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三更合一)
作者:西瓜尼姑      更新:2022-05-16 10:11      字数:11599
  第一百一十三章

  闻争烨带着援军一到,恪王这边就慌了。

  幕僚看着信号弹爆|炸的方向,走到恪王身边说:“王爷,那不是大同来的援军吗!怎么会是支援太子的军队?咱们的援军呢?承平侯府叛变了?”

  恪王手都在抖,承平侯府答应从朔州带兵集合大同的兵力过来支援,到现在一点动静没有,真的叛变了?还是出事了?

  元若娴皱着眉头说:“王爷,您赶快求援啊!”

  恪王立刻下令发信号求援。

  但他的援军,竟然一路都没来。

  他们现在才是孤军,孤立无援。

  恪王与幕僚快速商议对策,是继续进攻还是撤退扎营,亦或者直接去通州。

  攻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撤退一定士气大伤,大家心中都吊着一口不甘愿的气。

  一位幕僚劝谏道:“王爷,现在撤退尚且可以就近攻下城池,回去修生养息,如果朔州援军不来,对方乘胜追击,我军一定溃散,到时节节败退便无力回天了!请王爷三思!”

  恪王决定再等一等,他深思熟虑之后告诉大家:“承平侯府绝对不会背叛本王,大同来的援军定是穆国公世子闻争烨领的兵,承平侯父子还没来。既然穆国公世子都已经来了,承平侯父子一定也快了,再等一等。继续全力进攻德胜门!”

  有幕僚忧心问:“可是王爷,承平侯父子会不会来不了了?如果穆国公世子先解决了承平侯才赶来支援……”

  恪王脸色沉沉地说:“不会。朔州兵力强劲,穆国公世子如果要跟承平侯父子对上,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赶不过来。他们一定没有正面开战。再等一等,都不必再说了。”

  幕僚还欲再进言,恪王却让他住了口。

  -

  闻争烨带兵围剿了安定门的敌军,顺利进了城。

  聂延璋亲自接见闻争烨。

  闻争烨跪道:“微臣参见太子。”

  聂延璋扶起他,便急问道:“她让你回来的?”

  闻争烨默认了。

  聂延璋又问:“她在那边如何?”

  闻争烨说:“太子安心,元姑娘很好。”

  这种时候,再说儿女情长的事情显然失了分寸。

  聂延璋只好让闻争烨回去修整片刻,整顿了英兵与安定门的兵力之后,准备主动攻击的计划。

  闻争烨走之前,悄然同聂延璋说:“殿下大可放心进攻,承平侯父子不能及时从朔州带兵来支援了。”

  聂延璋是有些高兴的,他说:“世子竟连朔州的军队都解决了?”

  闻争烨摇头说:“非臣下之功,是元姑娘。等元姑娘回来,您可以亲自详问犒赏她。”

  聂延璋心中更是一暖。

  ……枝枝啊枝枝,她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本领和情谊。

  -

  大同军营。

  元若枝在营帐里绣花养吱吱,足不出户。

  承平侯大约是有的事情忙,侯府的人都没有过来打搅她,或者说,还没功夫过来收拾她。

  余连照常给元若枝送饭。

  玉璧机警地站在帐子外看守。

  余连低声地说:“元姑娘,厨房的事情,我都料理好了。”

  元若枝笑着握了握余连的手,说:“辛苦你了。”

  余连摇摇头,轻声说:“我的命,是姑娘救的。应当的。”

  元若枝还是感激,她也没有想到当初举手之劳,会让余连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帮上她的忙。

  余连放下碗筷后,提着装饭菜的桶,说:“元姑娘,我继续去厨房盯着了。等事成了,我会来告诉你的。”

  元若枝点了点头,唤玉璧玉勾进来,安心用起饭。

  玉璧却不那么安心,她知道有大事发生,这两日都心神不宁的。

  元若枝给她夹了菜,说:“好好吃饭,别叫人瞧出端倪。”

  玉璧“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元若枝脸色始终淡淡的。

  承平侯坐镇军营,一面焦急地等待儿子从朔州带兵过来的消息,一面打发了人去监视元若枝。

  他的亲信过来回禀:“侯爷,元家小娘子很安分,一整天都没有离开过营帐。”

  承平侯点头“嗯”了一声,虽然他不理解他的母亲为什么要叮嘱他,格外注意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纵然再有心计,她在男人的地盘上还能施展开什么?

