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八六（）

  引擎轰鸣,库里南如离弦之箭般疾驰，将记者们遥遥甩在身后。

  高红鹤追了几步，发现根本不可能追上后悻悻地停了下来。她理了理纷乱鬓发,转向摄影师，露出完美无缺笑容。

  “各位观众朋友们,很遗憾，飘飘和渺渺似乎并不愿意跟她们亲生父亲谈话样子。不知道这是两个女孩自己决定呢,还是她们身边某些大人越俎代庖做出决定呢？

  “不过，我们《和解找鹤姐》节目宗旨就是调解家庭纠纷，解决生活难题。我们一定会把飘飘渺渺请来演播室和她们亲生父亲见面，帮助这个命途坎坷家庭团圆！”

  乐祈年望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人群,松了口气,往座椅上一靠。

  金飘飘和金渺渺瑟缩在阎煜身边,表情有些呆滞,不知道是被记者汹涌攻势吓傻了,还是被旁边相貌奇异白发男子吓傻了。

  阎煜打量着双胞胎。他认得两人也是《谁是通灵王》选手,还和乐祈年搭档过好多回。

  李管家总说这两个女孩就像乐祈年小妹妹一样。阎煜向来不喜欢小孩,但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他总觉得两个女孩似乎比普通小孩稍微可爱一点。

  乐祈年回过头，朝双胞胎安抚地一笑：“没事了。他是我朋友，阎煜阎大导演。就是《你所不知道死亡》导演。”

  听到《你所不知道死亡》这个熟悉名字,双胞胎总算缓过神来,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怎么回事？”阎煜问,“我听到他们说什么‘爸爸’。”

  一直魂不守舍耷拉着脑袋金渺渺听见“爸爸”两个字，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整个人一激灵,尖声喊道：“渺渺才没有爸爸！”

  阎煜看着乐祈年,用眼神要求他解释。

  乐祈年不愿透露太多双胞胎私事，只简明扼要说：“飘飘和渺渺是弃婴，被捡到她们老奶奶抚养长大。现在突然蹿出一个人自称是她们爸爸，还带来一大群记者。”

  金飘飘急切地说：“那个人肯定是骗子！小乐哥哥千万不要相信他！”

  她胆怯地转向阎煜，几乎不敢和他对视。口袋里装蛊王金属球在微微震动，就连蛊王都害怕这个白发男子——虽说他帮了她们一个大忙，还是小乐哥哥好朋友，说话也很有礼貌，但金飘飘还是觉得他有种莫名恐怖感。

  “导演叔叔，你也觉得那个人是骗子，对吧？”她怯生生问。

  阎煜忽然有点心酸。为什么乐祈年是“小乐哥哥”，他就是“导演叔叔”？他有那么老吗？是发色缘故吗？他是不是应该去染个发？

  “倒未必是骗子。”他实话实说，“也许他真是你们亲生父亲，现在来认亲了。”

  金渺渺气鼓鼓地瞪着阎煜：“可他为什么不早来？”

  “对你们来说或许有点残酷……因为你们现在出名了。”阎煜十指交叠，搭在膝盖上，直视前方，语气平静，“我记得你们两个已经接到广告了是吧？好好运作一下，你们完全可以成为小童星，到时候所获得利益何止千万。你们亲生父亲无非是看见自己曾经弃之如敝履桃子现在长成了桃树，想来采摘胜利果实罢了。”

  双胞胎不太明白“弃之如敝履”这种深奥成语，但阎煜话里大概意思她们还是能理解。

  “说白了就是想要钱。”金飘飘神色阴郁。

  “一分钱也不给他！渺渺和姐姐赚钱是要用来给奶奶治病！”金渺渺激动地握紧小拳头。

  “才不呢！我们这么多年没有爸爸也过得好好，为什么非要跟他相认？”

  “就是！当年他对我们爱搭不理，现在我们要他高攀不起！”

