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瞒着我！”

  百里弘毅盯着婧曦，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虽然这很冒昧。

  “有，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婧曦头也不抬。

  百里弘毅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眼神倔强，“若是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查。”

  婧曦想了想，还是透露一点，谁知道这位大少爷还会给自己添什么麻烦。百里弘毅现在可是别人的眼中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会来收他的命。

  婧曦走到他身侧，深深凝望他眉眼，眼神温柔如水，隐晦一笑，笑容里是百里弘毅看不破的暗影，“明天，神都将会发生一件大事，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等这件事过去，我会和你细说的。”

  “没有隐瞒？”

  “不会！”婧曦朝着百里弘毅说道。

  “明天阿爷出殡，好好休息。”

  婧曦硬邦邦丢下这么一句话，和岚歌就一起进了内室。

  百里弘毅望着婧曦离开的背影出神良久，恍惚才想起自己做的蠢事。想来以为婧曦还在为成婚时他的所作所为寒心，这才对他爱答不理，冷漠相待。

  可人已经走了，他就算真诚道歉又如何，伤痕已经烙下，恐怕这会成为女孩心中永远的痛了。

  再次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百里弘毅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无力，心口就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任凭怎么补救都鲜血淋漓，桌上的饭菜已经冷却，徒留他一人在空旷的客厅，寂寞萧条。

  夜晚来临，大地沉睡，惨淡的月光洒满大地，布满的银霜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在暗夜之中也正是妖魔恶鬼游荡的时候。

  柳襄还未发现自己密室里的账本已经被人掉了包，此时的他正在和鸢飞密谈。

  “巽山公，多日不见，身体安康否？”

  戏谑的笑声突兀在寂静空间响起，惊得二人心头一跳。

  鸢飞下意识拔剑，一双冷漠的眼睛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角落，似乎只要来人一露面，就吧闯入的不速之客立刻解决掉。

  柳襄先是惊吓，后来又渐渐平静下来，和鸢飞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看来两人正在做最坏的打算。

  两人如惊弓之鸟，四处搜索，可刚刚那道声源却奇迹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屋内只有二人紧张的呼吸。就在他们迈出第一步时，影子从他们面前快速闪过，以致于剑只拔除一半的鸢飞还没看清人就已经躺在了地上，浑身抽搐跟鬼上身似的，只是他的胸口已经被掏空，那里是生命之源心脏的所在地。

  最后一丝光亮在眼中消失，怀揣着最后的不甘，鸢飞成功领了盒饭。

  柳襄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直接站不稳跌坐在后面的茶台上，柱子后面出现一个呗拉长的身影，然后慢慢走近，显现出完美的轮廓。

  那张脸在烛火下幽深诡异，岚歌看了一眼被吓的魂不附体的柳襄，将手中的心脏随手扔下，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以特别圆润的方式最后滚落到柳襄脚边一动不动了。

  轻轻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似笑非笑的眸子紧紧盯着柳襄，仿佛他就是下一个猎物。

  “巽山公，你的侍卫很不礼貌，我帮你把春秋道的垃圾收拾了，您应该感谢我才对。”

  “哎哟，抱歉，下手没轻重，血都把地儿弄脏了。”

  “只是这血腥味儿巽山公身上可也沾了不少，不知道您这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呢，不如也掏出来验验，如何？”

  柳襄被吓得魂不附体，惊魂未定的他看向另一边，此时的婧曦一身红衣斗篷出现，眼睛微微眯起像月牙儿似的弯弯的细缝，被兜帽悄悄掩盖，明明那么一张纯净的脸，说出的话和做出的事却让人不寒而栗。

  婧曦现在觉得自己一定有当反派的潜质，甚至可以配上惊悚的bgm，完美出道了。

  柳襄被吓得魂不附体，瞪大双眼盯着脚边那颗鲜红的人心，瑟缩着后退。

  “郡主漏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不仅杀我护卫还意图恐吓本官，就算郡主深受皇恩，本官也要上奏圣人，治你大罪。”

  婧曦自然看穿了柳襄的虚张声势，勾唇一笑道“巽山公，您看看这是什么？”

  婧曦翻手将天龙御令拿出，柳襄登时变了脸色。

  “巽山公，你勾结春秋道行谋逆之举，利用与百里延的私情私扣奁山铜。你密室里的账本，圣人已经观阅过。若没有她的命令，我岂敢私闯官员府邸。”

  “你做的事，圣人已经全部知晓，念在你柳家为国为民有功的份上，圣人给你一份体面，这才派我前来。若你不肯将你所知道春秋道的一切说出，你柳家一族难逃一死。”