  但是他还是照办了。

  现在得知元若枝很老实,他也就安了心。

  正巧此时有人来禀:“侯爷,世子带兵过来了!”

  承平侯大喜,立刻戴上了头盔,出去迎接他儿子。

  承平侯父子打上照面,商议着说这次还是由世子带兵回京,承平侯镇守大同。若立了军功,便可加封世子头上。做老子的,哪儿有不为儿子打算的。

  承平侯世子赶了许久的路,嘴角都干得发白,他从马背上下来说:“爹,先让伙房的伙食紧着朔州的兵士吃,等吃饱了这顿,我们立马出发回京支援。”

  承平侯亦是这样打算的。

  父子俩下令让朔州的兵士就地修整,一会儿再另拨驻地的三千士兵到朔州的军队,便准备吃午饭,还让伙房的人先将驻地兵士的午食先打给朔州的兵士吃。

  承平侯府父子二人去了坐营官的营帐里享用更好的酒肉。

  承平侯世子想到军功在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承平侯劝他节制,还说:“别喝多了误事。”

  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孙子都有了,听不得老父亲再苛责自己,嘴上虽然说着“知道了知道了”,抬酒碗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承平侯到底年老沉稳些许,他见儿子如此,有些担忧地说:“不知京中怎么样了。”

  世子乐观地说:“恪王笼络了强军,此刻如果都顺利在京城汇合了,恐怕我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破城。”

  承平侯笑了笑,说:“希望如此。”

  世子嚼着猪蹄子,忽问道:“闻争烨那小子呢?”

  承平侯皱着眉头,到底有一丝不安了:“不知道,消失了一天一夜了。”

  世子顿时有些紧张,手里的猪蹄子都不香了。

  承平侯连忙说:“他私下走的,没有带走一兵一卒。孤身一个人,能成什么事?”

  世子这才安心。

  两刻钟过去。

  承平侯干脆夺下儿子手里的酒肉,催促道:“你快些出发吧!爹在大同等你的好消息。”

  世子随便的抹了抹嘴,穿好盔甲、戴好头盔出去了。

  朔州的兵士在大同的驻地里吃饱喝足,也就跟着承平侯世子走了。

  倒留下饿肚子的驻地士兵怨声载道。

  元若枝在营帐里听见周围有抱怨声,满意地笑了笑,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

  端看她来大同之前带来的泻药药效好不好了。

  至多再过半个时辰,若是好,朔州的兵士就该“一泻千里”了。

  半个时辰后,承平侯世子发现行军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兵士都在风沙地里集体拉肚子。

  大同这边少植被,一眼望去满是土堆黄沙,臭味远飘千里,承平侯世子捏着鼻子大声问:“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成片成片倒下的兵士,几乎每个人都在脱裤子拉屎。

  承平侯世子意识到不妙了。

  跟在后面的随从大步跑过来禀:“世子,兵士们肯定是在驻地那里吃坏了肚子!全部都拉得腿软了!”

  完了,完了,完了!

  承平侯世子脸色大变,他若此去京城正赶上破城立军功还好,如果赶不上,正缺他这一支队伍,恪王大败,整个承平侯府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快!返回驻地报给侯爷!让侯爷即刻借兵过来!”世子惊慌之下,下马踹人:“快快快!老子让你快去!”

