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盱眙四将
作者:金书同文      更新:2022-05-19 08:58      字数:4659
  范成进带着亲卫,匆匆赶到张惠的驻地,平日里两人熟络,没那么多顾忌,没有通报进了辕门便直接往内厅。

  张惠正在见客,见范成进来了也不避讳,直接将他请了进来。内厅中端坐着两人,其中一人见了范成进,便站起身来:“范统制,别来无恙。”

  “张士显?”范成进吃了一惊,这个节骨眼张士显居然在此。他扭头看着张惠,张惠略显尴尬,解释道:“张先生刚到,我正要让人去请兄长过来一同商议。”

  范成进皱了皱眉头,转过脸来冲着张士显问道:“我明白张先生可是来游说咱们兄弟过江,不满张先生,咱们兄弟对许统制不熟,敢问许统制之志。”

  张士显是不慌不忙,朗声道:“我家统制即将官拜节度,日后自然是继承彭副总管遗志,首先是守护山东,日后自然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原。此事正需要如二位这般的猛将助力,我过来诚邀两位过河,正是要共商此大计。”

  张惠见范成进面色稍缓,也劝道:“兄长,现在盱眙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楚州也是一片纷乱。许统制在山东河北屡破蒙军,是个能做大事的人,心胸和手段都不在彭副总管之下。咱们兄弟投了许统制,也能一展所长……”

  “慢!”范成进抬手打断张惠的说话,又扭头打量张士显,问道:“我们若是过江,许统制会如何安置我们?”

  张士显欣然道:“自然是与我部忠义军一般无二,过来便是自己兄弟,不分彼此。荣华富贵且不说,统制自己过得也清苦,可若是同甘共苦我张士显可以拍着胸脯保证……”

  “……彭副总管身故之后,咱们军中一切皆有许统制谋划,助武仙重夺真定,大名府刺严实、桑河灭王珍,莱州败带孙退孛鲁,那个不是响当当的大功,就算是彭副总管复生,也未必能如此,两位都是百战之将,大伙儿一同建功立业岂不痛快?”

  张士显作为许岸麾下二号人物,能亲自来见他们二人,许岸显示出足够的诚意了。

  范成进思前想后,沉吟不决,绕着屋子走来走去。

  张惠的眼中露出热切光芒:“兄长,某就等你一句话,你若是过江,咱们就一同过江,你若是要留下,我也便留下共进退便是。”

  终于,范成进停下脚步,缓缓点头:“张先生亲自过来也足见诚心,咱们兄弟对许统制也仰慕已久,以后便唯许统制马首是瞻。”

  张惠大喜,正待说话,又一次被范成进伸手止住:“我信的过张先生,可我信不过朝廷,赵葵在天长驻军,咱们弃了盱眙渡河,他若带兵马袭击咱们,那又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张士显身边一人走向前来:“我赵召夫愿为人质,随着你们军队渡河,请范统制放心。”

  “这位是?”

  赵召夫又向前一步,声音清朗,不急不徐:“我乃故昌国公赵讳公俊长孙、官拜朝奉郎、西外宗正司检察使,如今正在赴任淮东制置司参议官赵召夫。我为质随军,两位放心了吧。”

  范成进与张惠同时一惊,张惠方才也只以为此人是张士显的幕僚,不料却有这身份。

  范成进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好,既然如此,咱们事不宜迟,夏全已经动手杀了彭知军,此刻必定派人去联络金虏了,咱们得商量出个对策,莫让金虏把这盱眙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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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全在天长的细作,前日传回来消息,说赵葵天长正在整兵动员。天长毗邻盱眙若要出兵必定是盱眙。他需要在赵葵兵临城下之前,引金人过江来取盱眙,一方面协助作战,一方面也能震慑范成进和张惠。盱眙四将中,时青两年前已经兵马移驻到淮阴,城中范成进与张惠在他夏全眼中都只是厮杀汉,只要让金兵进城,大军逼迫之下,范成进和张惠也只能随他投降。

  金国一方许下重诺,只要成功献出盱眙,便封他为郡王。郡王那可是比武仙这个恒山公的爵位还要高,夏全怎么能不动心。

  前几日他联络金人要献城,守将纥石烈牙吾塔却担心他有诈,下不了决心过江,便让夏全杀了盱眙军的知军做个投名状。夏全心想若是对付时青、范成进或张惠,那他得掂量掂量,可盱眙知军彭佗手中没什么兵马,日常也不受其他忠义军将领待见,杀了倒是不难,便一口答应下来。

