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这是要去何处啊？”

  楚棠刚刚走出结界，就见鬼将军迎风笑站在结界外，手里拿着把大刀，刀尖抵在地面上，刀面对着她，映出她红色的身影。

  楚棠这是第一次见迎风笑，他的造型有些奇怪。

  一头白色短发，跟刺猬似的竖着，根根笔直且分明，看上去还挺扎人。他额头绑一根黑色发带，皮肤雪白，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如果忽略他的身份，倒觉得此人是个奶油小生。

  此刻他歪着脑袋，眼睛笑得弯弯的，嘴角也翘起，看上去很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

  “我……我四处走走。”

  “嗯……”迎风笑把刀提起来扛在肩膀上，朝她走过来，说，“真厉害，走着走着就破了我的结界。”

  楚棠立即机灵道：“不满将军，小人是个渡灵师，略懂些法术。”

  “怪不得你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看来本将军眼光不错。”

  迎风笑朝她眨了眨眼，然后把肩上扛着的刀往楚棠怀里一丢，潇洒地挥挥衣袖：“跟我走。”

  楚棠伸出双手去接他的刀，谁知这刀比几吨的石头还重，差点没把她脚给砸烂。

  楚棠弯着腰吃力地捧着他的刀，迎风笑见她没有跟上，转过身来，看着她说：“你不是渡灵师吗？这点重量都承受不了？”

  楚棠扯出一个假笑：“我可以。”

  她双手握着刀柄，把刀拖着走，不一会儿就手酸脚软，汗如雨下。

  走回了地宫之后，迎风笑才从她手里接过刀，伸手拍了两下她的头顶：“以后最好不要乱跑，乖乖地，不然下次就不是帮我扛刀这么简单了。”

  “我知道了。但是……你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很无聊的。”

  迎风笑想了想，说：“我这里的确是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多谢将军。”楚棠觉得迎风笑还是很好说话的，想着要怎么和他提让他那位夫人帮忙的事。

  迎风笑带着她走进了宫殿，脚刚踏进去一只，那群女人就朝他飞奔而来，将他团团围住，楚棠被挤到最外边，耳边几百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楚棠感觉误入了麻雀窝。

  楚棠看着围在迎风笑身边个个一脸仰慕模样的女人们，觉得很是不解，她悄声问旁边的一个女子：“你们都是被鬼将军掳掠来的？”

  女子点头，打量她几眼：“你是新来的吧？没关系，多住上几天你就适应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虽然我们都是鬼将军掳掠来的，但是因为将军对我们呵护备至，可以说是，我们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且他很公正，不论美丑，不论好坏，一视同仁，我们巴不得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但你们外面没有家人父母吗？”

  “有，但又怎么样？这个年头能吃饱饭就很不错了。我们这里很多的姐妹都是因为家里穷被卖到青楼或者卖给姻婆婆，在这里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过上王妃公主一般的生活，谁还管外面呢。”

  一连好几日，迎风笑都来这里吃喝玩乐，楚棠还发现一个现象，迎风笑虽然每次都是晚上来地宫，但是他很少让人侍寝，通常都是喝得酩酊大醉。

  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便问阿丽。

  “为什么不见鬼将军和他的夫人一同出现？”

  “不可能的，别想了。”阿丽说，“夫人和将军好像关系很冷淡，将军都不怎么去她那里走动。”

  “将军对夫人不好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在这里，关于将军和夫人的事情知之甚少，将军也嘱咐我们不要打听。”

  不得已之下，楚棠决定再次以身犯险，破结界，去找那位神秘的夫人。

  不过，她还没走到结界就遇到刚好回来的迎风笑。

  这次他就没那么潇洒不羁了，他的刀上流淌着鲜艳的血，脸上和头发上也沾了些血污，而且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累的样子。

  他朝她招招手：“小棠，过来。”

  “将军这是怎么了？”

  “找人打架去了。”

  楚棠一脸惊奇：“你不是要管着尸胡国上上下下的事情吗？怎么还有精力去找人打架？”

  “就尸胡国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值得我费心思？打架才是我毕生所爱。”