  随从捂着肚子,哎呦着应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军队都前行了半个时辰了,随从返回也要半个时辰。

  来来去去耽搁了整整一个时辰,承平侯都已经去午睡了。

  只不过这个觉注定睡不安稳,承平侯刚醒就听说朔州的兵士在半道上全部都拉了肚子,盔甲都来不及穿,踩着鞋子蹿出去。

  可出了营帐,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随从捂着肚子,夹着双腿说:“侯爷,世子让您重新拨借士兵过去支援京城。”

  承平侯看着黄沙厚土茫然地说:“哪里还拨借得出一兵一卒!”

  之前给的三千骑兵和步兵,已经是驻地里能借出去的极限了。如果再拨借,大同这里的防守脆得跟纸一样,若瓦剌趁机攻击,势必直入京城,承平侯府恐怕要担上卖国、祸国的罪名。

  可是好好的行军,怎么会拉肚子?谁在他驻地的伙食里动了手脚,他居然还不知道!

  他这时候福至心灵想到了承平侯太夫人的叮嘱——元若枝!

  承平侯手里提着一把大刀,怒气冲冲赶往元若枝的营帐,花白的胡子气得乱飞。

  他掀开帘子闯进元若枝的营帐,却见她正悠闲地刺绣,肩膀上一只小松鼠爬来爬去,“吱吱”地叫着。

  元若枝抬头,一点都没惊慌的样子。

  反倒是承平侯十分失态。

  承平侯将刀架在元若枝的脖颈上,冷哼道:“是你在伙房动了手脚!”

  玉璧玉勾都吓得一愣,下意识想上前去。

  元若枝抬手拦下她们,同承平侯说:“侯爷现在兴师问未免迟了。”

  承平侯用力压了一下刀刃,元若枝脖子见血,他说:“小姑娘,我现在杀了你并不迟。”

  元若枝说:“现在不是侯爷杀我的好时候。”

  承平侯怒急攻心的时候是想杀了元若枝,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元若枝到底什么时候、怎么动的手脚,一时半刻也不会真的杀了她。元若枝的话,反倒让他理智起来。

  杀她很容易,挑个好时候杀她却不容易。

  承平侯顺着元若枝的话问:“那你说,什么时候是杀你的好时候?”

  元若枝回答他:“送我回京城。如果恪王赢了,送我去他面前问罪领赏。如果恪王输了,送我去太子面前投诚,兴许承平侯还有人能捡回性命。怎么样您都不亏。”

  承平侯嘴巴都张开了,却无言以对,这小娘子好深的城府,从她准备泻药到下手,行事周密不说,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善后。

  她说的实在是太对了,现在他根本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纵然郁结,承平侯也不得不怒眼放下刀,他瞪了元若枝好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老母亲会在她面前吃道亏。

  “我现在派人送你去世子身边,让他护送你回京。小娘子,你最好多祈求菩萨,如果是恪王打开城门迎接你们……”承平侯恨不得活撕了元若枝!

  元若枝笑笑,想撕她的人太多了,恐怕轮不到承平侯府。

  承平侯打发走了元若枝,叮嘱儿子身边的侍从:“千万,千万让世子小心这个女人,不要轻信她,看好她!”

  随从带着元若枝去到世子身边,并且将话带到了。

  承平侯世子看着眼前就来了一个小姐,两个丫鬟,头都大了,当即怒斩一匹马,血溅当场。

  随从苦着脸说:“世子,您快带着人回京城吧!侯爷说,您一定要回去,侯府的安危现在攥在您手里了!”

  承平侯世子无奈骑上马,带上余下平安无事的兵士,护送元若枝回京。

  元若枝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闭目休息。

  玉璧和玉勾都很紧张。

  元若枝小声说:“别怕,他们不过几十个士兵而已。”闻争烨留了聂延璋给的暗卫给她,如果她们需要逃走,还是大有机会。不过照现在的形势,跟着承平侯世子回京更好。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承平侯暴怒的情况下,没来得及跟余连告别。

  来日方长……感激的话,以后有日子说。

  -

  闻争烨带着援军进城之后,恪王那边也知道进攻刻不容缓,魏锋程受命即刻攻城。

  左先锋张士脸色灰白跟在旁边。

  魏锋程整完军队,号令兵士:“进攻!”