  他在酒楼埋伏下刀斧手,请彭佗来赴宴,彭佗也听闻夏全与河对岸的金人暗通款曲,但他自视甚高,想着学学关云长单刀赴会,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几杯酒就能让夏全俯首帖耳。甚至他听说夏全好色一直以来觊觎杨妙真的美色,还想进一步劝说夏全同时青一起去打楚州。

  可夏全哪里会听他呱噪,这酒还没过三巡,彭佗便被埋伏的刀斧手砍了首级。

  “巩顺!”夏全叫来自己的心腹,“你带人去江边接洽金人,把彭佗的首级拿给他们。咱们已经得手,让他们尽快渡江,否则天长的宋兵一到,那可麻烦了。”

  “是。”巩顺答应着,又凑上来低声道:“范成进和张惠会不会有异心?”

  夏全哈哈一笑:“他们两个厮杀汉,平日里胆小甚微,有异心又如何,金兵一入城,他们也只能乖乖就范。我会守着北城门,你尽管快点去,让金人尽快来便是。”

  “诺!”巩顺领命,拿着用石灰封好的首级,带人匆匆赶去淮河南岸。

  这时已经是深秋初冬,江面上冷风瑟瑟,天光晦暗,视线也不太清楚。

  “看到船了吗?”巩顺忍不住问。

  亲卫回道:“这种天气,想必停在避风的地方。咱们不必着急,这里离约定的地点还有两三里路呢。”

  “是吗?”巩顺道,“前面已看见信旗了,应是到了吧?”

  “的确是红色信旗。”亲卫笑道,“金人贪功,急着过来了。”

  “贪功可以,一会儿得说好,他们入城可不能劫掠!”巩顺忧心忡忡。

  亲卫无奈苦笑道:“金虏进了城,想让他们不劫掠,那可难了……”

  “奶奶的。”巩顺骂道:“咱们可得看住了,可别便宜了金人!”

  今日接洽说好以红旗为号,果然远处岸边礁石上站着个人把身体裹着严严实实得,在狂风中不住挥舞红色旗帜。

  “人终于来了,咱们过去吧。”巩顺松了口气,喝令道。

  江边风又大,天气又冷,众亲卫都指望早点交差,走下沙滩,在松软的沙地上跌跌撞撞地一溜小跑。

  礁石高处的那人见他们过来,高声叫道:“这里、这里,快来。”

  巩顺看了看左右,问道:“怎么就一个人,你们方才还瞧见其他人没有?”

  边上亲卫正要答话,却忽听身边士卒们一阵哄笑,原来那金人正在高声喊叫,可一不留神“哎呦”了一声,跌到礁石后面去了。

  巩顺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高声喊着:“小心了,别毛手毛脚。”

  可他话音还没落,忽然从礁石后面响起一阵尖啸,漫天利箭当头罩来,“劈里啪啦”将他身边的这些士卒射翻在地。

  “金人使诈!是来杀我们的。”士卒大乱,一边叫一边扔下同袍的死尸,向后退去。沙滩上跑的不快,礁石后冲出不少人来,雪片一般的刀光在四周掠起,亲卫士卒一个个倒下,惨叫声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

  巩顺倒是临危不乱,大喝:“不要慌,不要慌,拿弓箭出来,射回去。”

  可他话音未落,自己的腿上便中了一箭,剧痛使得他扑倒在沙土里,咸湿的细沙呛入口鼻,几乎立即窒息。

  “想要活命的就投降!”

  周围的呼叫还未息止,对方一个领头人清冷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巩顺被这句话吓得清醒,“你们,你们不是金人。”

  他勉强支起身子,模糊的视野里尽是敌人的刀光,一柄长枪刺到眼前,巩顺举刀格挡,更牵动了伤口,刀被挑飞,剧痛之下呻吟不已。

  “投降吧?”长枪抵住了他的前心,那持着长枪的人声音很熟悉。

  巩顺叫道:“张惠,你这么做可有想到后果。”

  “后果?”张惠侧过身子踩住巩顺的肩膀让他不能动弹:“咱们忠义军打的就是金虏,你今天想把金虏引入城,满城的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你可有想过后果?”