  “那您可真够无聊的。”

  “扶我坐一下，站不了了。”

  楚棠扶着迎风笑到一边的台阶上坐下，他呈大字形躺在台阶上，把刀随手一扔，双手枕着后脑勺，翘起了二郎腿，指挥楚棠：“把我腰上系的酒拿出来。”

  楚棠摸到他腰间有一壶酒，解了下来，打开酒塞，闻了闻，说：“闻着味道倒是不错。”

  “哟，懂酒？”

  “略懂。”

  她递给迎风笑，迎风笑冲她挑挑眉：“你先喝。”

  楚棠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她喝了两口，“这酒闻着味儿不错，但喝起来似乎差点意思。不如天域城的醉流霞和太白。”

  “天域城？你是昆仑国人？”迎风笑咧嘴一笑，“昆仑国是个好地方，可惜我没去过。你们的好酒我倒是听说过，不过最让我向往的还是有个叫满庭芳的地方。说里面个个都是才艺超群的美人，有著名的细腰舞。”

  楚棠把酒坛子转了个方向递给他：“不巧，在下正是其中一人。”

  “来段舞吧，本将军还未看过满庭芳的舞。”

  “将军这么大的本事，想看满庭芳的舞直接去天域城不是更好。”

  迎风笑提起酒壶往嘴里哗啦啦灌了几口，咂咂嘴，有些郁闷的说：“你不懂，我迎风笑这一生除了尸胡国哪里都去不了。”

  “为何？”

  “只要我离尸胡国半步就会死。这是诅咒。”迎风笑很豪放地扯开胸前的衣裳，露出一朵张牙舞爪的花的刺青给她看，“死亡之花。那四个僵尸老头给我下的诅咒，从小就有。”

  “你说的是四大尸王？”

  迎风笑点点头，说：“我从前其实也是个普通的人，但是家里太穷了，爹妈和妹妹都饿死了之后我一个人跑出来找吃的，但是饥荒之年，连树根都被挖得一干二净，四周除了尸体就是白骨，我没办法，只能吃人肉。那味道……真的挺恶心的。”

  “尸骨堆积得多了，怨灵也就多了，渐渐地壮大起来，就成了现在的尸胡国。四大尸王把我捡回去训练成他们的杀人武器，给我种下死亡之花以此控制我，我现在也习惯了，一天不找人打架我心痒痒。”

  “既然死亡之花是四大尸王给你下的诅咒，那解除诅咒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他们。你应该有这个实力吧？”

  “一对四？你脑子坏了？”

  楚棠叹气：“是很惨。”

  楚棠站起身来，她问迎风笑：“我为将军舞一曲，将军要是高兴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迎风笑一点也不意外：“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什么目的。好，要是本将军高兴了就答应你。”

  “好。”楚棠提起酒壶，旋身而去，银铃乍响，夜风四起，“将军请看。”

  一曲舞结束，迎风笑坐起身拍掌，他问：“此舞何名？”

  “临时发挥。”楚棠看了看手里的酒壶，道“醉风舞。”

  “好！”迎风笑哈哈大笑两声，“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我想见将军的夫人。”

  本来笑得开心的迎风笑一时间僵住了，他摆摆手：“这个恐怕不行。”

  “既然将军坦诚待我，我也不瞒将军。我找夫人是有事请她帮忙。我有一个朋友，性命垂危，只有夫人能救她。”

  “我倒是想帮你……”迎风笑有些为难，“但是，我……”

  楚棠可不想白跳一支舞，随即便问：“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说不定我能解决。”

  “倒不是……就是，我不想见她。”

  楚棠：“……”

  迎风笑想了想，说：“我先跟你提个醒，即便我帮你和她见面，她也不会帮你们。我那位夫人性格冷清得很，是个冷血动物，她不会帮你的。”

  “你既然嫌人家冷清为什么还把人家娶回来？”

  迎风笑摸了摸他竖起来的头发，啧啧啧几声，说：“这个故事说来可就长了。我当初也许是被她的美色所打动。谁知道娶回来很久也不见她笑，说话也冷冰冰的。没劲儿。”