  上万的兵马架云梯,直冲德胜门。

  而就在此时,他们后方又燃|爆起一颗信号弹。

  德胜门楼上的兵士大喊:“都督刘襄带援军来了!都督刘襄带援军来了!”

  恪王在营帐里听说刘襄带着十万大军,正从他们后方围过来,差点没站稳。

  之前劝谏他撤退的幕僚继续谏言:“王爷,请即刻召回所有队伍,就近撤退!”

  恪王竭力稳住心神,下令停止攻城,立即撤退。

  魏锋程进攻到一半,就看到了天空中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他看看近在眼前的德胜城门,有些犹豫不决。

  张士憋不住大骂道:“该攻的时候不攻,该撤退的时候不撤,你他妈的想死自己去死!老子不奉陪了!”

  说罢,兵士就见他们的先锋竟然先落跑了!

  这下子军心彻底不稳,上万士兵都慌了神。

  这时候若军心溃散,凶多吉少。

  魏锋程惊惧震怒,刚想下命令让人抓住张士就地处决,身后乌压压围过来一片大军,敌军高举替太子清除逆臣的旗帜,他们躲无可躲。

  他高声喊道:“往后撤退,继续攻城!”

  不搏一搏,焉知没有一线生机。

  兵士们刚准备调头继续攻城,德胜门竟然主动打开,但迎接他们的可不是几百个金吾卫,而是由闻争烨带领的成千的英兵。

  魏锋程受两面夹击,必死无疑。

  他骑马原地打转,眼看前后敌军都在逼近,进退两难。

  闻争烨身边将士高声喊道:“太子有令,不杀降军。放下武|器投降,恕尔等罪死罪!”

  都督刘襄亦在大喊同样的话。

  魏锋程手底下的兵士本就不是忠心效忠于恪王,不过是随波逐流,军令、主将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罢了。

  顷刻间,成千上万的兵士一一放下了武|器。

  德胜门大胜!

  好消息传去其他八门,也有几支军队归降了。

  刘襄与闻争烨原地整军之后,围剿负死顽抗的军队,又趁热打铁追击正在慌忙撤退的恪王余党,不过一日的功夫,恪王党羽死的死,逃的逃,眨眼间便败落了。

  恪王最后一支援军,姗姗来迟。

  来时便见恪王清君侧的旗帜都倒了,便也乖乖投降。

  消息一路传去通州及各处外出的将士手中,所有大军随后会全部赶往京城,等待太子继位后重编。

  聂延璋与朝臣们从暂用的军机处,挪回了文华殿。

  这一场战事过后,后续要料理的事情还很多。

  不过头一件,便是至今未来的朔州援军。

  聂延璋吩咐说:“他们会来的,陈福,你亲自去守着,一旦承平侯父子带兵过来,即刻迎接入城。”

  陈福都还没答应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守门处派了探子进宫禀道:“殿下,大同来人了!正在城门下,不过他们统共只有几百人和一辆马车。”

  聂延璋起身问道:“马车?谁坐在马车里面?”

  探子说:“元家小娘子。”

  陈福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聂延璋丢了笔,风一样刮出去,大步走着的时候下令说:“随孤出去看看。”

  陈福立刻跟上。

  出宫的时候,聂延璋碰到了进宫述职的闻争烨。

  聂延璋不熟悉大同情况,也不知道元若枝现在是什么境地,就让闻争烨陪着他一起过去。

  闻争烨听说元若枝竟然坐马车回来了,也很意外,“殿下,我临走前,按您的吩咐,留了暗卫给她,别的事她就没让臣过问,还说她有万全之策。”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元若枝所说的万全之策是什么意思。