  “用你一个人的死，换他们的活，这笔买卖，很划算。”

  婧曦没说一句，身上的气势陡然上升一分，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压的人心慌意乱。眼神如泛着寒光的勾子，像是要把人心里那最不堪的一面给勾出来。

  “不可能，你斗不过他们的！”

  没想到说了这么多，柳襄只轻吐这么一句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春秋道，一叶春秋，与这词倒也相得益彰。不过黄昏日落，万般成空。”

  “春秋道已经慢慢在我掌控之下，你真的以为他们是推翻圣人统治的救世主，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见柳襄面露讽刺不屑一顾，婧曦决定放个大招，“我听说，您最在意的就是您的侄女，视若亲子啊！”

  不得不说，婧曦抓人的心理是一个准。

  听见婧曦提起柳然，柳襄瞬间神情崩裂，变得激动起来，“你别动她？”

  婧曦玩味一笑，“那要看您怎么做？”

  一个高高在上丝毫不让，一个老谋深算笑面如虎，一老一小，气势不分伯仲。

  最终，婧曦的咄咄相逼的让柳襄终于来，颓然道，“你想如何？”

  “把你所知道的春秋道一切图谋落于笔下，我呈给圣人，免去柳家牵连之罪。我知道你们春秋道每个道徒衣领处都有藏着毒药，如果任务失败，就服毒自尽。可巽山公，您注定死劫难逃。如何死，怎么死，这都取决于您。”

  “好！”

  得到柳襄的同意，岚歌很有眼色的将纸笔墨砚端到桌子上，以一种监督的方式护卫着。

  就在柳襄的笔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的时候，婧曦出声打断了他。

  “慢！”

  柳襄不解的看向婧曦，“郡主还有何话要说？”

  婧曦神鬼莫测的黑眸直勾勾盯着柳襄的眼睛，带着看破一切的睿智，露出残忍的笑：“巽山公，我劝您写的时候，三思而后行。你知道的我也知道，您不知道的，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更多。若证词与我所知不符，我对您的保证那可就不能作数了。圣人的手段，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至亲亦可杀，区区柳家族人性命，她会放在眼里吗？”

  婧曦将柳襄最后一点私心完全打破，让他完全没有了退路。

  柳襄最后一字完成，岚歌立刻上前将证词拿走，而柳襄手中的笔似乎已经失去了握住的力气，跌落在桌上，而后滚向桌角，带着未干的浓墨重重砸在地面，晕染成黑色的刺，带着邪恶和不安。

  此时的柳襄早就没有了刚刚的盛气凌人，此刻的他就像离开了水的鱼，在岸上苟延残喘，拼死挣扎着最后的呼吸，可还是抵不过烈日灼心，将他那最不堪肮脏的一面给剖了出来。就在婧曦迈出第一步时，身后传来柳襄临死前的悲凉之声。

  “郡主，还请您遵守承诺保我柳家安然，若您违背，我柳襄就是变成厉鬼，也会和你不死不休，拉你下地狱。”

  对于柳襄临死前还要放狠话，反派死于话多，婧曦是一点也care。就算他真化成厉鬼，她也会直接送她灰飞烟灭大礼包，让他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巽山公请放心，本郡主并非那心狠手辣残忍嗜杀的春秋道，一言既出我定履行承诺，只要我在，柳家在神都就能安然无恙。”

  一句话不仅内涵了春秋道，还意指柳襄入错了党派站错了队。婧曦实在想不通，为何古往今来那么多邪派组织总是想推翻帝王统治。而春秋道仅仅就因为见不得女人为皇，当真迂腐且愚不可及。

  想到曾经他也曾真心为国，也是有过一腔爱民之心，秉着对他以往的尊敬，于是缓缓行了大礼，“巽山公，一路好走！”

  婧曦与岚歌很快消失在夜色下，来去悄无声息就好像他们未曾踏入过这里。

  柳襄在他们走后慢慢走到窗前，今晚的庭院异常的安静，连一丝风都无，就连平时的虫鸣之声也都消失的干净，好像一切都在预知着这里主人的即将逝去。

  望着庭院郁郁葱葱，柳襄开始自嘲大笑，大笑过后慢慢转为大哭，水雾弥漫遮住了视线。踉跄几步站稳后，缓缓走向内室里那个最尊贵的位子。一边走，一边扯开衣领，将那颗毒药送去口中，稳稳坐下后，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出了巽山公府，婧曦回眸看见一缕灵魂慢慢升起，虽有业障缠身，却也不至于投胎无妄，只是会迎来地狱的审判。

  望向天边弦月，此刻墨云退散，亮光普照大地，悠悠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