  乐祈年失笑。小朋友都是从哪儿学会这些句子……

  可惜现实恐怕不如双胞胎想象那样乐观。她们父亲看上去经济条件还不错，至少远胜贫穷苗寨老奶奶。现在金老太身患癌症，即使有双胞胎赚来医疗费，能活到几时也还是未知数。万一老人家仙逝，生父以双胞胎孤苦伶仃为由争夺抚养权，事态会如何发展呢？

  “不认就不认。”乐祈年说，“他只想把你们当摇钱树，即使认回去他也不会真心对你们好。”

  “就是！”金飘飘用力点头，觉得小乐哥哥真是她们姐妹知音。

  “我刚才看见了高红鹤。”阎煜淡淡说，“她是绿江电视台主持人，手里有一档调解家庭纠纷节目。恐怕是想请两位小朋友上节目和父亲相认吧？”

  “不去！”金渺渺斩钉截铁，“她有本事就把我们绑到电视台！”

  “高红鹤当然不会绑架你们。但通过舆论施压办法要多少有多少。想象一下，你们生父如果天天在电视和网络上卖惨，声泪俱下忏悔自己过错，想弥补你们缺失童年，久而久之会怎样？到时候你们日常生活也必将大受影响。”

  金飘飘瞪大眼睛：“不会那么严重吧……？”

  阎煜轻笑：“在他眼里，你们就是会下金蛋母鸡，无本万利买卖。资本有了百分之三百利润会怎样？”

  乐祈年斜觑着阎煜：“阎导意思是，与其避而不见，不如干脆上节目跟他对质？”

  “没错。一击即溃，速战速决，彻底断绝他将来卷土重来可能性。拖得越久对两位小朋友越不利。”

  “阎导是不是已经有退敌良策了？”

  “算不上什么良策吧……”阎煜沉吟，“还是得从那个男人本身下手。必须让大众彻底失去对他信任，今后不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支持。”

  “也就是挖黑料加带节奏？”乐祈年问。

  “嗯。差不多吧。”

  那男人找上高红鹤吵架节目，无非是想利用舆论力量给年幼女孩们施压洗脑，让她们回到自己身边。

  而论舆论操控，有谁比娱乐圈中人玩得更通透？

  金飘飘眨眨眼，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白发男人是要帮助她们姐妹俩。

  “谢谢叔叔！”她扑到阎煜膝盖上。

  阎煜嘴角抽搐：“不要叫我叔叔。”

  金飘飘看了看阎煜白发：“那……爷爷？”

  阎煜：“……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不帮你了！”

  雷骏穿上他最好一套西装，对着镜子系好领带，拨弄了一下头发，满意地看着镜中自己。

  高红鹤跟他说了，上节目时候一定要尽量打扮得入时得体，从外表上体现出自己经济能力，这样大众会倾向于他。

  “我调解过很多类似案例，比如被拐卖孩子多年后终于被亲生父母找到，孩子必须在养父母和亲生父母之间做出选择。我见过所有孩子都无一例外选择了经济条件更好家庭。”高红鹤说，“说到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连小孩也明白金钱重要性，明白怎样家庭对自己最有利。不论亲情还是恩情，在金钱力量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金飘飘和金渺渺监护人是贫穷农家老妇，而你是成功商界精英，傻瓜也知道选谁更有利不是吗？假如将来真不得不闹上法院，你经济条件也更有利。所以——把自己打扮好一点吧！”

  这番话说得雷骏心服口服。不愧是阅历丰富、眼光老辣主持人！真希望上过她《和解找鹤姐》之后，就能顺利认回两个女儿！

  雷骏对于自己当初抛弃双胞胎一事，是有那么点愧疚，但是没办法，他也被逼无奈啊！

  双胞胎其实不是他和老婆生第一胎。第一胎女儿，在刚出生没多久时候就被雷骏母亲抱走了。母亲是个迷信人，她说孩子出生还没满七天，三魂七魄未满，这时候只要找个十字路口把孩子摔死，将来女娃都不敢再投胎到他们家了。

