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叹口气，心中酸涩，嘴上却道：“没办法呀，尹家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家教甚严，我要光明正大地来，肯定不能在你床前久待。”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但是我想多陪着你，哪怕多片刻也好。”

  姜黛莞尔，哪想下一刻她脚步一滞，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发愣。

  苏砚冷不防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住。

  他埋头在她肩窝里，呼吸都有些颤抖，生怕怀里的人下一刻就会消失了一般。

  姜黛回了回神，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可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楚和恐惧。许久，她动了动口，只好轻声问他，“怎么了？莫不是受了欺负，我可没法安慰你。”

  苏砚声音又低哑又悔痛，贴着她的耳畔，缓缓道：“姜黛……我欠你一条命，你想怎样都可以。”

  姜黛轻笑道：“你的命都是我捡回来的，你可不就欠我么。”她推了推苏砚的手臂，“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苏砚不舍地松开了她，抬手捋了捋她肩上被他弄乱的发丝，脸上恢复了笑容，道：“是啊，我欠你，一辈子都欠你。”

  随后姜黛带苏砚回家，进了家门，山芙焦躁得不行，哪还有心思仔细给她讲讲苏砚的来历，就是多在厅上停留片刻她都焦灼得像只毛毛躁躁的猴子。

  还是谢嬷嬷很妥帖地送了两盏热茶来。

  随后尹谦过来相见，称呼苏砚一声“首辅”，姜黛才知道，原来这货竟然是一朝的百官之首，应该是历来最年轻的首辅了吧。

  她的大舅舅尹谦也是他帮忙找回来的。

  姜黛笑眯眯地看着苏砚，心思已经转了几个来回。

  那今年尹谦的科举考试，最终结果在送上殿试之前不是也得经这家伙的手？

  苏砚如往常一样，与她开玩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脸红的。”

  姜黛笑道：“首辅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她这话一说出来，苏砚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是笑而不语。

  后来，有了这第一次正式登门，苏砚便时常到尹家来。

  来时经常有绕道去买一些京城里的特色小食给姜黛，有烧鸡，有点心，还有各种各样的糖果。

  姜黛吃不了许多，后来全都下了山芙的肚子里。

  等苏砚离开后，山芙一边砸吧着嘴，一边对姜黛严肃地道：“小姐，千万不要被首辅的这点好处给迷惑了呀，他就是想一点点收买小姐的心！这个人城府深得很！”

  姜黛好笑道：“有你这样一边吃人家买来的东西一边编排人家的吗？”

  山芙抬起头，小嘴油光油亮的，道：“他这是看着小姐失忆了，才赶紧来示好的。小姐以前明明喜欢大都督的，小姐和大都督……”

  姜黛动了动眉，山芙见她神色不对，及时打住，道：“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姜黛道：“胸闷得难受。”

  她靠着榻几休息了一会儿，侧头看着窗外春光渐好，院子里的桃枝绿意萌生，粉色的桃花锦簇地挂了满树，风一吹来，夹杂着甜甜的香气。

  她轻声道：“那样一个危险人物，照我的习惯，若我见了他，定会躲得远远的。你说我喜欢他？”

  山芙张口想辩驳，一开始她确实是躲着他的，可是后来明明没有躲着了呀，她和他相处得那么好……

  可是姜黛忽又道：“那我为何一想起他，便会痛？”

  山芙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说不出来，终是闭上了嘴。

  她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忘了自己舍身入他怀时的决绝，她忘了去年夜里下的初雪，她忘了他怀抱里清润而夹杂着血腥的温度，她也忘了她曾亲手拂过他的肩头。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里，她会忽然忆起，之所以会痛，那是因为她离开他的时候很痛啊。

  那不是皮肉之痛，那是穿心之痛。

  她闭上眼睛的刹那很痛，她垂下想要去抚摸他的冰冷的手时亦很痛。

  留他一人在世很痛，从今往后无人伴他孤独清冷亦很痛。

  她明明那么不甘心留下他孤独一人行走于这人世间……

  明明那么想活过来，明明那么不舍得就此离开……

  那是身心的本能，她纵使什么都忘记了，却独独把那最后一刻钻心彻骨的痛苦给记下了。

  姜黛扯了扯嘴角，手里捻着胸口，动眉喃喃道：“我怎么可能会和他有什么交集呢，一看便是杀人如麻的家伙啊……我会这么想不开吗……”

  山芙忙道：“小姐，痛就别想了，奴婢不说了，不说了。”

  卫厂这头，褚昱回来以后，先进宫向皇帝回禀此行的进展，再在卫厂里处理这阵子堆压起来的事务。

  锦衣卫和山芙一样的着急，进了褚昱办公处禀道：“大都督，首辅基本上隔天就会到尹家去一次，此人阴险狡诈至极，似乎得到了姜小姐的信任与青睐，我们应该怎么办？要不要把首辅诱出去，也刺他一回？”

  褚昱头也不抬，“弄死他，你有把握吗？”

  锦衣卫：“……在京城里不太有把握。”

  他看了锦衣卫一眼，道：“没把握你说这些？”

  “大都督去看看姜小姐吧。”

  褚昱不置可否，道：“去问过太医了没有，那些补血养气之物可能给她用？”

  锦衣卫答道：“问过了，大都督找的那些都是补血圣品，不能猛给姜小姐补，但是日常可以慢慢补。”

  锦衣卫以为总算找了个很好的理由让褚昱亲自去尹家了，结果过了一会儿，褚昱却道：“找个由头送过去。”

  锦衣卫愣道：“大都督不去吗？”

  褚昱看他道：“我去做什么，让她拒绝吗？”

  她现在已经不识得他了，见之必然会拒，而且还可能会躲得他远远的。

  所以先把东西送过去就好。

  锦衣卫只好退下，照褚昱的吩咐去办事了。

  后来褚昱再随手拿着一本公文，却许久都没放下。

  到底当初，还是苏砚先遇见的她。倘若重头来过，他已经落后了这么大截，要如何追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