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二更)
作者:西瓜尼姑      更新:2022-05-16 10:09      字数:4751
  第八十八章

  “去救她。”

  聂延璋直视着王右渠,音淡却诚恳。

  王右渠初知元若枝被扣押,惊讶愤怒过后,便问聂延璋:“殿下以什么身份向臣开口?太子?”

  聂延璋回答他:“随你认为是什么身份。去救她,孤日后许你高官厚禄。”

  王右渠瞧着聂延璋,曼声说:“殿下也知道是日后……殿下泥菩萨过河,也不必随便许他人荣华富贵。”

  他起身作了揖,才道:“臣会去救元姑娘,但绝不是因殿下开了口,而是臣想救她,臣要救她。不劳殿下费心了。”

  聂延璋难得缄默不语,良久才道:“孤还是要谢你。”

  谢你救我的女人。

  王右渠并不接受聂延璋的谢意,临走前,他眼神锋利地看过去,说:“我会用我的法子救她,若我将她救出来,请殿下有些自知之明。”

  聂延璋微一颔首。

  王右渠旋身离开,去了元家,找元若柏与元家长辈,提出他愿意帮忙。

  元永业惊喜道:“王编修愿意帮忙?如何帮忙?”

  王右渠说:“我以元姑娘未婚夫的身份,去接我的未婚妻回家。只是……要委屈枝姑娘声誉受损了。”

  元若柏心中激动,恨不得就此促成好事才好,但他心知大事要慎言,未曾开口。

  元永业十分感动,来不及细想别的,而是道:“若承平侯府还是不放人呢?”

  王右渠挺着清正笔直的脊梁,道:“晚辈身无牵挂,不过家中有个干娘,却又不是官场中人,无所畏惧。承平侯府若敢搪塞,某不会放过他们。”

  元家人一致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王右渠廉洁而仁义,背后没有权势,却又足够有身份。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

  元永业感激地起身道:“王编修,这就要委屈你与我家枝姐儿先伪作定亲未婚夫妻了。”

  王右渠连忙作揖回话:“不委屈,晚辈……求之不得。”

  元永业此刻讶然不下方才听到王右渠要帮忙的时候。

  王右渠不惯说这般暧昧言语,又恐自己显得轻浮,清冷面容多出一抹疑红。

  元老夫人脸上如雨后初霁,微含笑意:“老三,别愣了,还不与王编修,细细商议好对策?”

  元永业慌忙回神,与王右渠敲定流程。

  王右渠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元若枝传话回来,让他们等三天。

  元永业哀叹说:“今夜过去,这都两夜一天了,如果真等到三天,我怕枝姐儿熬不住。”

  王右渠看了一眼夜色,说:“夜深了,现在去承平侯府也不会开门,且事情静悄悄地办,未免太便宜他们。”

  元永平首肯道:“的确,要接,就要光明正大将枝姐儿接回来,不能让她的委屈白受。”

  王右渠说:“清晨时分,我便同诸位一起去接元姑娘回来。”

  元家人纷纷点头。

  京城钟鼓楼的声音响起,元老夫人说:“不过二三个时辰,就要去接人了,大家都先歇歇。”又问王右渠:“王编修要是不嫌弃,今夜就在寒舍睡下。”

  王右渠点头答应,又说:“晚辈往日习惯了宵衣旰食,有一处容晚辈坐一坐便是了。”

  元永业脸色颓丧道:“母亲,儿子也睡不着,我同王编修一起等好了。”

  元若柏道:“妹妹没回来,我也在这儿等。”

  元老夫人也就不强求他们,但她年纪大了,明日还有的闹,她得休息,她由温妈妈扶着去休息了。

  元若灵在院子里替元若枝诵经祈福,中间也不曾吃喝什么。

  她知道这样很愚蠢,帮不到元若枝。

  但能与她感同身受也是好的。

  次日天一亮,元家人便浩浩汤汤出去接人,连元若灵也去了。

  但他们元家并没直接出面,免得被侯府的人给用各种法子打发辖制了。

  王右渠身穿皇帝赐的官服,站在承平侯府正门前。

  他今年骑马游街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往侯府门口一站,围观的百姓,如潮水一般涌来,几乎淹没承平侯府。

  百姓议论纷纷。

  “状元郎这是在干什么?”

  “谁知道呢,等承平侯府的人出来不就不知道了?”

  “嗐,元家小娘子在承平侯府侍疾,你们不知道?”