  可惜迷信终究是迷信。第二胎，雷骏还是生了女儿，双胞胎。这回他没再相信母亲那些“巫术”，而是把两个孩子丢进了农田里。他可不想故意害死自己孩子。他选择那片农田就在马路边上，白天人来人往。他还在襁褓里塞了钱呢。两个孩子肯定能找到愿意收养她们好人家吧？

  连续两胎都是女儿，雷骏长了记性。老婆怀第三胎时候，他特地托人找了一家私立医院。做b超时候，医生偷偷将孩子性别告诉了他。听说是女孩，他当机立断选择把孩子打掉了。

  直到第四胎，雷骏才得到他梦寐以求儿子。老婆终于能在家里挺胸抬头做人了，母亲也不再一天到晚数落她了。多亏了这个孩子，雷骏家庭关系前所未有和睦融洽了起来。雷骏很是疼爱这个儿子，什么都给他最好。一到上学年纪，他就把孩子送到了市里最昂贵一家私立学校，一年光是学费就要几十万呢！

  能去那里上学学生非富即贵。雷骏家是做生意，而商业最讲究人脉。趁孩子小时候就培养他建立自己社交圈，将来一定无往不利。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雷骏生意却每况愈下。有长期合作关系客户突然更换了合作对象，谈好合约也被对方以各种各样理由中止，工厂总是发生莫名其妙事故，害得他赔了好些钱。推出新产品市场反响极为惨淡，积压库存让他头疼不已。手头现金流已经几近枯竭，再这样下去，雷骏或许就要申请破产了。

  只要有一笔新资金注入，他生意就能起死回生！但银行不愿再给他贷款，曾经合作伙伴见他落魄后也都纷纷弃他而去。雷骏每天为了筹钱头都快秃了，甚至去求神拜佛，借助他曾经最看不起“迷信”力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谁是通灵王》。听说那是一档主打玄学灵异综艺节目，最近极为火爆，屡次登上热搜，就连雷骏这种向来对综艺不感兴趣人都听过它名字。

  抱着“或许能见到一两个大师”想法，雷骏打开了其中一集。

  结果就看到了两个极为面熟女孩。

  那两个女孩和她老婆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不过小了一号！雷骏瞬间就联想起了十年前他所抛弃两个女儿。如果他没记错，他丢掉孩子地方正位于一座苗寨附近。两个孩子很有可能被苗寨村民收养！

  又过了几天，雷骏看到了双胞胎所代言广告。他立刻意识到了双胞胎商业价值。来自湘西苗寨神秘少女，在综艺节目上大放异彩，只要稍微包装一下……不，连包装都不用，她们已经是备受关注小童星了！

  要是把双胞胎认回家，作为监护人，他就能支配双胞胎所有收入。有了这笔钱，公司就能起死回生了！

  甚至，他还可以赚更多钱。现在娱乐产业多么红火啊，随便一个流量明星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一年光是交税恐怕比公司纯利润都多，简直就是摇钱树！

  肥水不流外人田，雷骏说什么也要把女儿认回来！儿女孝敬父母不是天经地义吗？凭什么让毫无血缘关系陌生人分得那杯羹？

  但雷骏还不敢百分之百确信双胞胎就是他亲生女儿。万一弄错，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他想方设法托关系联系到了《谁是通灵王》节目组，希望能和双胞胎做个亲子鉴定，却都被节目组以“保护选手个人”为由拒绝了。

  就在这时，雷骏遇到了那个名叫周信男子。

  对方是另一位选手郑昭羽经纪人。他主动提出帮雷骏弄到双胞胎dna，助他们父女相认。

  雷骏知道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好事，周信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他，肯定有自己目。

  “我这个人向来坦率，就跟您直说了吧。”周信说，“我也觉得飘飘和渺渺很有童星潜质。目前已经有不少经纪公司瞄上她俩了。如果您能成功认回女儿，我希望您能以监护人身份同我们传爵娱乐签约，由我担任两个女孩经纪人。我们公司可是圈内老牌经纪公司，手上资源数不胜数，可以最大限度挖掘童星商业价值。不瞒您说，我这里刚好有几个儿童综艺节目和电视剧合作邀约……只是，要参演那些节目，就必须退出《谁是通灵王》了。但那不过是小小损失，您获得可是更大利益。跟我们传爵合作，一定是双赢局面！”

