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

  然而，就在毛骧悬着的心，微微松懈时，朱榑的笑容却突然凝固。

  下一瞬，朱榑开口，语气也变得颇为冷冽和疏远。

  意识到了朱榑仍不买账，毛骧赶忙祭出杀手锏来。

  他将笑容收敛，做出一副苦相，而后哑着嗓子，冲朱榑继续解释。

  “殿下息怒，臣知道您在为什么动怒，只是这件事实在另有隐情，是陛下要臣调查，还特意嘱咐，不要让您跟着操心。

  您如今正值监国之时，臣心里想着，陛下既然有了交待，况且此事又颇为棘手，所以便只好依着陛下的交待，对您先瞒了这事。”

  朱榑闻言，心中已然明白，朱元璋必定是近来发现了什么。

  他正想追问，毛骧却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

  “昨儿陛下宣召，直接和臣说了账册的事。

  您也知道，那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陛下下旨，臣也就只好先拿出了些证据。”

  说到刺出，毛骧又觉得不妥，赶忙重新改口。

  “不过您放心，这件事毕竟没经过您的同意，所以臣给陛下的，不过是只鳞片爪，牵扯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人。”

  听见毛骧的描述，朱榑只是瞬间，便意识到了症结所在。

  回想起大殿上，朱元璋的神情，朱榑只觉得毛骨悚然，暗暗心惊。

  他此来虽说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可更多的却是想要回护毛骧一二。

  朱榑的记忆里，虽说对毛骧的事知之甚少，可有一点，他却清楚。

  那便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们，似乎从没什么人是善终的。

  回想朱元璋的秉性，以及毛骧的忠心，朱榑不觉得，平白无故，朱元璋会诛杀毛骧。

  但有了如今的这档子事，毛骧的忠诚，在朱元璋那里必定是大打折扣。

  如若空印案牵扯的人数过于庞大，朱元璋为了安抚人心，很有可能便会将毛骧丢出去，作为矛盾的缓冲点。

  而大臣们，甚至是庶民，也都需要一个点，来发泄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对高压的不满。

  毛骧这种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且即便他死了，朱元璋也可以很快便重新扶持一个。

  莫要忘了当年朱元璋设立检校又废止，其中虽有杨宪的缘由，可又何尝不是为了安抚人心？

  之前朱榑想要摆脱锦衣卫，甚至想谏言朱元璋，废止锦衣卫，便是想保毛骧，保锦衣卫上下一个安稳。

  可如今看来，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只要朱元璋对大臣们没有完全放心，锦衣卫便不可能消失。

  想到这些，朱榑轻叹一声，伸手在毛骧肩膀上拍了一下。

  “去吩咐一声，将案卷整理出来，该抓人，还是该怎么样，尽快去办吧。

  再耽搁一会儿，进京的官员，应该都得到消息，将证据销毁了。”

  朱榑说完，仿佛是泄了气一般，径直走到毛骧之前的位置，缓缓坐下。

  瞧着有了变化的朱榑，毛骧心里也是恍然大悟，他冲朱榑行了一礼，转身便朝外喊了起来。

  “快些将在衙门里的人，全部集结起来！带好兵器、火票！”

  很快，外面的院子里，便是一片嘈杂。

  朱榑听着动静，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朝着毛骧提醒了一句。

  “毛骧，记住了，凡事留一线。”

  毛骧一怔，但随后，便猜到了朱榑的意思。

  他惨然一笑，颇为感触地说道：“陛下的好意，臣明白。

  只是臣命苦，生来便是别人的刀刃，哪怕有朝一日断了，也是宿命使然。”

  说完，他再度朝着朱榑行了一礼，而后朝外迈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