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作者:吃吃汤圆呀      更新:2022-08-15 19:44      字数:3546
  莺莺晚归时手里拿着一簇落新妇,笑吟吟与绿儿走进家门。

  落新妇,好多小花一簇簇像是芦苇,米粒大小的花束本不起眼,可当它簇成一簇时便像一只火炬,温柔而有力。

  萧照正在书桌前神色沉重吩咐飘石什么,听见莺莺的笑声打开窗冲她摆手,好奇问她:“你手里的芦苇怎得染了色?”

  芦苇?

  莺莺低头看。

  一人高的茎秆,长须伸展处缀满粉色的小花,星星点点温柔垂坠,像是粉紫色的芦苇,怪不得萧照要问是不是芦苇染了色呢。

  她忍住笑:“这是落新妇。我瞧着好看便给家里带了一束,插瓶正好。”

  家里有各种好看的瓶瓶罐罐,萧照便叫飘石下去,自己陪着她从库房里翻出来一件天青色长颈瓷瓶住满水。

  自打萧照腿伤好了之后他就很喜欢陪莺莺做些琐事,做哪些他在轮椅上时渴望过无数次的事情:帮她搬东西、替她递花枝、与她一起走过院里垂垂藤蔓的葡萄架。

  本是琐琐碎碎家常的事却让人心里顿时觉得平静下来。

  两人合力将几枝长长的落新妇插瓶进去,放在书房紫檀木桌几上,温柔而有力。

  温柔而有力,就像莺莺。

  萧照心里一顿,在胸口徘徊了一下午的话到底还是要说出来:“莺莺,明儿你回趟娘家可好?”

  嗯?莺莺纳闷,怎的忽然提起这一出?

  萧照似乎看懂了她的困惑:“明日有人要来家里放火。”

  嗯???

  怎的放火还提前告知?莺莺是活了这么大还没有听说过这等奇事。

  萧照眸色沉郁:“当初救官家碍了旁人的道,他如今腾出手来便要报复我。好叫下一个人再不敢救官家。”

  他从太子手里救了官家自然阻碍了太子的大业,只不过太子被官家废了又圈禁,腾不出手来对付萧照。

  前段时间贺皇后怀孕官家龙心大悦,贺皇后趁机为废太子求情,官家便赦免了废太子,特许恩准他出宫墙生活,只不过还是被官家耳目禁锢在行宫。

  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重整势力,先寻萧照复仇。

  莺莺恍然大悟:“当真是慈母多败儿!”

  萧照好笑,莺莺说得通俗,可不就是慈母多败儿?

  贺皇后性情温和堪为后宫表率,可惜太子没有遗传贺皇后的温和,性情偏执诡诈,居然做下了弑父的祸事。

  可即便如此贺皇后仍旧为儿子求情。她与官家相识微时两人情分非同寻常,官家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只不过废太子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报复萧照。

  莺莺一想到这里惴惴不安了起来:“萧大人,我们现在就遣人去给官家报信可好?”

  萧照好笑:“太子肯定自己不来,派遣了死士,到时候死无对证,我们毫无任何证据怎么指控太子?何况官家与太子再怎么怨恨都是父子,我们外人一着不慎便会误成池鱼。”

  原来是这样。天家父子斗法他们这些百姓遭殃。

  想想也是,就是民间父子打架遇上外人还要一致对外呢,何况天家?

  “难道就只能他们上门来烧火不成?”莺莺蹙眉,“要不萧大人您也随我一起避避风头?”

  萧照摇摇头:“废太子手里大部分势力已经暗暗投靠了我,这消息便是他们的暗探报给我的,我若避开那暗桩只怕性命危矣,倒不如我将计就计。”

  这些萧照都不怕。

  对方当然不止来放火还会来持械杀人,莺莺作为他的妻子恐怕也难以安全,倒不如让她借着回娘家的由头避开。

  那多危险!莺莺听得目瞪口呆。萧照便安抚她:“莫怕,我自有打算。”若他没有成亲便会诈死造成被火烧死的假象麻痹太子,而后在暗中纠结势力期待东山再起。

  可如今他有莺莺在,自然会万事以她为先,于是便只能佯装被火烧个半死,而后被“正好来看他”的萧大哥救下。

  到时候这件事惊动官家请刑部的人来查访时,便能“恰好”发现纵火贼遗留在墙角的太子府令牌。

  到时候一切自有刑部的人与官家解释,不用萧照再费什么口舌。

  莺莺也不是那等见识浅薄的,从南往北再到苏家的经历使得她能够临危不乱,她想了想便点点头:“好,萧大人自己也要保重。”

  萧照自然应下。

  晚上两人洗漱后躺在床上忽然都升起了些惆怅的心情,这在以往从未发生过,或许是因着明天或许面临的大火?

  莺莺先出声:“萧大人?”

  萧照问她:“你还没睡?”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从顶上悬下来的帷帐,莺莺隔着帷帐答:“是。”

  她声音颤颤巍巍有些担心:“当时你的腿就是在火里,如今又遇上火,万一……”萧大人的腿伤好容易治好,万一有什么波折可如何是好?

