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昱办完了事回卫厂时，天色也晚。

  大雪纷飞覆盖了长街和屋舍。

  他满身落雪，不疾不徐地进了自己办公的地方。他的地方终年冷清，卫厂里又个个都是身强体健的锦衣卫，即使冬天再严寒，也根本用不着取暖。

  可是褚昱的办公房里，却早生起了炭火，日夜不间断。

  角落里摆放着一樽假山，假山座底凿成了一个可以积水的小池，小池里有少许积水，里面放着几块碎石，一只圆溜溜的龟正自在地爬来爬去，窗外的雪光掩映在它龟壳上两分，衬得纹路分明，壳身湿漉漉的。

  它精神尚好，喂给它的食物也吃得干干净净。

  冬眠被吵醒的龟，兴许熬不过这上京里漫长的寒冬。

  索性养在温暖的室内，可以帮它度过。

  有时候这龟会不安分地爬出假山，在褚昱的地方满地乱爬。褚昱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它身上，顺脚就有可能会从它的龟壳上踩过。

  但又想起了什么，每每脚悬在龟壳上方一尺不足处，低头看了一眼，还是又停了下来。

  锦衣卫进来禀事时，都感到非常震惊，大都督何时冬天需要取暖了？还有，大都督什么时候培养的养龟的爱好？

  锦衣卫们躬身垂头时，偶尔就能看见这龟默默地从脚边爬过……

  ***

  荣安侯府内。

  自从侯夫人跟季舍微说起要去姜家提亲的事过后，季舍微居然不整天在外混了，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

  只是久不见侯夫人有所动作，他是着急上火又不能过分地表现出来，成天心不在焉。

  终于忍无可忍，季舍微问出口：“娘不是说要去提亲，怎么迟迟不去？”

  一句话就给暴露心思了，侯夫人笑道：“怎么，你着急啦？我看别家观望的不少，看样子不光我们家瞧上了那姑娘。”

  季舍微道：“那不是应该赶紧的么。”

  侯夫人道：“你急什么，这事得你爹先去周旋周旋，等事情稳妥以后，咱们再上门提亲。”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年后吧。”

  还得等年后……季舍微觉得今年这年过得忒慢！

  等年后，姜黛要是同意了他家的提亲，往后就要嫁给他做媳妇。季舍微心里暗暗期待，觉得以后成亲后，要是带她一起去赌坊里，保证能赢很多钱。

  当然，真要是成了，以后兴许他就不舍得带她出去给别人看了。季舍微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顺眼又想要娶回家的姑娘了。

  他已经完全忘了当初姜黛街头揍他的憋屈感。不揍不来电，没错，他就是如此受虐。

  事实上，荣安侯也确实在为此事周旋。

  他先去找了三皇子，姜闻修是首辅这边的人，而首辅的立场则是偏向于三皇子这边的。要是三皇子准了这门亲事，姜闻修就没可能不准。

  苏砚这边，随从来报，道：“大人，三皇子请大人吃酒。”

  “随行的还有谁？”

  “还有卫尚书和荣安侯。”随从道，“据打探来的消息，好似三皇子想做媒。”

  苏砚面色微冷，道：“姜闻修，胆子越发大了。”

  姜闻修之所以没拒绝三皇子和荣安侯的邀约，还存了试探苏砚的意思。若是苏砚在乎姜黛，必定不会让这门亲事成，若是他不在乎，荣安侯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随从问：“大人去还不去？”

  苏砚坐在书桌前，桌上堆的公文一大堆，随口道：“年底事情堆在一起，哪有那闲工夫。推了。”

  “那二小姐的婚事若是三皇子亲自做主……”

  苏砚从公文里抬起头，凉凉淡淡地看着随从，道：“把消息透露给锦衣卫，且看大都督那边作何反应。”

  他不便插手，可是褚昱和他立场相对，那绝对再好插手不过。

  姜家和荣安侯家结了亲，稳的是姜家的地位，严格来讲，对褚昱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褚昱隐藏得深，苏砚探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可这一次苏砚静观其变，如果褚昱在乎的话……就一定会横加干涉。

  这时苏砚手底下的人又从外面进来，道是前阵子他派去州城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并把打探来的结果全部呈到苏砚的手上。

  不怪打探消息的人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褚昱行事周密，而且又有都指挥使做掩护、锦衣卫善后，要想探出他在州城的所有事，定要花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然而，当苏砚拆开一封封信件往下看时，神色渐渐讳莫如深，眼眸里染上一层寒霜。

  眼下卫厂里，褚昱刚回来不久，便有锦衣卫冒着风雪过来禀道：“大都督，都指挥使游重来了信。”

  褚昱随手接过锦衣卫送来的信，有两封，他把一封撇开在一边，拆了另一封来看。

  锦衣卫在房里暂未离开，褚昱清闲地道：“还有事？”

  “还有，荣安侯家好像欲与卫尚书家结亲。”

  “结哪门子亲？”

  “荣安侯夫人和小侯爷，似乎看上了姜家的二小姐，想娶做侯府的嫡媳。”

  这门婚事，若是由侯府提出来，对于姜家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侯府是皇亲国戚，又是高府侯门，门第当然比姜家要好，姜闻修要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可能不会轻易拒绝。

  褚昱看完了信，把信纸压在桌面上，缓缓道：“荣安侯是三皇子的外戚，首辅那边的，姜家结了这亲，地位就稳了。”

  锦衣卫很是着急，现在大都督应该关心的不是别人的地位稳不稳，而是大都督的女人被别人给惦记上了啊！

  锦衣卫道：“还有，不光荣安侯，别的官户好像也在观望二小姐的婚事。大都督看，要不要一并搅黄了？”

  褚昱看他一眼，淡淡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锦衣卫什么时候干起了这种缺德事了？是不是不久的将来，还要沦落到偷鸡摸狗了？”

  锦衣卫受训，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偷鸡摸狗的事又没少干，明明都已经习惯了啊。

  然刚一跨出门口，背后就又传来褚昱的声音：“做隐蔽利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