  聂延璋眉头拧着,似笑非笑地说:“万全之策?”她一个姑娘家带两个丫鬟两个暗卫,和几百个兵士作敌手,还能有什么万全之策?她的胆子大得要上天了。

  倘或承平侯这次带了元若枝过来当人质献给恪王……

  他一定加倍还给整个承平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

  聂延璋与闻争烨一同去了安定门城楼上。

  承平侯世子就在下面,他眼见了聂延璋与闻争烨,又看到城楼上插满了穆国公、中军都督刘襄、恪王麾下主将等诸多将领带兵留下的旗帜,就知道恪王败了。

  他开始庆幸父亲让自己带了元若枝回来,如果是带大部队回来,怎么辩解都没有用了。

  但他又很担心,区区一个元府小娘子,能够让城门打开吗?能够让太子高抬贵手吗?

  “微臣承平侯府长子林武,拜见太子殿下,臣奉父命护送元家小娘子回京,请殿下派人出来查验身份。”

  承平侯世子就在楼下吼了这么一嗓子,他本以为聂延璋会一个小兵小卒出来查验,却没想到竟然是聂延璋亲自下城楼,身后还跟着穆国公府世子闻争烨,两个人急切的样子,似乎都只是为了马车里的那个女人。

  聂延璋疾步走到马车前。

  元若枝挑开了车帘,微微一笑。

  聂延璋与后面的闻争烨愣住了。

  元若枝不仅拖延了朔州的军队,还毫发无损地让承平侯世子亲自将她护送回来了!

  元若枝唤道:“殿下?”

  聂延璋凝视着她的脸,缓缓伸出手臂。

  元若枝迟疑着把手放过去,附近人还很多,她其实是觉得这样牵手不妥……谁知道手刚给过去,聂延璋扯了她一把,竟将她整个人扯到他怀中,抱下了马车!

  “殿下……殿下……快松开!”

  元若枝被聂延璋紧紧地揉在怀里,胸口都很难受。

  可他偏不放开,反而抱得更紧。

  元若枝脸颊微红,只好在聂延璋耳畔小声说:“殿下再不放开,我要被人看个够了。”

  聂延璋这才松开她,手却还搂在她腰上,勾着唇角笑说:“孤的妻子,天下人都该好好看看。”

  元若枝低眉笑说:“我好像并未答应嫁给殿下吧!”

  聂延璋不顾一旁有人,低头蹭过去,抵着她额头问:“不嫁么?大业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好么,一句话就让她成了整个大业的罪人!心思够坏的了。

  元若枝趁机推开聂延璋,打量他片刻,轻声说道:“殿下累瘦了。”

  聂延璋见元若枝也瘦削了不少,喉结耸动着,低声说:“枝枝也瘦了。”

  某个小家伙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匣子里已经不安分地“吱吱”叫起来。

  玉璧把吱吱放出来,递给元若枝,余光却偷偷觑了聂延璋一眼,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玉勾也受了惊吓,躲在车厢里屏息凝神,生怕被太子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元若枝抓着吱吱交还给聂延璋,说:“就它还是胖的。”

  聂延璋摸了摸吱吱的小脑袋,吱吱享受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他说:“你再替孤照顾它一段时间。”

  元若枝把吱吱重新放进木匣子里,转身跟聂延璋说:“我知道殿下后面肯定很忙,吱吱就留我这儿了。”

  聂延璋握住元若枝的手,笑说:“是很忙,那你可愿意陪着孤一起忙?”

  元若枝为难地说:“……殿下,许久没有回家,我想先回家。”

  聂延璋体谅她思亲之情,便答应了。

  元若枝又请求说:“请殿下暂且不要声张你我的事,等殿下忙完了再来照顾我不迟。”她跟他的事,家里人还一点都不知道,猛然说要进宫去……只怕家里人都吓坏了。

  朝中留下的事情实在太多,抄家抓捕逆党逃犯、整军重编、处理日常朝政等等,聂延璋短期内腾不出功夫娶太子妃。

  而且,他也并不想娶太子妃。

  他要立中宫皇后。

  聂延璋松开元若枝的手。

  闻争烨走上前来。

  元若枝过去福身行礼。

  闻争烨笑笑说:“元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元若枝还没答应,聂延璋懒懒地开了口:“那便劳烦世子替孤送她回去了。”