  假如周信无欲无求，纯粹因为“好心”而帮助雷骏，雷骏反而会怀疑他真实目。但周信直言自己想依靠双胞胎赚钱，雷骏倒是对他放下了心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都是生意人，最懂彼此需求。

  同意和周信合作之后，周信果然神通广大弄到了几根女孩头发。凭头发上毛囊细胞，雷骏成功做出了亲子鉴定——金飘飘和金渺渺就是他失散多年女儿！

  有这张亲子鉴定书在手，雷骏就像得到了屠龙宝刀一般。接下来他只需要对女孩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们回到自己身边即可。

  周信又牵线搭桥，给他介绍了高红鹤。这位女主持人最擅长打感情牌，只消她一席话语，准叫敌人拱手来降。只要上了她节目，想必她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说服双胞胎。

  有人敲响了更衣室门。“雷先生，节目就要开始录制了，您准好了吗。”

  “已经好了！”雷骏最后拨弄了一下头发，打开门，跟随助理来到演播室。

  高红鹤节目是录播，现场氛围比较宽松，即使不小心ng了也可以请后期剪掉这一段。请来观众都是从大学城批量拉来学生，会按照电视台吩咐进行“表演”，该鼓掌时候鼓掌，该落泪时候落泪，给他们一个镜头他们就开心得要死，比普通群众演员听话得多。

  女主持人坐在演播室中央，调解双方分别坐在她两边，像打擂台似。雷骏就坐后，看到另一名助理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坐到对面那一侧。

  其中两人是金飘飘金渺渺双胞胎，雷骏女儿。但是那第三个人……

  雷骏眼皮跳了起来。

  他以为陪伴双胞胎来参加节目会是收养她们那个老太婆，或者那个邻居大叔。根据雷骏调查，两个人都是木讷寡言又缺乏见识农村人，论口才完全不是他对手，雷骏有十足把握说得他们哑口无言。

  可今天陪着双胞胎，却是跟她们一起参加《谁是通灵王》选手，最近在网上势头正猛“道士演员”乐祈年！

  那小子跟双胞胎什么关系？他们父女家庭内部纠纷，他一个外人来掺合什么？

  乐祈年是见过世面，恐怕没那么好对付了。

  开局就如此不利，后面还会一帆风顺吗？雷骏心里打鼓。

  高红鹤见时间差不多了，向导演打了个手势。各机位准备就绪后，录制正式开始。雷骏也急忙收回探寻目光，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生活有心结，调解找鹤姐。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每周三晚准时播出《和解找鹤姐》。我是主持人高红鹤。”

  简单介绍了今天参加节目嘉宾身份，高红鹤转向雷骏：“那么雷先生，你是希望和失散多年女儿相认是吗？”

  雷骏点点头，做出泫然欲泣表情。这表情他练习了很久，确信一定能博取人们同情。

  “当初我因为家庭条件太过困难，不得不抛弃刚出生女儿。我心里内疚了整整十年。现在我只希望女儿能回到我身边，让我尽一个父亲责任，弥补她们缺失童年。”

  高红鹤又转向双胞胎那边：“飘飘、渺渺，你们愿意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吗？”

  “不！”金渺渺抢先说。

  “他是你们亲生父亲，血浓于水啊！”高红鹤开始打她最擅长感情牌。

  作为这档家庭纠纷调解节目主持人，高红鹤最了解自己观众是什么群体，爱看什么样剧情。她观众以中老年人为主，这些人观念保守，坚信“家和万事兴”、“夫妻没有隔夜仇”、“退一步海阔天空”之类理念。他们眼中解决家庭矛盾最好方法不是彻底撕破脸皮，不是闹上法庭请求法律裁断，而是所有人各退一步，忍让、谅解、宽恕。此外，儿女必须服从父母（因为观众也都为人父母）。不论前面一家人吵得多凶，只要最后能上演彼此谅解感人戏码，观众就会心满意足，收视率节节攀升。