  巩顺摇头苦笑,“就是我投降又如何?我的家眷儿女都在盱眙,夏全知道我投降了,他们又能苟活几日?你现在不如杀了我。”

  张惠冷冷一笑:“杀了你可以,你死后金人入城了,你的家眷儿女能保得住?”

  巩顺心中一寒,怔住了。

  “投降了,我张惠保你一家平安,来吧,男人爽利点,别磨磨蹭蹭像个娘们儿,把你们和金人联络的事情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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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金国泗州的守将纥石烈牙吾塔心情很好,本来他对夏全投诚就怀疑有诈,麾下的幕僚,便提议让夏全去取盱眙知军的人头以示诚意,没想到今日夏全真得派人送来了人头,纥石烈牙吾塔派人验过,果然是盱眙知军彭佗的人头,他顿时大喜。

  来的使者之前没见过,但人头证明了一切。使者告诉他们渡河的时间由明日的早上改到今天晚上,原因是驻军天长的赵葵对夏全投金有所察觉,晚上过河一是可以掩人耳目,二是尽早入城以免夜长梦多。

  金军一直以步骑为主,对水军一直没有如宋军那么重视,船也不多,好在使者提供了一部分船只。

  当夜,金军便乘着夜色从北岸开始渡河,一开始还挺顺利,可刚刚渡过河中心,不少船只便开始漏水。

  夜里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发现,后来发现了也不敢声张,担心引来河上巡营的宋军。毕竟盱眙几个将领只有夏全投降,其他宋军若是发现并不一定会放过他们。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船只漏水,金人也发现不对了,可此时再回头也来不及了,漏水的船只在河中心,无论去那个河岸都来不及,夜里光溺水就死了不少人。

  到了岸边,纥石烈牙吾塔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岸边埋伏了无数忠义军,不断有羽箭射来,让他们损失了不少兵马,可打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剩下的船只都被抢走了不少,这下不少人恐怕是回不去了。

  纥石烈牙吾塔气得哇哇大叫,他始终弄不明白,这夏全居然敢杀宋朝廷命官来做诱饵吸引自己。可容不得想明白,忠义军已经开始冲锋了,到处都是灯笼火把,将他们围在当中,对面杀出一将,手持一条丈八蛇矛枪,杀将过来,如入无人之境,纥石烈牙吾塔认得那是“赛张飞”张惠。

  “完了!”他心底透凉,当机立断,带着几十个残兵勉强逃回北岸,把余部抛洒在河滩上,过江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这边张惠解决了夜袭的金人,另一边夏全还全然无知,他还是按计划派人准备明日去接应金国人,可睡到半夜便被远处的喊杀声给惊醒了。

  “怎么回事?”夏全衣冠不整得冲出来,只见外面一阵喧哗,他急忙吩咐守卫,“快去打探。”

  可守卫还没走出大门,便有士卒来报“不好了,有人开了南门,有朝廷的军队杀进来了。”

  “什么?”夏全大吃一惊,今日细作回报,天长的军队还在动员,怎么夜间就进入盱眙城了?连忙问道:“怎么进来的?谁给开的城门?”

  那士卒脸色一片茫然,夏全这时顿时反应过来,心中雪亮,定是范成进与张惠。他连忙一面召集部众,一面派人出去打探,士卒们回来禀报,一个个消息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范成进的部控制了南门,宋军已经入城正在杀来此处。

  夏全的部众都还没集结过来,此刻他也没有别的办法,领着身边的亲卫去还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北城。等他到了北城,有士卒来禀报,范成进、张惠分别有抢下了军库和西门,这时夏全感到大势已去,出了北门便向淮河奔去,他最坏的打算便是逃过淮河去投金人,这盱眙没了,郡王也当不上了,但至少还能保命。

  可他好不容易带着亲卫渡过淮河,却受到了守在河岸边那些金人的疯狂报复,纥石烈牙吾塔都气疯了,这些宋人将他们骗过岸去,又屠杀了一大半,这些宋人居然还敢追过来,真是欺人太甚。

  金国人不由分说,将渡河的几百忠义军屠了个干净,夏全也当场被斩杀在乱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