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姜黛睡着了，依偎着他睡得十分安稳。褚昱低头便碰到她的额头，在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第二日窗户微微亮，姜黛清醒过来，在山芙来伺候之前，偷偷摸摸地摸出了褚昱的房间，躺回自己的房间去。

  等起身洗漱过后，用过了早饭，就要继续赶路了。

  自一场雨后，天气便凉爽了下来，马车里也再用不上冰桶。两边遮窗的帘子挽起来，窗外景色宜人，清风阵阵。

  前方便是下一座州城，姜黛看着窗外的光景，渐渐觉得有两分熟悉。

  回京的路线都是锦衣卫在布置安排，姜黛并不多问，但是这种熟悉感随着在官道上越往前走就越明显。

  姜黛福至心灵，忽问：“这是去年你到地方州城巡查时走的那条路？”

  话一出口，无需褚昱回答，姜黛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因为锦衣卫和马车在经过那座荒山时，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前面那座州，便是去年她回姜家时所待的那座州。而这荒山，也是去年她来祭拜过的地方，她又怎会忘记。

  这山上，葬着她的母亲。

  褚昱与她道：“顺道经过，要上去看看么，看完以后就回京了。”

  姜黛的视线怔怔地从窗外的荒山上收了回来，她转头看着褚昱，良久，她问道：“你让锦衣卫绕了远路，便是要带我来此处？”

  褚昱道：“只是顺道经过。”

  姜黛若无其事地笑笑，而后低头间轻声道：“你是怕我不够爱你，怕陷得不够深，所以连我最后的防线都要给我击垮得彻彻底底？”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最了解她的人当真莫过于褚昱。

  从相识到现在，她最需要帮助时，他能恰合时宜地出现；她需要摆脱麻烦时，他能恰到好处地善后；她嗅到了危险一步步退时，他便不动声色地不急不迫地一步步进；待她转身逃时，他却能第一时间找到她叫她逃无可逃。

  如今，即使她从未开口要求过，他依然能一声不吭地带她去她最想去的地方。

  如果说他是全京城里最不解风情、最不会谈风花雪月的男人，那么他却是最知道怎么摄夺一个人的心、最知道怎么霸占一个的爱的男人。

  他这样的人，爱上了一个女子，也会让那女子心甘情愿地爱着他。

  她的心里，被这样的男子占据着，大概这一生，都不舍得再放下了。

  姜黛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恶，可恶到让她心底发狠想纠缠他一辈子，哪怕是地狱……

  姜黛起身下马车时，又道：“如果是那样，那你做到了。”

  哪怕是地狱，她也会愿意跟着他去。

  她在马车边站了站，眯着眼看向那荒山，再道：“褚都督，要一起去祭拜你未来的岳母吗？”

  褚昱应道：“好。”

  他从马车下来，锦衣卫早就备好了香烛纸钱，适时地送上前。

  姜黛看了看他，拆穿道：“这不是有备而来是什么？褚都督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顺道路过？”

  褚昱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道：“只是顺道捎的。”

  姜黛勾唇笑了笑，然后伸手过去，主动牵了他的手，一同往那荒山上行去。

  杂草丛生，前面有锦衣卫开路，尽管路上凸石嶙峋，一路走到荒山山顶也还平稳顺遂。

  姜黛站在高处回头眺望了一眼，身后视野开阔，风和日丽，群山如翡。

  山上荒坟无人打理，草又没过了膝盖。

  姜黛走到尹澜的坟头前，默默地动手理草。褚昱将香烛放下，蹲下身去帮她。

  锦衣卫和山芙都在周边看着，姜黛和褚昱两人将荒坟整理得干净。

  姜黛坐在坟前，伸手去摸了摸坟头上的旧土，当做日常聊天一般，平平淡淡地说道：“母亲，这回我带了一个人上来与你认识，”她勾唇笑道，“你在他身上恐怕找不出什么缺点，毕竟我认识了他一年有余，也没发现。”

  姜黛看着褚昱不疾不徐地将香烛插在坟前的空地上，朝锦衣卫抬了抬手，锦衣卫自觉地将火折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动手点燃。

  姜黛忽转头又轻声对着这一抷旧土，仿佛尹澜还在，她只是在母亲膝下撒娇，低低与尹澜偷偷地说道：“但是我好像爱他。”

  风声轻轻的，吹着别的坟头上的荒草来回晃动，像是谁的喁喁低语。

  姜黛的声音极小声，即使褚昱就在她几步开外、耳力非凡，她的声音散落在风里，他也可能听不见，手里的动作丝毫未停。

  等祭拜过后，一行人下了山，重新上路。

  姜黛坐回马车里，一直趴在窗头，看着外面。

  褚昱问她：“在看什么？”

  姜黛抬手指着外面的官道，忽道：“就是这里，去年我在此地遇上的你。”

  原来她一直在找，与他初遇初识的地方。

  只不过去年那个时候，这道路凹凸不平很是难走，后来褚昱在姜闻修面前提起过，这路上的坑已经被填平了。

  她似笑非笑道：“那时你为何要载我？”

  “见你可怜。”

  “说人话。”

  褚昱看了她一眼，道：“见你手上有银针。”

  头顶的阳光依然明媚金灿，但骄阳失去了酷暑里它应有的骄纵，天空高高蓝蓝，风清气朗。

  回京的行程比去时慢了不少，等抵达京城时，皇帝早已不在龙泉山庄避暑，京城外的草木渐染了几分秋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