  因此高红鹤在调解时，也尽量促成双方握手言和。打感情牌就是她最擅长手段。

  高红鹤已经想好，如果双胞胎坚决不肯跟雷骏相认，她就用“孝心”、“血浓于水”之类概念感化她们。毕竟孝道根植于国人意识深处，任谁都怕背上一个“不孝”罪名。

  “……所以啊飘飘渺渺，儿女孝顺父母理所当然。你们为什么不想回到父亲身边呢？”言下之意，你们不肯相认，就是不孝。

  高红鹤等着两个小女孩暴跳如雷，这样她就可以进一步指责她们不懂事，需要大人管教，进而将话题转移到她们现在监护人无法尽到监护人责任，她们必须另找合格监护人上。试问还有谁比亲生父母更适合做监护人呢？

  然而两个女孩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愤慨，反而委屈巴拉地撅起嘴。

  “可是……可是我们不能离开奶奶呀！”金飘飘说，“奶奶辛辛苦苦把我们抚养长大，我们怎么能抛弃她呢？那不是更加不孝吗？”

  “要是没有奶奶，我们肯定早就死了。我们不能离开她呀！那不是忘恩负义吗？”

  说完双胞胎瞥了乐祈年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自己说得怎么样。

  乐祈年摸摸两只小萝莉头，露出赞许笑容。

  高红鹤擅长打感情牌是吗？没关系，只要我们比她更擅长就行了！

  确定双胞胎要参加调解节目后，乐祈年连夜找来了往期节目观摩，跟阎煜一起连夜分析主持人惯用话术和套路，再由文笔出色曼珊老师为他们拟定应对话术。

  你说不和父亲相认就是不孝是吗？我们这边还有一个辈分更大老奶奶呢！让双胞胎离开老奶奶，那就是不孝不义，做父亲怎么能让女儿背负那样罪名？

  用感情牌对抗感情牌，用魔法对抗魔法！

  高红鹤一愣，没想到双胞胎竟然把她打过去球又原样打了回来。

  “孝顺爸爸和孝顺奶奶又不矛盾嘛。”她说，“你们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也可以时常去看望奶奶啊。而且奶奶年纪大了，抚养你们肯定很吃力，你们忍心让她那么辛苦吗？”

  “这么说，我们亲生父亲也和我们一样，希望报答奶奶吗？”金飘飘眨巴眨巴眼。

  高红鹤望向雷骏：“雷先生？”

  雷骏忙说：“我当然不会忘记金老奶奶恩情，我一定会好好感谢她！”

  “那太好了！”金飘飘抢白，“奶奶得了癌症，治疗费好贵好贵呢，我们以为治不起都准备放弃了。现在奶奶可算有救啦，我替奶奶谢谢您！”

  雷骏一愣，她们这是要他承担那个老太婆医疗费？而且那老太婆跟他无亲无故，他凭什么要出钱替她治病？

  但他明白，如果他出言拒绝，双胞胎就会立刻指责他不仁不义，到时候他想争取抚养权就难上加难了。

  雷骏咬了咬牙，挤出笑容：“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出钱给奶奶治病也是理所当然。”

  只要双胞胎回到他身边，将来赚钱机会有是。随便拿下一个广告代言，代言费少说也有几十万，用来给老太婆治病绰绰有余了。就先把这事答应下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看来，雷先生家庭条件非常优越呀。”一直沉默乐祈年突然在此时开口，“飘飘和渺渺在农村长大，家境贫寒。想必雷先生会给她们更好生活条件吧？”

  “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富有，但我一定会尽可能把最好东西都给飘飘和渺渺！”雷骏今天穿得如此人模狗样，不就是为了展示自己财力吗？虽然公司经营陷入困境，但大众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他是一名成功商人。

