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黛依稀倒在一方怀里，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气息。只可惜她双眼紧闭，看不见。

  只能隐约感觉到，让她依靠着的人，在说话时，胸膛发出轻轻的颤动。像是清泉在石下回响，意味悠长。

  褚昱任姜黛靠着，神色温悯慈和地与苏砚继续话道：“首辅及时追回清宁公主，公主安全无虞，可喜可贺。不是要进宫复命吗？”

  苏砚看着姜黛依偎在褚昱怀中，眼神莫测，片刻吩咐护送姜黛回去的下属道：“大都督诸事缠身不宜劳烦，还不将二小姐送回去。”

  下属刚想从褚昱那里接过姜黛，哪想褚昱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不放人，下属也不敢硬上去抢。

  褚昱清闲道：“眼下本督不忙，正巧过来就是看看有没有本督尽力的地方。她既救了清宁公主回来，眼下首辅顾不上她，本督自然代为照顾。”

  他低头看了姜黛一眼，脸色不太正常，他随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看了苏砚一眼不明意味道：“一路烧得这么厉害，首辅竟不知？”

  苏砚神色变了变，一路上姜黛坐在马车里，苏砚无从得知，她不舒服却没有说一声。

  他下意识就想折身回去，把姜黛从褚昱怀里抢回来。

  可是公主的车驾当前，城门下诸多兵将在此，褚昱这是激他做出异常之举。

  倘若他弃公主于不顾，而去抢夺姜黛，那反而是置姜黛于不利。

  最终苏砚忍下了，道：“二小姐生病，应该尽快送回找大夫。”

  哪想下一刻褚昱竟把姜黛拦腰抱起，从锦衣卫身旁走过，像是中途截获了一样猎物一般，表情一惯的很是寻常随和，道：“回卫厂。”

  城门下官兵皆震惊。大都督到此处来，竟然抱了个小女子就离开？

  苏砚眼睁睁看着褚昱要抱走姜黛，声色从容道：“她救公主有功，我待会儿自会禀明皇上，等着她的是皇恩赏赐，而不是卫厂那个地方。”

  褚昱侧身看着他，一双眼里在光火下恍若慈悲生万象，道：“你紧张了？”

  苏砚眯了眯眼，道：“大都督不也很反常吗？”

  姜黛此时神志不醒，她能支撑到回城，已经很不容易了。裹了一天一夜的湿衣裳，早就感到身体不舒服，可是她很能忍。

  情况紧迫，哪容得她有时间来管自己舒不舒服。

  不过她若是还清醒着，看见这两个渣渣又把她扯进是非里来，可能也会气昏过去。再这样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很出名，而且还是成为女人们公敌的那种出名。

  天色朦朦胧胧地亮开，料想早过了苏砚进宫复命的时间，但他却没有出现在卫厂。

  褚昱在堂上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太医才从房里出来，由锦衣卫引出卫厂。

  这时，另有锦衣卫从外面回来，禀道：“大都督，首辅已经从皇上那里离开，自行打道回府了。”

  意思是他不会过来问褚昱要人了。

  褚昱手指拈着茶盖，轻轻落在茶盏上，闲淡道：“他倒沉得住气。”

  今时苏砚若是过来了，不仅要不到人，还会引起皇帝格外注意，他出宫后直接回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等明日对姜黛的赏赐下来，姜黛若是还没回姜家，则苏砚可以堂而皇之地来卫厂要人。若是褚昱对她用过刑，则反会被苏砚参上一本。

  所以这段时间里褚昱应该不会对姜黛不利。

  还有太医进出卫厂的事，可瞒不住苏砚的耳目，他确定姜黛在卫厂暂时是安全的，才会先行回府。

  姜黛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她眼皮子酸胀，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酸疼乏力。这是高烧半夜过后留下的后遗症。

  她兀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房内摆设十分简单而明净，案几上的香炉里正飘起袅袅燃香。

  是檀香的味道。

  姜黛撑着身子坐起来，头还有些晕晕涨涨的，四下看了一眼，再低头看了看自己。

  那身湿冷的衣裙已经不在身上了，她身上只穿了一身雪白的里衣。

  忽而房门打开，吱呀一声，有种时光悠悠的况味。

  姜黛抬头看去，见褚昱抬脚不疾不徐地走进来。他逆着光，屋门外明亮的光线将他的身形轮廓修饰得明暗有致。

  他刚上完早朝回来，着靛青色曳撒，整洁而正式，衣角上云纹与飞鱼交织，衣襟叠得一丝不乱，衬得他身姿英长挺拔。他头戴冠帽，冠帽下的一张脸干净明晰、丰神俊朗。

  看见姜黛醒来，褚昱语气里百年不显一丝波澜，清和道：“醒了？”

  姜黛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眯着眼惺忪道：“一睁眼就看见褚都督，这感觉还真是奇妙啊。”

  明明昨天她还想找他来着，可惜那时不见人影。

  褚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闲聊道：“是么，那一会儿要不要去我卫厂的牢里坐坐，相信体验会更奇妙。”

  姜黛抽了抽嘴角，歪头看他：“哦，褚都督是来找我清算的？”

  褚昱语气不变道：“你坏了我的事。”

  “是指昨天我救了清宁公主的事？”姜黛神色了然，“要是清宁有难，这事可能因首辅而起，首辅逃脱不了责任，难怪，昨天街上半个锦衣卫都见不到。”

  昨天锦衣卫不出动，便是打定主意不会管这件事。否则清宁被劫，照锦衣卫的办事能力，还会让劫匪跑这么远？

  甚至于可能锦衣卫知道有劫匪混进了城里，他们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褚昱对此撇得十分轻松，道：“锦衣卫也辛苦，全年无休，昨日恰逢我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放松放松。”

  姜黛：“……”

  褚昱道：“去牢里参观吗，今日可能有剥人皮、拆人骨的戏码。”

  姜黛默了默：“褚都督，我还是个病人。”

  “我看你精神还不错。”

  姜黛一听，立刻抓紧被子就又缩回被窝里去，道：“不，我还在低烧，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