  闻争烨道:“不麻烦。”

  聂延璋敛了敛眸。

  “那就辛苦世子了。”

  元若枝打断二人。

  聂延璋轻哼一声,先一步走了。

  闻争烨收编了承平侯世子带过来的几百个士兵,元若枝坐上马车,也一同进了城门。

  承平侯世子茫然跟在后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

  闻争烨亲自护送元若枝回家。

  回去的路上,元若枝忍不住挑起帘子看经过战乱的街道,路上房屋还是烧毁了一些,处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儿,但是比前世的境况还是好了许多。

  玉璧捂着嘴,干呕起来。

  玉勾也受不了,扭头捂嘴。

  元若枝放下帘子,也用帕子捂住了嘴巴。

  玉璧憋着气儿说:“姑娘,这味道好恶心。”

  元若枝心说,前一世更恶心,遍地都是血肉肢体……

  眼下街上还没有百姓,行走通畅,闻争烨很快就把元若枝送到了家门口。

  元若枝一下马车就闻到了一股子糊味儿,玉璧玉勾连忙扫视一眼,见周围烧得不厉害,才放心下来。

  闻争烨下马说:“元姑娘,就送你到这里了,朝中还有很多事情,我父亲也刚回京了,日后再叙。”

  元若枝带着丫鬟冲她福一福身子,说:“谢过世子,日后再叙。”

  闻争烨点点头,旋身利落上马,走之前,到底回头看了她一眼,便了无牵挂地策马而去,飒爽有朝气。

  元若枝带着两个丫鬟直接去敲正门。

  门后守着许多看门的人,听见玉璧玉勾的声音,派了人爬上墙来看,站在墙上就惊喜地唤道:“枝姑娘回来了!枝姑娘回来了!”

  元永业在院子里贵妃椅上躺着,还以为是做了梦,弹起来说:“枝姐儿回来了!枝姐儿回来了!”

  元永固已经大步跑过去,吩咐说:“开门!快开门!”

  下人开了大门,容元若枝和两个丫鬟跨进来。

  家人劫后余生见面,泣涕涟涟。

  元若枝眼睛泛红,落了几滴泪,便立刻关心道:“家里人可都还好?”

  元永业哭得不能自已。

  元永固笑着说:“还好还好,幸亏你走之前叮嘱了灵姐儿让家里备水,火烧了几棵树和一些柱子,很快就扑灭了,别的没什么。”

  元永业擦了擦眼泪说:“快去内院,跟老夫人还有你大伯母问安吧!大家都惦记你。”

  元若枝也归心似箭。

  内院的人听说元若枝回来了,全部去了花厅。

  元若枝就在七嘴八舌里,得知了家里这些日发生的事情,她才知道大伯父如今还在外面,一直到战事平了还没回家。

  提到这茬,尤氏忧心了起来。

  元若枝安抚她说:“京城未平,大伯父肯定忙着,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传回家了。”

  话音才落,消息就来了,文华殿里派过来的小太监,说元永平一切安好,只是:“殿下如今身边还需要元祭酒,一时半刻回不了家了。”

  尤氏又喜极而泣,打赏了太监走,便高声说:“太子殿下需要我家老爷!还特地打发了人来说一声,眼见是立了大功了!”

  元永固和元永业相视一眼,深深一笑。

  这一次,元家赌对了,也赌赢了!

  元若柏则更关心元若枝在大同过得好不好。

  元若枝说:“劳大哥惦记,我在那边很好。”

  元若柏夫妻俩这才放了心。

  元若灵扑到元若枝的怀里,闷闷地哭了好一阵子,有话要说,却一副不便当众的样子。

  元若枝意会地捏了捏她的手,搂着她的时候说:“我们回去再说。”

  元若灵点了点头。

  元若枝应付了家里一圈人,才问道:“老夫人可还好?”