  “听闻雷先生还有一个儿子，在聚英学校读书。那可是一所全国闻名私立学校。雷先生应该不会区别对待儿子和女儿吧？”乐祈年笑着问。

  一想到聚英学校昂贵学费，雷骏就有些手抖。但和飘飘渺渺商业价值相比，一年几十万学费也不过九牛一毛。

  “只要飘飘和渺渺愿意，我一定送她们到聚英学校。让她们和她们弟弟一起读书！”

  “太好啦！”双胞胎齐声喊道。

  “奶奶也说小孩子最重要任务就是学习，”金飘飘感慨，“我们去参加综艺节目，奶奶一直很反对，说那会耽误学习。但是没办法呀，我们要拿到奖金给奶奶治病，只能耽误一下了。”

  金渺渺喜上眉梢：“但是现在奶奶医疗费就着落了，渺渺和姐姐就不用再上什么综艺节目了。可以去专心读书了！”

  “是啊，我们根本不想抛头露面，只想读书。”

  “我们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清华北大，当科学家！”

  双胞胎一口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说得高红鹤一愣一愣。

  乐祈年心里窃笑不已。你喜欢顶着大义名分，站在道德制高点压制别人是吗？那我们就站在更高制高点！

  雷骏攥紧了沙发扶手，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她们不想当童星，想专心读书？

  这怎么行！

  雷骏培养她们，就是为了让她们到聚光灯下赚钱！母鸡不下金蛋他要母鸡还有什么用？

  双胞胎年纪还小，哪里想得出这些话术，肯定是那个乐祈年在背后暗中指使！

  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不让双胞胎认祖归宗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雷骏想起周信曾说过，有许多经纪公司都向双胞胎伸出了橄榄枝。乐祈年经纪公司没准也是其中之一。他希望把双胞胎收入囊中，让她们给自己赚钱。对，肯定是这样！

  两个女孩竟然还和乐祈年有说有笑，真是傻丫头！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肥水不流外人田懂不懂！她们不给血脉相连家人赚钱，却要向毫无瓜葛外人拱手送上财富，真是两个蠢不可及丫头！

  古人说对，女儿再亲也终究只能是外人！

  “您是乐祈年先生吧？”雷骏压抑住怒气，“您又不是飘飘和渺渺监护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说到底，您根本是个外人不是吗？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家庭内部事？”

  面对他挑衅，乐祈年不以为意。“飘飘和渺渺奶奶住院了，所以她们请我陪她们上节目。我倒想请教雷先生，您那么确信飘飘渺渺是您女儿，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吗？光是看外表，恐怕不太靠谱吧！”

  “我做过亲子鉴定！”雷骏鉴定证书在手，底气十足。他将证书拿出来交给高红鹤，再由高红鹤展示给观众。“鉴定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乐先生不相信吗？”

  高红鹤确认过证书，也说：“证书确是这么写。我相信这不是作假。如果乐先生不信，可以由我们节目组作为中间人，再请第三方鉴定机构做一次亲子鉴定。”

  “我当然相信鉴定机构给出结果，我只是奇怪，雷先生是怎么弄到检材？”乐祈年说，“飘飘渺渺，从来没人带你们去过鉴定中心，对不对？”

  “嗯！”双胞胎点头，“我们都不知道有人拿我们做过鉴定呢！”

  “好奇怪哦，到底是什么时候做鉴定呢？渺渺感觉好害怕，难道渺渺睡着时候，有人偷偷溜进渺渺房间抽了血？”金渺渺做畏惧状。

  乐祈年追问：“您是在双胞胎不知情情况下弄到了她们dna样本吗？这是怎么做到？您买通了她们身边什么人？既然要做鉴定，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做，而要偷偷摸摸地做？这算不算侵犯他人？”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嗡嗡低语。被拉来充数观众原本不该对节目发表见解，但此刻节目突如其来转折让大家忍不住发出困惑声音。