  “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承平侯府的人开了大门,偷偷看一眼外面的情形,便赶紧回去禀了主子。

  承平侯府太夫人觉浅,醒得早,用早膳的时候,听说外面来了人闹事,不慌不忙道:“打发了就是。”随即又继续气定神闲用饭,还口吻随意地问伺候的丫鬟:“小佛堂的那个怎么样了?说什么没有?”

  丫鬟纳闷摇头说:“没呢,不吃不喝也不闹。也没说要找人求救。”

  承平侯府太夫人悠闲自在净了口和手,优哉游哉起身,赞许地点着头道:“小小年纪,竟这般沉得住气,走,去瞧瞧。”

  元若枝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有人推开门,便睁开了眼。

  两夜一天,她只喝了些水,饿晕过一次,现在手脚发软,嘴唇已经开裂,呼吸都费劲儿。

  承平侯太夫人杵着拐杖进来,冷眼瞧着元若枝,温声问道:“你可要找什么人过来见一见你?”

  元若枝缓缓眨着眼,弱声道:“我的家人,会来的。”

  承平侯太夫人笃定说:“你知道的,只要老身不放你,你家人救不了你。姑娘,你是聪明人,放聪明点儿。”

  元若枝嗤笑道:“聪明?”

  承平侯太夫人定定瞧着元若枝,等她下句话。

  元若枝无情嘲讽:“昔日老承平侯征战四方,抛头颅,洒热血,立下无数战功,如今堂堂承平侯府,已经要像一条狗一样靠囚禁区区一个小女子来媚上。我若学你们这样削了祖宗给的骨气,就叫聪明吗?不知道老承平侯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地自掘坟墓,死都死不安宁。”

  “你——!”

  承平侯太夫人平淡的目光骤然犀利,她动了怒,良久才压下火气,紧握手杖,冷笑道:“好伶牙俐齿的丫头!那你就好好呆着吧!”

  元若枝无力地靠着墙壁,听到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

  承平侯太夫人心中那团火气并没消除,无他,元若枝的话踩到了她的痛脚。

  若非儿孙无出息,她体面一生,又何必这般替大皇子妃做这等下作的事,不还是为了给而儿孙博个好前途。

  承平侯太夫人郁结许久。

  丫鬟进来问:“太夫人,元姑娘要一杯水,给不给?”

  承平侯太夫人忖量片刻后,道:“给她吧。”

  丫鬟倒了一杯水给元若枝。

  元若枝双手发抖,根本端不稳水,她颤颤巍巍喝下一口,一不小心,将杯子打落在地。

  丫鬟“哎呀”了一声,也不觉得意外,饿了那么久,手软很正常。

  元若枝下床去收拾。

  丫鬟连忙说:“我来,我来。”

  元若枝便重新坐回床上,丫鬟走后,她将悄悄藏起来的瓷片,握在了手中。

  她素来不爱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若有人欺辱她,她会心甘情愿忍着。

  承平侯府外,越发声势浩大。

  王右渠站在侯府门口,朗声要人。

  元若娴亲自出面打发他,笑着说:“状元郎这是干什么?我妹妹好好儿地在侯府给太夫人侍疾,我娘家人都知道的,你有什么不放心?”

  王右渠视若无睹,根本不将元若娴放在眼里,张口便是要让侯府放人,他要接未婚妻回家。

  元家人想将王右渠“请”进去说话。

  王右渠冷冷瞧着林家出来的家丁,道:“你们动本官试试?”

  家丁都是白身,当然不敢动。

  承平侯太夫人听闻王右渠这般难打发,派了家里的哥儿和夫人前前后后地去,全叫王右渠给骂回来了。

  下人转述骂人的话到她耳边,她气得脸色发白,这个王右渠,比元若枝还会骂!还不带一个脏字。

  承平侯太夫人知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元家人松口,王右渠没有闹的道理,她便吩咐人去找元家人。

  没多大会儿功夫,侯府主母亲自来禀:“找不到元家人,都不在家,许是闭门不肯见。就留了王右渠这根硬骨头在外面。”

  承平侯太夫人因想到元若枝说林家像条狗,不悦道:“什么硬骨头!我们林家还是条狗不成?”