  尤氏说:“还好还好,在荣寿堂里养病,连吃了几天汤药。你回来是大喜事,快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元若灵哭得越发厉害了。

  元永固带着大家伙去荣寿堂里,却见温妈妈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头发梳得干干净净,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头发都白了。

  众人预感不好,尤氏大步走过去问道:“温妈妈,你、你这是干什么!”要报丧也是他们做儿女媳妇的报丧,温妈妈未免做得太快了些,何况老夫人难道已经没气儿了?

  元若灵“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哭道:“爹,娘,叔叔婶婶,哥哥嫂嫂……老夫人殁了,已经是好多天之前的事情了。”

  一家子全傻眼了。

  二夫人王氏奇怪地问:“前几天还说好好的,这些天还一直在吃药,我问过厨房了,一日都不曾断过。老夫人怎的会……”

  尤氏也不希望老夫人这个时候出事,元永平才刚立了大功就要守丧……

  温妈妈跪下有气无力地说:“是老夫人死之前吩咐的,老爷夫人太太都进去磕头吧!”

  元若灵跟着进去,把老夫人的用心解释了一遍:“她老人家不想家里人顶着战事发丧,便隐而不发。这样事后也不会有人议论我们不孝。”

  尤氏顿觉羞愧,这关头了她还想着丈夫升迁地事情,天见可怜老夫人为他们操了多少心。

  元永固和元永平呜咽大哭。

  女眷们也哭得不能停止。

  尤氏到底是当家主母,伤心过后,便撑着替老夫人发了丧。

  这一战过后,城中报丧的人家可不少,京中麻布跟纸钱等白事要用的东西,竟然短缺了。

  元家人想给老夫人个体面都没处买去。

  后来还是元永平回来奔丧的时候,宫里让人赏了些白事用的东西,和一些白绸缎给女眷们做孝服。

  尤氏一边流泪一边感叹:“老爷这回在殿下面前劳苦功高了吧!”

  元永平悲戚之中又有些纳闷,他不过督办九门取沙土之事,倒也算不上劳苦功高,太子殿下怎的这般体贴?看来日后是位仁君、明君。

  人语堂里,元若枝和元若灵睡在一处。

  元若灵把那日和薛江意的事情说了。

  元若枝道:“他倒是个足以托付的人,这下你真是非他不嫁了吧!”

  元若灵羞涩地笑笑,只不过想起老夫人刚去世,又哭了起来,说:“那也是明年的事了,我还要为老夫人守制的。”

  元若枝累了一天,实在乏了,拉着元若灵的手,说:“睡吧,睡吧,明天换我们哭灵守夜,有的尽孝的时候了。”

  -

  皇宫,聂延璋歇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了。

  陈福伺候着他穿衣。

  聂延璋问道:“元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陈福说:“已经放元祭酒回去了,东西也赏赐了下去,想来元姑娘得伤心一阵子,但物件儿上肯定不会短缺。”

  聂延璋点点头,吩咐说:“去乾清宫,见一见父皇。”

  陈福眼珠子一轮,心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聂延璋携陈福去了乾清宫。

  陈福在路上问:“殿下,要不要将公主也接过来?”

  聂延璋摇了摇头。

  陈福又小心试探着说:“皇后那里呢……”皇后如今还在冷宫,因乔贵妃带了侍卫在里头僵持着,也未得自由之身。

  聂延璋还是说:“都算了。”言语间,颇有些怅然。

  陈福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两位主子不来也好,就是苦了殿下一个人面对皇上。”

  聂延璋哂笑一声:“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陈福不语。

  只等到了乾清宫外,聂延璋到底顿足了片刻。

  陈福在主子跟前伺候久了,也跟主子同心,心里体会得到主子近乡情怯的心情,隐忍了这么多年,装疯卖傻什么事都干过,什么苦楚也都受过,到底等到抬起头来的一天。

  只不过这一天终究是扬眉吐气来了,还是心有不甘,却不好说了。

  聂延璋带着陈福进去,乾清宫寝殿里,还是与之前一般,由太医与闻洛等暗卫守着,黄赐光打点着殿内一切。

  “都出去吧。”