  “不妨事的。”萧照小心劝慰她,“我如今活动自如且早有人接应,一切有数。”

  那就好,莺莺打量着帷帐上绣着的莲蓬、荷叶、蜻蜓的图案,不知道这帷帐明天会不会烧去?

  还有她躺着的床榻、惯常用的檀木桌、院外已经快要挂果的葡萄,不会都被一把火烧尽吧?

  莺莺打量四周一阵惋惜,她一路颠沛流离到汴京直到进了这座宅子才有了家的感觉,可惜居然也不长久。

  萧照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淡淡道:“家会好好的。”

  他的声音隔着那些莲蓬、荷叶飘来,轻描淡写却笃定,叫莺莺忐忑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是啊,有萧大人在,还用担心什么?

  不过下一瞬莺莺便咀嚼起那个“家”字,两颊有些发烫,他们毕竟是假夫妻,当不得一个家字。

  可她很快眼神坚定起来,萧大人没说错,这里就是家。

  如果问她在世间最相信什么人,那个人是萧大人。

  如果说她一天劳累最想去什么地方,那便是这间屋子。

  天大地大万丈红尘,汴京城人烟阜盛,可自始至终让她怀恋的只有这个人这间房。这便是“家”的含义吧?

  萧大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莺莺转念又唾弃自己,呸呸呸,萧大人收容自己在这屋檐下是忠义之举,自己却胡思乱想当真对不起萧大人一片良善。

  不管怎么说,放下了担忧莺莺困意便涌了上来,临睡前看着莲蓬迷迷糊糊想起一句诗句,她打了个哈欠嘟哝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绣满了莲蓬、荷花和荷叶的帷帐后面,萧照半响才轻轻接出了这首乐府里面的诗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可是那边没有声响,莺莺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时萧照已经走了,床铺空荡荡的。莺莺心里也空落落的。

  门头上老苍头送来请柬:“夫人娘家伯母送来请柬。”

  这应当是萧照安排好了的,莺莺便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收起来,吩咐奶娘:“带些惠泉酒、点心,去伯母假做客。”

  上了车后长寿与飘石要跟车,莺莺眉一皱:“我去伯母家用不了这么多人,你们就去隔壁街的铺子帮忙便是。”

  如此一来若是萧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事,也方便他们直接过来接应。

  车马粼粼,在青石板路上碾出声响,莺莺怕露出端倪不敢掀开帘子看外面,只能在心里默默祷念希望萧大人一切顺利。

  娘家已经备好了筵席,大伯母自打分家后日子就很是惬意,老夫人中风后不大动弹,素来与她作对的三夫人与三老爷和离了,爱搅乱的庶子儿媳小魏氏如今虽然从庄子上回来了可不大成气候。

  是以她气色很好,早笑吟吟在门口迎接莺莺,拉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路絮叨:“你大姐姐已经到镇江了,听说那里地面富庶不亚汴京,你大姐姐托我多谢你呢。”

  莺莺漫不经心应着,心里却记挂着萧照:这火烧起来了吗?萧大人呢回家了吗?

  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里瞧个究竟。

  大夫人却没觉察她的心不在焉,兴致勃勃开了席面。过一会苏珠也来了,母女二人因着大娘子的事情对莺莺格外感激,因而一会请她喝今年新酿的梅子酒,一会请她尝尝厨子端上桌的梅子炖蹄膀,你来我往打岔,莺莺便慢慢将那些惴惴放在了脑后,跟她们说些家常闲话。

  转眼过了正午,莺莺喝着荔枝冰糖凉饮子,正在心里盘算着火的事情,忽然大门外看门人带着长寿急匆匆赶来:“回禀夫人,家里走水了!”

  这一下非同小可,院里的人都急得站起来。

  莺莺虽然早知道,可还是心里一紧,她慌得差点撒了手里的茶杯,顾不上衣襟沾湿,问长寿:“大人呢?奶娘呢?家里上下呢?”

  长寿答:“起火时只有大人与飘石激流两个在书房,好在并无大碍,我娘和乌婶一起在花满蹊里帮忙,老苍头在门房听见起火就跑出来了。无人伤亡。”

  听见无人伤亡莺莺才松了口气,急匆匆就拔脚往家里赶,大夫人也忙带着女儿一起跟着上了马车,又吩咐庶子:“你也带些家人往萧家巷子去,看有什么照应的。”

  又对莺莺说:“你可莫嫌大伯母多事,这时候多个帮手也好。”

  莺莺感激应下,等到了巷子口远远就见浓烟滚滚,巷子外面堵着车,几人忙下了车,就见军巡铺里的官兵、左邻右舍提着水桶、拿着麻袋,一派匆忙。

  街坊见莺莺一脸慌乱,忙指点她:“萧大人在你家院里救火呢!”

  莺莺顾不得大伯母,急冲冲拔脚就跑

  大伯母和苏珠也甚为理解,跟在后面往那边走,忽然苏珠嚷嚷:“那不是苏环身边的丫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