  楚棠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将军可是答应过我的，带我去见夫人。可不能食言哦。”

  “知道了，我先做几天的心理准备。”

  “我没时间……”楚棠话还没说完迎风笑就消失不见了，出去的结界也已经修复。

  次日，迎风笑如约履行诺言，带楚棠出了结界。

  被暗夜笼罩的地宫更加巍峨大气，铜墙铁壁，高如建木，有种把整片天也包含在其中的沉闷。

  “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我可还在这里等着你，小棠。”

  夜空没有月亮，只有星星还能微微照亮地面，所以地宫里每走两步就能看见铜墙上挂的宫灯。

  楚棠走在宽敞的路上，两边都是铜墙，这条路一直往前延伸，不知道尽头在何处。路上也只有她一个人，听着自己的脚步声都不免有些心慌。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越走越亮，楚棠感觉到潮湿，借着墙上的宫灯看见远处的路面上有一个颠倒的世界。

  她往前迈了两步，踏进一片水中，哗啦，前方的“路面”荡漾开一圈涟漪，水中的墙和宫灯也随之晃动。

  楚棠脚下的水很浅，也很静，她提着裙摆继续往前走，前方似乎有流水的声音传来。

  她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又像是站在江岸，对面是一片无际的大江，在没有月光照耀的夜色下黑漆漆一片。

  在这片江面上倒映着城池楼阁，街道行人，像是鬼城里热闹的景象。但是四周寂静无声，水里的画面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楚棠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毕方飞上江面转了转之后又飞了回来，指着她右边的方向：“那边好像是座宫殿，乌漆嘛黑的，有道瀑布从宫殿下面流到下面来。”

  楚棠往右边走了走，看见了毕方所说的那座像山一般的宫殿，殿顶尖锐直入云霄，而且这殿里一点灯火都不见，远远地看着，很像一座山。

  楚棠刚才听到的流水声就是从这座宫殿的下方传出来了，这座宫殿建在江面之上，形成一高一低的地势，一道瀑布就从宫殿的底部流下，汇入江中。

  楚棠乘着毕方往宫殿上方飞去，有宫殿应该就有人，说不定那位鬼将军的夫人就住在这座黑漆漆的宫殿里。

  飞到宫殿上方后，楚棠看见了一点微微的光亮，很小，很微弱。

  “朝有光的地方飞。”

  毕方俯冲向下，落在那点光的五里之外，这里依旧是一片浅浅的水域，毕方单脚站在水中，扇了两下翅膀，江面卷起一阵小花浪。

  “谁？”

  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点光亮开始移动，朝楚棠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

  浓墨一般乌黑的水面有只小木船飘到了楚棠跟前，船上生长着一棵树干细而直的桂树，桂树枝叶繁茂，虽然没有开花，但空气里隐隐有桂花的清香。

  “这船是来接我们的？”楚棠问毕方。

  毕方倒是不客气，先跳上了小木船，往那棵桂花树上一躺：“你管他是不是，先上来再说。”

  楚棠上了小木船之后，船开始自动朝前方的光源行驶。

  离光源越近，越能看清楚水面上的情况。

  那唯一的一点光亮是个黄白的圆球，它悬浮在水面上，发出淡淡的柔光。

  一个黑衣女人，她跪坐在水面上，更准确来说是浮在水上，黑色的裙摆上绣着华丽锦绣的纹样，长裙像一朵花似的盛开在她的四周。

  她用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圆球，随着她手指的动作圆球的光渐渐强起来。她有一头柔顺的白色长发，顺着肩膀垂落到水里，背上背着一轮白色弯月，但这弯月却是透明的，像是灌了水，缓缓地流动着。

  “你是？”她背对着楚棠，楚棠只得先出声询问对方。

  她转过身来，原以为满头白发的会是个老婆婆，没想到转过来的是一张清冷秀美的绝世容颜，她用一双微冷的丹凤眼淡淡地注视着楚棠。白发和黑衣衬得她气质华贵，有些冷傲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