  “是。”

  闻洛一挥手,带了暗卫与外面的御医一同离开。

  黄赐光走到聂延璋身边,行了个礼,轻声说:“殿下,皇上正好醒着,奴婢也出去了。”

  聂延璋“嗯”了一声。

  黄赐光瞧了陈福一眼,就离开了,陈福最后一个离开,悄悄带上了门。

  聂延璋走到龙床边,见案上有几碗药,便随手端了一碗起来,掌心摸到斗彩的碗面上,却是冰冰凉凉,放冷了也没喝上一口。

  他没去看建兴帝,而是先舀了一勺子,这才喂到建兴帝嘴边,看清了他浮肿老去的脸,有些感叹地道:“父皇,怎么不吃药。您也老了,您终究也有老的一天,要服老,要吃药将养。”

  建兴帝眼皮子已经不大撑得住,气若游丝。

  身子虽差,脑子却还能动,宫中此等情形,他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想去扯床头前的黄带子——黄带子一落,便是皇帝枉死之意。

  聂延璋阴沉沉地笑了笑:“恪王谋逆,儿臣已经当场诛杀。父皇扯了黄带子,倒也好给乔贵妃再安一桩弑君的罪名。反正他们都造反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条罪名了。”

  建兴帝气得脸上的肉都在发颤,挤着全身的力气骂道:“畜生……小畜生……你陷害……”

  聂延璋冷冷嗤笑:“陷害?儿臣至多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谈不上陷害。他们既然已经对您下过一次毒,再下一次又何妨?”

  建兴帝频频哼气,却一字都不说话。

  聂延璋仿佛比从前多了许多耐心,他说:“从您封大皇子为恪王,密诏军队回京的时候,乔贵妃母子就下了决心,要杀您,也要夺位。不过您安心,这些事,儿臣都已经处理好了。”

  建兴帝眼睛瞪得老大,密诏的事情,太子怎么会知道!

  除了黄赐光,太子究竟将手都伸到了什么地方……他居然丝毫未曾察觉。

  难怪恪王会输给太子,连他这个做父皇的都不知道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事。

  “朕……朕……早该……废了你……是朕心软……心软了……”

  聂延璋猛然砸了药碗,仰天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泪水了。

  “心软?父皇对儿臣与母后,何曾心软过!舅舅姨母全死了……母后瞎了,妹妹病了,儿臣也病了,父皇究竟哪里心软过了?!”

  他恨极了,手已经掐上了建兴帝的脖子。

  建兴帝脸色发灰,垂死之人,平生的什么功过也不想了,只是懊悔和怨恨。

  聂延璋抹去脸上的眼泪,忽跪下来,诚恳地问建兴帝:“父皇,儿臣只想问您一件事……您可曾真心待过母后?”

  建兴帝眼里只有杀意,他还是太心软,没有赶尽杀绝,留下了这有毒的根。

  聂延璋低头发笑:“父皇没有。那便也不曾……爱过儿臣和妹妹了。那么,儿臣送您。”

  他微微笑着,喂了冷药到建兴帝的口中,说:“父皇放心吃,这药都是黄丸煎熬的,就像您赐给儿臣治疯病的药一样。”

  建兴帝被迫吞了药,脆弱不堪的身体逐渐失去了生气。

  聂延璋慢慢地欣赏挣扎着建兴帝死去的狰狞模样,直到建兴帝的手指一动不动似乎是僵了,他才低头捂了捂双眼,哑着嗓子唤了人进来。

  陈福上前查探了建兴帝的气息,惊讶了一瞬,禀道:“殿下,奴婢这就出去传信。”

  见聂延璋无回应,便是默认了,陈福出去喊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皇宫中响起了沉重的报丧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