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嬷嬷送了烧好的热水来，把浴桶抬进褚昱的房间，搁在了屏风后面，再将热水注入浴桶中。

  嬷嬷一边忙碌一边热情洋溢地对姜黛道：“姜小姐，你便在这里沐浴吧。”

  姜黛沉默，然后建议道：“没有别的地方可用了么，我冲一下也可以。”

  嬷嬷道：“这院里就一个盥洗室，姜小姐用了，大都督用哪里啊？”说着就回过身来，对姜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又道，“姜小姐要和大都督用一个盥洗室吗，那我们这就抬过去。”

  姜黛眼皮跳了跳，见几个嬷嬷当真要动手抬浴桶的样子，连忙道：“……还是就这里吧。”

  莫说这偌大的府宅里就褚昱一位主子，但自从姜黛搬到了隔壁过后，这些嬷嬷下人们整天闲来没事做，便将姑娘用的东西也一应添置齐全。

  反正早晚用得上嘛，这不，眼下就用上了。

  不仅如此，连姜黛身尺的寝衣都备好了，整齐地放在褚昱的床上……

  等嬷嬷们退下去后，房里褚昱和姜黛相对无言，气氛一度有点让人无所适从。

  后褚昱随手拿了自己的换洗衣裳，低低与她道：“我去盥洗室洗。”

  姜黛一本正经地回应他：“嗯。”

  然后他出了房门，将门带上。

  姜黛移步站在褚昱床前，垂眼看了看榻上放着的衣裳。

  这院里她只来了两次，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卧室，是他休息睡觉用的地方。

  房里的摆设虽然比卫厂的休息室要讲究一些，但是都给她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没有随意摆放东西的习惯，看起来都是干干净净、光光整整的。

  她拿了衣裳到屏风后，浴桶内的水温刚刚好，整个人泡进去，浑身舒泰的感觉。

  放松过后，便有一股浓浓的倦意袭来，姜黛头靠着边沿，险些睡着了去。后来听到了敲门声，她才猛然惊醒。

  褚昱敲了门，并没有听到姜黛的回答，遂自行推开门进来。

  屏风后的人正从浴桶里爬出来，胡乱地拭了拭身子更衣，褚昱则端着两碗姜汤放在桌上，一边显得越是忙乱，一边就显得越是清闲随意。

  白纱屏风被姜黛不小心洒了水，变得有两分透明，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少女的身影来。褚昱也没转头去看，只隔着屏风与她闲聊道：“洗太舒服睡着了？”

  姜黛手上快速穿衣，胡乱地捻着衣襟交叠收在腰间，把腰扣扣上，动作再乱，说话的声音却是泰然自若，道：“褚都督家里款待周到，能不舒服么。”

  嬷嬷给她准备的寝衣薄裙很合身，质地轻柔，十分舒服。只是领口开得有点大，勘勘露出锁骨，与她平时中规中矩的穿衣风格不太一样。

  姜黛暗自将衣襟拢了又拢，才从屏风后来走了出来。

  褚昱正坐在桌边，亦是与平时大不一样。

  姜黛以往只在避暑山庄洗澡偶遇的时候见过他这般，没有束腰束袖，头发落在肩上，约摸是草草拭过，略略有两分凌乱，浑身透着淡淡清润的气息。

  褚昱把手边的姜汤分了一碗给她。

  姜汤温温的，在胃里漫开一股暖意。

  姜黛喝了几口，听褚昱忽而闲话道：“听说这几日你钻研医书古籍，想做出点让人想忘什么就忘什么的新药，做出来了吗？”

  姜黛看着碗里的姜汤，若无其事道：“做出来了我还会在这里么？”

  褚昱道：“想忘记什么，想忘了我？”

  姜黛不答。

  他声音很清淡温宁，又道：“我说过，你即便忘了，我也有办法叫你记得。”

  但是如果一个人把有关另一个人的一切都忘了，即使有千种办法，那也是欲求不得罢。

  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欲求不得。

  姜黛喝不完，拿着调羹把自己碗里的姜汤舀到褚昱碗里，道：“你怕我把你忘了吗？”她笑了笑，又道，“连山芙都知道世上没有那样的药，你怕甚。”

  屋外的雨还没停，但是和先前比起来，没有那么急了。

  等姜汤喝完后，褚昱道：“今晚你睡这里，我去书房。”

  姜黛本来也不想折腾了，但是她没想要霸占褚昱的床，还累他去睡书房。

  遂褚昱刚起身，姜黛就拉住了他的手。他低眸看下来，神色若深：“想留我下来？”

  姜黛绷着额角问：“就没有其他客房了？”

  “没收拾，”他抬头看一眼屋外，道，“下这么大雨，你忍心让嬷嬷去给你收拾吗？”

  姜黛：“……那我可以睡书房。”

  褚昱道：“你那边用的应该也是冰丝被枕，到了这里比较好适应。就当是提前享受了。”

  褚昱出去以后把门关上，便再没来打扰。

  姜黛抿着唇在他榻边站了站，最终还是铺开衾被躺了进去。

  今晚的一幕幕，他从雨里来，他的神情，他的话语和举动，都在姜黛脑海里繁复演练。

  所以，她这是在跟褚昱谈恋爱了？……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全都不在她的计划里，甚至有点不真实。

  姜黛手指摩挲着冰丝衾被上的纹路，轻声自语道：“姜黛，你对他可能只是有点点动心而已，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

  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大约是外面雨停的时候，大约是时间流到了后半夜的时候。

  但是她一觉宁静无梦，踏实安定。

  窗外的天色朦朦胧胧，还不甚敞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