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艾的微笑在脸上凝固。( 小 说)

  这种礼物能赔罪？

  这礼物就差直接明晃晃亮出两个大字：劝学。

  一想到舒予期的脸, 配上老母亲语重心长的敦敦教诲, 顾艾打了个寒战, 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把书包顺手往地上一甩, 嘟囔着：“死直男, 脱粉了。”边蹬蹬蹬跑到卧室自带的洗手间去了。

  周舟蹲下身, 捧起最上面的那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高考化学。

  除了高考系列, 还有高二系列，零零总总十几本摞在一起，难怪高得吓人。

  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教辅书当礼物。

  想到这里，周舟也觉得好笑。

  她又接着翻了翻下面几本, 一抬头, 却忽然瞅见王妈正过分和蔼地冲着她笑，脸角的鱼尾纹舒展，像是迎风招展的一朵灿烂菊花。

  周舟：“……？”

  周舟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您怎么了？那么开心”

  王妈把高兴清楚写在脸上, 只简短地说：“舒先生真是好人。”

  王妈其实是想到了半年前的事。

  那时小姐的心思不在学习上, 成绩也不像现在这样好, 有时候会瞒着家长，偷溜去酒吧里，甚至和社会青年混在一起。

  周望安和林婉儿忙, 对此并不知情，但王妈终日都在宅子里的, 对此是一清二楚, 想劝, 可又没法子。

  那些社会青年看起来就不走正道，其中倒也不乏出身富贵的人，但打扮得妖里妖气不说，态度也很轻佻，曾经送过小姐很多与她年龄不符的礼物。

  比如，过分成熟的露胸裙装、知名酒庄出产的美酒、性感撩人的香水，甚至有过一双黑色渔网袜。小姐把这些礼物的包装拆下来，佣人收垃圾的时候，都看在眼里。

  还是习题册子好。

  高中生，就应该有高中生的样子，以学业为重，考个好大学，有个光明的前程。

  王妈话中有话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看舒先生真是个好人。”

  周舟依然没明白她的意思，王妈已经转开话头：“那我先下去看着厨房了，小姐，你们俩弄完了就下来，马上开饭喽。”

  周舟点头说：“好。”

  除了颜狗顾艾之外，严格来说，周舟、周季然和舒予期之间完全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只是在文华见过一面，对彼此的了解停留在知道名字的地步。

  舒予期名义上是为那日的小误会而登门赔罪的，因此除了给两个女生送来五三大礼包外，还给周家两位家长都准备了礼物。

  其中一项，就是一组held酒庄出产的比特甜酒。

  这种酒最近在鸽城上流社会的小圈子里格外流行，用草根和香料浸泡而成，度数低，味甘甜，可以说是老少咸宜。

  舒予期给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顾艾托着腮，看他站起来为大家倒酒，动作优雅而流畅。

  在如此近的距离看他，和那日在奢华宴会厅里隔着人堆看的感觉，远远不同。

  青年的眉眼依旧锐利，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深沉，只是那种高居神坛之上的距离感，无形中削减了不少。

  顾艾甚至有了一瞬间的错乱。她看着舒予期低垂着眉眼，静静倒酒的样子，恍然间，居然会觉得他像是个温柔无害的邻家哥哥。

  但那双深邃阗黑的眸子一抬起来，就又带出了令人不自觉畏惧的冷锐锋芒。

  周舟倒没多想。

  她不是忸怩作态的人，家里饭桌上多了一位客人，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反而因为舒予期的到来，久未回家吃饭的周望安和林婉儿都回来了，她还挺高兴的。

  而且他送的五三也很不错，吃完饭就可以安排上了。

  周望安和舒予期正聊股指涨跌，大盘走势。两人的话说到一半，周望安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舒予期本想夹一块鱼肉，抬眸时，偏偏鬼使神差似地，余光瞟到了餐桌斜对角的少女。

  她正安静地吃饭，下巴尖尖的，一动一动，小幅度地吞咽着，看上去很有些可爱。

  少女随手把一缕颊边散下的黑发重新别到耳后。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舒予期却像看过千百次般的熟悉。

  他听见记忆里的自己说：

  “周末一起去西单新华书店吗？我听说那边新到一批苏联来的书。”

  这的确是他的声音，但又不太像。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并不会这样热烈，像是年轻男孩对着心爱的女孩，笨拙地想藏好自己的小心思。

  而且，苏联？

  关于二十到二十一岁的记忆，舒予期是完全模糊的。

  但他记得，那时候，隔着桌子，也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正拿着笔在纸上演算着什么，漫不经心地把碎发别到耳后，过了一会才抬起头，露出一个明丽的笑：“西单？行啊。”

  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小习惯。

  似乎是察觉到舒予期的注视，周舟抬起头，隔着餐桌，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连神态都如出一辙。

  舒予期一时竟怔住了。

  他想起文华后苑花园里，两人的相遇。那时有那么多人和周舟走在一起，林婉儿、顾艾、周季然，这几个人个个都是发光体，可他却瞬间注意到了她，像是与生俱来的熟悉。

  看见她的那一刻，仿佛世间一切都成了无意义的空白背景，只能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

  可舒予期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人究竟是在何处有过交集。

  把上次校对过后的数据返给南源后，文微微又直接从他那里拷走了周舟下午新做的树状图谱。

  她已经不再敢小瞧这个仅仅只有高二的学妹，但一个多小时解出这么多题，还用的是多种解法，还要把数据录入电脑，分好思维节点，这怎么看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文微微于是放下手头的活儿，专心校对周舟的数据。

  “”

  两小时后，她彻底跪了。

  很多计算机初学者，做出来的树状图谱都有赘余的特点，这是因为他们还并不太习惯计算机的思维模式，时常会不自觉地把简单的表述复杂化。

  但周舟一题多解不说，还把思维节点分得利落又干爽，单刀直入，切中要害，作风大开大阖，让人完全想像不出这出自一位柔弱的高中女生笔下，而更像是一位战士。

  一位憋着一股劲，一心一意想突破封锁线的战士。

  这个想法蹦出来，文微微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年代，可哪有什么封锁？

  这话用来形容邓三还差不多。

  文微微抽了抽嘴角，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敲黄维办公室的门：“老板，我想让周舟加入‘核心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