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黛看他一眼，去桌边倒了一杯水过来，递到他的手上，道：“这两日宫里还好吗？”

  褚昱端起水杯饮了一口，那喉结微微滑动，发出磁性微沉的嗓音，道：“我替你告了假，这两日皇上也没宣你。”

  姜黛闻言便心下了然。

  以往她每两三日都要去皇帝那里走一趟的，现在皇帝是知道了她养伤在家，并默许了她，所以才没召见。

  姜黛站在他身边，褚昱垂眸看了看她的膝盖处，道：“膝伤都好了吗？”

  姜黛道：“差不多了。”

  “明日游重抵京，你若想去接，可与我同去。”

  “好。”

  随后褚昱就不说话了，手边的水杯也没再动过。姜黛站在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暮色，道：“褚都督若是累了，可以到这榻几上躺一躺。”

  窗边安放着一张榻几，有一张小茶几摆在上面，平日里用作喝茶看书用。

  她把小茶几挪开，便可供人躺卧休息。

  看得出来，褚昱应该是累了。姜黛一边弯身将靠枕拿来给他做枕头，一边道：“昨晚又没睡几个时辰？用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褚昱侧头看着她布置的身影，脑后乌发都尽数垂至了胸前，那裙带勾勒下的腰身很细，带着一股子柔韧，仿佛一手便可以圈进怀里。

  傍晚风大，她还倾身过去，将窗户掩上。

  褚昱过来躺下，姜黛正要离开时，不想却被他握住了手腕，拉她坐下。

  姜黛刚一坐在榻几边，他便动身靠过来，一如从前，枕在了她的腿上。

  姜黛很明显地顿了顿，片刻道：“褚都督，软枕比我的腿要舒服。”

  褚昱睁开眼，目色比夜色还要深，那双眼睛极赋诱惑力，不管人间还是地狱，都仿佛要勾着你一起。

  褚昱道：“上次你的驱乏按摩手法，很管用。”

  姜黛静默片刻，然后动手取下他的冠帽，开始轻缓地帮他按摩。

  褚昱便睁着眼，一直把她看着。

  姜黛无法忽视他的目光，面上若无其事道：“褚都督最好还是把眼睛闭上。”

  褚昱置若罔闻，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深深浅浅，天光暗淡，若隐若现。

  被一个人专注地看在眼里，是什么感觉？

  姜黛只感觉，她给褚昱按摩的手法，已经掌握不到应有的力道了。

  后来她手心覆在了他的双眼上，声色尽量平淡道：“早前不是说了，褚都督的这双眼勾魂摄魄得很。”

  手心下的睫毛只极浅淡地颤动几下，便再无动静。

  空气仿佛也凝滞了，只剩下呼吸还在继续。而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姜黛知道，他一直不曾闭眼。他脸上清润的温度，还有睫毛轻扫在手心里的触感，都让姜黛从头皮蹿起一股麻意，然后蔓延到全身。

  姜黛深吸一口气，有些沙哑道：“可以闭上眼睛吗？这样我会误以为你一直在看我。”

  褚昱低低回她：“这样影响到你了？”

  “影响到我了。”

  褚昱闻言，在她的手心下，终于缓缓闭上了眼。

  良久，姜黛才一点点把手移开。

  房里的光线渐渐昏暗了去，她坐在榻几边，由他枕着腿，维持着同一个坐姿，动也没动一下。

  她若是动了，可能褚昱不能睡一个好觉。

  姜黛低着头，换她来安静地看着他。

  她该抱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姜黛浑然不知。但是她忽然间，却有种嫩芽出土的萌动、倦鸟归巢的安宁。

  以至于久久失神，当褚昱睁开眼睛与她对视时，她终于毫无防备，一下便陷了进去。

  褚昱问她：“那你为什么又一直看着我？”

  姜黛没回答，满室静谧。

  夜色如水铺陈下来，房里的两人，一个卧着，一个坐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后来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山芙在门外轻快地喊道：“二小姐，你在房里吗？出来吃晚饭啦。”

  这一出声打破了宁静。

  姜黛回了回神，褚昱亦不疾不徐地坐起身，眉间隐隐有惺忪懒色。

  姜黛随手把榻几上的冠帽递给他，轻声道：“等用过晚饭后，回去好好休息。”

  起身的时候，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久不动，姜黛腰有点酸，但也没在褚昱面前表现出来。

  两人走出房门时，各自又是一副寻常淡然之态。仿佛先前的种种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山芙没有想到，褚昱也在姜黛房里，早知如此，她就悠着点了。

  姜黛撇去了羹汤上的葱沫，给褚昱舀了一碗汤，道：“明日什么时候出发？”

  褚昱道：“上午办完手里的事便去。”他看着姜黛又道，“是你来卫厂找我，还是我忙完来接你？”

  姜黛道：“我来找你。”

  用完了晚饭，褚昱离开时，姜黛送他到家门口。结果褚昱前脚走出去，姜黛后脚也跟了出来。

  褚昱回头看她一眼，道：“不用送。”

  姜黛挑唇温和笑道：“无妨，我吃饱了，当消消食。况且今夜见了褚都督觉得异常亲切，一时有些不舍。我送送你。”

  姜黛说着，不紧不慢地走出大门，和他一起走在巷道中。

  经过隔壁宅院的后门时，姜黛瞟了一眼，褚昱不为所动，径直从那后门前走过。

  于是两人就在巷道里绕着宅邸高墙走，走到后来，无可避免地越来越接近大都督府大门，褚昱终于停了停，转身看着姜黛，道：“再不舍，有必要送这么远么？你的膝盖，是不是还得多休息一下？”

  姜黛道：“但我胃更难受啊，不得多走几步路消化消化吗？”

  褚昱不跟她争，又继续往前走。

  他想进自己家何其简单，只要翻过这高墙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可是现在有姜黛在，他竟跟她耗了这么久。

  直到终于绕出了巷子，走到大都督府的府门前时，府门前的守卫见了他，全都躬身行礼，便再也耗不下去了。

  姜黛不咸不淡地睨着褚昱，道：“不打算进去吗？要再跟我绕上两圈？”

  褚昱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