  导演助理站在摄影机死角，拼命对观众席打手势，让众人安静下来。高红鹤也向导演使眼色，希望节目能暂停一会儿。

  但是雷骏完全不给她暂停机会。他跳起来指着乐祈年鼻子，手都在颤抖：“你……你凭什么掺合我们家事？”

  “飘飘和渺渺户口跟你都不在一个本子上，怎么就成‘你们家’了？还请雷先生不要碰瓷。”乐祈年冷冷说，“飘飘和渺渺请我来维护她们权益，我当然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雷先生，您说当年抛弃飘飘和渺渺，是因为家庭条件困难养不起女儿，这是真吗？”

  “这还有假！我要是有钱，怎么会抛弃亲生女儿？”

  “哦？不是因为您重男轻女吗？”

  “我对待儿子和女儿都是一样！我一碗水能端平！”

  “那就奇怪了。”乐祈年托着腮，“根据我调查，雷先生九年前购买过一辆宝马轿车。能买得起那样车，却养不起两个女儿，不是很奇怪吗？”

  雷骏涨红了脸。他怎么会知道那种事？他找侦探调查自己？

  “你也说了，那是九年前事，那时我生意刚刚有了起色……”

  “却不知道去寻找被抛弃女儿？收养飘飘渺渺老奶奶就住在距离抛弃地点不到五公里苗寨中，只需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哪户人家收养了孩子。您却整整十年都没想过去寻找女儿。偏偏在飘飘和渺渺成名后才来认亲，让人忍不住怀疑——您是冲着她们名气和商业价值来，根本不是为了亲情。”

  “你少胡说八道！你是我肚里蛔虫吗，那么清楚我在想什么？”

  观众席上议论声越来越大。导演通过耳麦让高红鹤暂停节目。高红鹤说：“我们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乐祈年却完全无视了女主持人，接着道：“雷先生公司最近经营状况不是很好吧？听说已经欠薪两个月了，员工们怨声载道，生产线也几乎停滞。您这样经济状况，真能给飘飘渺渺什么优越生活条件吗？”

  “我公司好得很！用不着你关心！”

  “雷先生，从上节目开始，您已经说过多少个谎话了？如此谎话连篇，让我怎么放心把飘飘渺渺交给你呢？你真会对他们好吗？”

  “我是她们亲爹！当然会对她们好！”

  “未必吧？”乐祈年笑了笑，“我观雷先生面相，子女宫红润丰满，说明生殖功能和生殖意愿都很旺盛。但您至今只有一子两女，委实有些奇怪。我想，您亲生子女恐怕不止飘飘渺渺和您那位在贵族学校读书小儿子吧？除了他们，应该还有两个女儿吧？但是，她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高红鹤霍然起身：“乐先生，节目要暂停了……”

  摄影机已经关闭，不论乐祈年接下来说什么，都不会被记录下来。

  但是现场观众早就高高举起了手机，镜头对准舞台上人。导演助理拼命挥舞胳膊：“不准拍！把手机放下，不准拍！”

  距离他最近几个人悻悻地放下手机。但等他一走远，他们又立刻打开摄像头。

  雷骏站起来，两腿有些哆嗦。一半是气，一半是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个女孩。”乐祈年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缕金光，“一个刚出生没几天就死掉了，死状非常惨，根本不是自然死亡。另一个死在出生前，真可怜……”

  他抬起手指，指着雷骏，幽幽地说，“她们就在你身后。”

  雷骏一个哆嗦。“你少在那儿装神弄鬼，我才不信……”

  他想尽快离开演播室返回休息室，可双脚却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根本动弹不得。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肉红色带状物缠住了他脚踝。

  看上去就像是……染血脐带。

  滴答。滴答。滴答。

  有液体落在他后脖子上。他摸了一把，掌心湿漉漉一片。那液体闻起来有股淡淡腥味。雷骏曾闻过一次同样味道，那是很多年前，他老婆羊水破了，他着急火燎地送她去医院时候……

  一股冰冷气息吹在他耳廓上，像是有个人正站在他身边低语。

  “……爸爸。”

  八六（），，书架与同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