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指责声越来越大，蒋南乔缓缓垂下头，声音里透着委屈。

  “原来靠双手耕作的乡下人也是错的。我们，不该把好粮给城里人，自己吃糠咽菜，也不该养了猪舍不得吃卖给城里人！陈主任，我们走吧，这里容不下乡下人，她们觉得乡下人该死！”

  这番话彻底唤醒陈主任的斗志。

  她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捏拳，誓要跟这帮歧视乡下人的狗杂碎斗争到底！

  可没等她做什么，旁边的人就爆发出一声怒吼。

  “乡下人咋了，乡下人抢你家粮食了？凭啥埋汰乡下人身上有猪屎味！凭啥！”

  “有本事别吃我们养的猪，那可都是带着猪屎呢！你们不是嫌恶心吗？”

  “麻得，不买了，看不起乡下人凭啥还给城里人送钱！”

  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人愤愤不平得呼喝，吵得供销社就像炸了锅似得。

  正准备干仗的陈主任：？？

  这帮人，咋比她还生气呢？

  王翠兰哪儿见过这架势，两腿哆嗦着往后退，声音抖得不成样，“我，我没，说……”

  “咋的，你还想抵赖？刚才我们可听得清清楚楚，大伙说是不是？”陈主任可算有插嘴的机会了。

  “是！”

  震耳欲聋的吼声吓得王翠兰咧着嘴求饶：“我真不是说你们，我就，说蒋南乔一个人！真的！”

  众人这才哑了大半的火，不是针对他们那还好说。

  蒋南乔哪能把刚拉上船的人放下去。

  她重重叹气：“看我一个女人出门在外好欺负，大家回去可得嘱咐好家里人，一个人不要来供销社，不然会跟我一样挨欺负。”

  大伙的怒气又蹭得蹿上来，比刚才烧得更厉害。

  “麻得，这是欺软怕硬，逮着小姑娘欺负！”

  “我说认错这么快，原来是看我们人多啊！”

  “谁家没个妹子和闺女的，出门在外叫人这么欺负怎么行！”

  “就是，把你们主任叫出来，这事不说清楚我们就不走了！”

  有人抄着板砖想进来砸东西，但被蒋南乔拦住。

  “大哥，别打，我们乡下人赔不起。”

  一句话又捅了马蜂窝。

  不能砸东西，那就使劲喊，喊得没人敢进来买东西！

  王翠兰一屁股坐在地上，苍白的嘴乱哆嗦。

  她，真的只是想酸蒋南乔几句，没想闹成这样！

  现在可咋办啊！

  陈主任瞧王翠兰吓得求爷爷告奶奶，心里畅快极了，“该，叫你嘴贱！”

  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亦步亦趋下楼。

  看着快炸了的供销社，他头都要被吵大了，赶紧上前询问：“咋回事啊？”

  “肖主任，你可来了！”王翠兰看到肖主任就像见到亲人，恶狠狠得指着蒋南乔叫肖主任给她撑腰，“就是她叫人来闹事！主任，你快把她赶出去！”

  “我看谁敢！”一个大哥撸着袖子挡在蒋南乔面前。

  他们乡下人是没别的本事，但也不能叫人欺负到头上，还屁都不敢放！

  其他人也围在蒋南乔左右，一副你今天敢为难这妹子，我们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被围起来的陈主任激动的心尖都在颤，恨不得立马带着这帮人踏平供销社！

  去他娘的手工活，老娘今儿个就想解气　！

  人精的肖主任一眼看出围在中间的蒋南乔是主心骨，立即赔笑说道：“姑娘，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成这样？”

  蒋南乔像是受了惊，哆嗦得低喃：“我们乡下人，能，能在供销社说话吗？”

  肖主任懵了。

  啥意思，啥不能说话？

  而且这姑娘怎么看着比王翠兰更可怜，到底是谁挨了欺负？

  一旁的城里人看不下去了，言简意赅说明事发经过，最后瞥了王翠兰一眼。

  “不是我说，你们供销社东西不赖，就是卖货的不咋的。每次来都得看她们脸色，弄得跟谁欠她们钱似得！今天更过分，还不让乡下人进门，非说人家是要饭的！”

  “听说卖货的姑娘爹妈也是乡下人，那你怎么能一口一个猪屎味，显得自己多高贵似得！”

  农民兄弟姐妹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忙不迭鞠躬道谢。

  “我们也不想闹，就是气得慌啊！都是特意穿了干净衣服来供销社，咋就要被人嫌弃呢！”

  “就是，不偷不抢凭啥这么对我们！”

  肖主任听得冷汗直淌。

  王翠兰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这是想害死他啊！

  “各位，是我治理不当，闹出这么不愉快的事。”肖主任擦着汗上前，顺手拽了王翠兰一把，“快给大伙道歉，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凭啥我道歉？”王翠兰梗着脖子，转头怒瞪蒋南乔。

  呸，不要脸的骚蹄子，想让她道歉？

  没门！

  肖主任恨不得一巴掌抽死王翠兰。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动手，只能狠狠警告：“不道歉就滚蛋！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你是不吃农民种的粮食，还是没有乡下亲戚了，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王翠兰头一回见肖主任发这么大的火，她人都吓傻了。

  这工作是她家里人凑了两百五买来的，她刚干了两个月可不能砸了饭碗！

  王翠兰左右权衡只好咬着唇低下头，讷讷低喃：“我错了。”

  肖主任没好气怒喝：“错哪儿了，说清楚！不让农民兄弟姐妹们满意，你就别想要工作了！”

  王翠兰吓得腿软，哆嗦着流泪，“呜呜，我不该看不起乡下人。乡下人都是好人，求你们别跟我计较了行吗？”

  肖主任这才笑呵呵地询问蒋南乔：“姑娘，我们售货员道歉了，你还满意不？”

  看王翠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少人都心软了，纷纷劝蒋南乔得饶人处且饶人。

  蒋南乔气笑了。

  做错事道歉不是应该的？

  凭什么哭着道歉，就必须叫人原谅？

  怎么着，不原谅就不是好人了呗？

  蒋南乔唇角扯了个轻蔑弧度。

  接着，她噤若寒蝉得低喃：“是不是不原谅，以后等没人的时候，还要打我骂我？那我，还是原谅吧，我，我不想惹事……”

  一句话让大伙幡然醒悟，纷纷护着蒋南乔。

  “大妹子，你就不原谅，看他能咋地！”

  “就是，再敢欺负你，去报公安抓她！”

  肖主任赶紧挥手解释：“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本来就是小王不对，她就该道歉，以后你来供销社一次，她就给你道一次歉，直到你消气为止，行不？”

  王翠兰猛地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凭啥要我一直给她道歉！”

  陈主任撇嘴冷哼：“呵，我看她就是嘴上道歉，心里不服着呢！”

  其他人纷纷点头。

  肖主任吓得汗又下来了，咬着牙根怒斥王翠兰：“听不懂我的话，就立马给我滚！”

  王翠兰委屈得鼓起嘴。

  可她到底不敢跟肖主任对着干，只能把拳头捏得死死的，恨不得掐死蒋南乔！

  肖主任亲自服务，好说歹说才把这帮人哄好，一个个送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蒋南乔和陈主任时，肖主任一秒变脸，扯了把领带，气哼哼得把门甩上。

  他阴恻恻瞥向蒋南乔，眼底闪过一抹恶毒，冷笑着开口。

  “人都走了，这下你没法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