

  魏辰宇一惊：“你竟知道‘暗卫’？”

  巫零微微一笑：“我在朝中可是有朋友的。”

  她这句话不像真的，却也不像假的。

  魏辰宇不敢再说一句话。

  巫零又笑了笑，像是闲话家常一般：“两年前，你奉命从盛京来到恫兮镇，找到薛学仁，却爱上他买回来的花魁。你苦心想解开他的暗室，然后带着苏心瑶大大方方地回去。可没想到苏心瑶却被人害了，而且还那么惨……”

  她的嗓音低沉而缓慢，又自幽幽一叹：“如果你能早点解开暗室之谜，或许她就不会死，而且还能过上好日子。”

  “够了！”魏辰宇大怒。

  巫零却置若罔闻：“那套大红锦服应该是表达你对她的歉意吧，东西是你从盛京定制，托人从外头运进来，目的是骗苏心瑶，让她乖乖地继续等你。”

  “我从未骗过她！”魏辰宇双目圆睁，瞪出血丝，“她幼年时父母双亡，被卖入青楼，却很是自爱，才技超群，而我与她的感情也是真的！只是天妒红颜，那群人渣竟然对她……”

  说到后面，魏辰宇已然声音哽咽，又悲又恨。

  巫零叹息道：“她的确很可怜。”

  魏辰宇冷笑一声：“你不要再假装同情了，她在你手中也不过是枚棋子而已，到死都要和这群人渣葬在一起，你们这些人又何曾当真对弱者心存怜悯？”

  巫零瞥了坟包一眼，幽幽说了声：“如果下面埋了五具尸体，为何没有长出一棵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