  主母自知失言,低头道:“媳妇再去找。”

  一直快到午时,承平侯府还没放人,事情越闹越大,直达天听,宫中派了人来问。

  承平侯府太夫人意识到势态不对,得放人了。

  乔贵妃终于悄悄派了人出来传话,让侯府放人,太夫人松了口气,再关下去,就要麻烦了。

  承平侯府太夫人,这才让元若娴带着元若枝离开。

  为避免旁人说闲话,还特地给元若枝换了崭新的衣裳,重梳头洗脸,让她体体面面地离开。

  承平侯府太夫人很冠冕堂皇地说:“替老身侍疾,辛苦二位了。”

  元若娴笑了笑,说:“不辛苦。”

  元若枝穿着新衣裳,握着瓷片,脚步虚浮地离开了承平侯府。

  为了平息这件事,太夫人特地准许她与元若娴从侯府正门离开。

  承平侯府大门打开,元若枝一下子就在侯府高高的阶梯上,看到了人群中的王右渠。

  王右渠凝视着她,胸口燃烧着熊熊烈火,嗓音沉哑:“元姑娘,我来接你了。”

  元若枝脸色苍白地冲王右渠笑了一下,径直往前走。

  王右渠在阶梯下等她。

  元若枝未下阶梯,便有百姓看着她的后背,惊声大喊:“血——血——元姑娘背后流血了——”

  “老天爷啊!她后背全是血!承平侯府居然对她动私刑!”

  “不是请她去侍疾吗!怎么还动刀子了!”

  承平侯府的人这才注意到,元若枝流血了。

  送她出来的人,脸色巨变。

  众目睽睽之下,元若枝浑身是血地从承平侯府走出来,他们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鲜血顺着后背晕开,痛感刺骨。

  元若枝身体虚晃一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可熟悉的面孔越来越近,她还看到了她的家人。

  很好,很好,她赢了。

  纵使她手无寸铁,也绝对不会不甘屈服于权势与不公。

  她不会,聂延璋不会,他们都不会。

  王右渠焦急而失态地冲向承平侯府的阶梯。

  人群后,闻争烨弃掉宝马,翻墙而上,从承平侯府屋顶跃下,抱住了即将摔倒的元若枝,血腥味蔓延在鼻尖,少女纤弱的身躯,一片落叶一样飘零在他怀中。

  闻争烨捻着掌心黏糊的血,抬起头猩红双眼,盯着承平侯府敕造牌匾咬牙怒吼:“从今天开始,我穆国公府与承平侯府,势不两立!”

  元老夫人老泪纵横现身,声嘶力竭一声“枝姐儿”,便当众昏倒。

  百姓唏嘘声阵阵,全是唾骂承平侯府的声音。

  承平侯太夫人出现在大门后,脊背发凉。

  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王右渠?还有一个闻争烨?元老夫人又怎么会恰如其分地“昏倒”?

  此刻才知道,她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她居然被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给算计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陈福放下帘子,盯着聂延璋受伤的手,低声劝道:“殿下,咱们走吧。您知道的,枝姑娘做这些,全是为了您。”

  聂延璋闭着眼,睫毛轻颤,极力克制着道:“回吧。”

  陈福吩咐车夫回宫,随后亲自给聂延璋处理了手掌上被瓷片划伤的伤口。

  陈福心情十分复杂。

  他知道,承平侯府不会在元若枝身上弄出明显伤痕,她背上的伤口,一定是她自己弄出来的,流了那么多血,一定伤得很深……

  元若枝不仅聪明有胆量,还出乎他意料之外地有血气,令人敬佩。

  不知不觉就夜深了。

  聂延璋批完数不清的折子,忽然在宫灯下幽幽对陈福说:“从前孤只是想报仇雪恨,可孤从未这般渴望过那把椅子。”

  “爱孤太苦了,她会不会后悔?”

  “罢了,她后悔也是应当的。她若有一丝一毫后悔,孤都不怨她,也不再逼迫她。”

  陈福愣了好半天,温声道:“殿下,天要亮了,您先歇息吧。”

  聂延璋搁笔起身。

  陈福熄了灯,在黑夜之中,恍然听到一句呢喃:“你说……她得多疼啊。”

  陈福心中酸楚,他知道枝姑娘很疼,他还知道殿下也疼。

  怎么办呢,只盼着天快亮,盼着朝阳快点儿来临。

  朝阳如期升起。

  陈福按时唤聂延璋起来洗漱。

  聂延璋不喜欢宫人近身,连铺床的人都是陈福,陈福发现殿下枕头到了清晨还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