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呆抬头，见麒麟儿那双大眼睛里满是冷光。他在外，见过的事情比康安要多，对麒麟儿的了解也比康安要深刻。深知麒麟儿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只是他并未恐惧，只是淡道：“定不负太子嘱托。”

  “哼。”麒麟儿还是瞧着这书呆子不顺眼，“油嘴滑舌。”

  刚说完就感觉康安掐他，顿时不平衡了，“我是你亲哥，难道还能害你不成？怎么还没嫁人就帮着外人！”

  康安表情一点都没变，甚至没有一点被人说‘嫁人’后该有的羞涩，就直白地说：“他哪里是你的对手，你别欺负他。”

  麒麟儿气地挥手，“赶紧走！走吧走吧。”

  康安点点头，先上了马车，小书呆将马车门关好后，才跳上去，他来赶车。

  两个人一辆车，慢慢悠悠地离开麒麟儿的视线。麒麟儿侧头对身边的侍卫说：“盯好了，不容任何闪失！”

  “是，太子！”

  康安想要孤身闯天涯，父皇母后包括他这个哥哥都纵着她，可她无论如何都是家人的心头宝，哪里真能让她这般独自上路。那小书呆这两年武艺倒是练的刻苦，一般情况下保护康安倒也够了，只是两个半大的孩子，真遇上危险，哪里能自保。不用楚骧开口，麒麟儿都给康安一路上都安排妥当了。

  麒麟儿骑着马回宫，身后跟着他的侍卫，一行人架势十足。

  进了城，路上行人明显少了许多，商铺不如前几年那般嘈杂。京城的百姓都极其敏锐，圣上患病多年，最近三年祭天都是太子代行。京城里一股风雨欲来的危机感，百姓们都变得谨言慎行，商铺也不敢大肆喧闹。

  身在漩涡中心，麒麟儿感受最深。算起来他父皇继位称帝已经十年，前五年励精图治，推行新政，到了这几年，新政的效果才算彻底发挥出来，粮食连年丰收，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只不过最近三年父皇身体每况愈下，朝中也开始妖风肆起。麒麟儿不过十六岁，还没有大婚，还有些震不住局面。

  也有过几次艰难的时刻，父皇身体眼看着就要不成了，朝局不稳，最后都是靠着母后出面，解决危机。

  麒麟儿从不知道，自己的母后竟然能独挡一面，令朝臣敬畏。

  从前父皇强势，母后总是温温柔柔的，不争不抢，只专心照顾他们几个孩子，可这三年，母后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朝堂上。麒麟儿知道，并不是母后本性喜爱弄权，完全是为了他才会如此。

  想到这里，麒麟儿内心涌出浓浓的心疼，他能明白母后的不易。

  好在今年他就要大婚了，大婚后就能亲政，到时候母后的压力会小很多吧。

  麒麟儿一路想着心事回了宫，直接去了御书房向父母禀报。结果到了御书房门口，大太监说父皇正在见大臣，让他去后殿等待。

  进了后殿，就看母后笑微微地等着他。

  见了母后，麒麟儿下意识地露出笑脸来。

  **

  暖漪将儿子叫到身边，先摸摸儿子的脑袋，看他有没有受凉。

  麒麟儿就笑，康安选了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离京，现下气温正好，哪里会着凉。

  等他说出来这话，暖漪先是一愣，然后幽幽叹气，“你们都健健康康，母后才能安心。”

  这几年楚骧的病起起伏伏，暖漪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如果孩子们再生病，那她可真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麒麟儿沉默片刻，调整心情逗暖漪，“我送他们出去，让那个呆子照顾好康安，康安还掐我，真是女大不中留。”

  暖漪就笑，知子莫若母，她问：“你是不是吓唬小书呆了？”

  “他连公主都敢拐带，还怕我吓他？”麒麟儿理直气壮的。

  暖漪仰起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很多的儿子，麒麟儿长得像霍家人，浓眉大眼，脸上不笑也带着几分和气。不像楚骧，还有像楚骧的康安，满身清冷。

  想起自家女儿跟小书呆年纪小小，就要离乡背井，暖漪眼眶就发红。

  麒麟儿已经见母后为了康安哭过好几次，轻声问她：“这般舍不得，做什么还要让妹妹离京，宫里又不是养不起她。”

  康安要离京，楚骧跟麒麟儿都是反对的，年纪不大，又是女孩子，就该在宫里好好养着。倒是母后，极力支持。这几年，暖漪已经成了主心骨，她极力支持的事情，无论是楚骧还是麒麟儿，都很难说出反对的话来。

  这才能让康安顺利出去。

  暖漪自然有自己的顾虑，宫里如今人心惶惶，朝中也多的是图谋不轨的人。那佟家，到现在还没有对麒麟儿明确的示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谁也说不清楚。暖漪就想着趁一切都没开始，早些将女儿送出去。让女儿不必受外部的侵扰，而小书呆，也不用掺合进来，到最后跟康安出现无法弥合的感情裂痕。

  这些话，暖漪不好明着说，就直说：“你妹妹心不在此，何必留在宫里。她如今身体好多了，出去走走也好。”

  康安被竹娘跟袁夫人调教过，这几年暖漪忙着照顾楚骧，康安自己摸索竟然也能开出方子来。人多说久病成医，康安自小就是个药罐子，自己吃的多了，又经过旁人指点，小病小痛，至少她自己身上的问题，能应付了。要不是为此，暖漪也放心不下让她离京。

  麒麟儿撇撇嘴，露出了不符合年纪的表情，“我也心不在宫里。”

  这话刚出口，他就被暖漪狠狠打了一下肩膀。

  不疼，但麒麟儿还是捂住了肩头，表情震惊。

  暖漪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这话让你父皇听到了，就不是打你一下子这么简单了！自己什么身份忘了？你心不在宫里，你想去哪？”

  麒麟儿就知道自己戳了母后的软肋，急忙道歉，“是儿臣信口胡说惹母后生气，这就认罚，母后别气坏了身子。”

  暖漪瞪着儿子，眼泪又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麒麟儿生性自由，不喜欢被约束。可这几年，麒麟儿读书、练武，还要跟着上朝，批阅奏章，被楚骧用形形色色的事情刁难，他的日子几乎没有一日是轻松的。

  能不心疼吗？可又有什么办法。楚骧着急，他身体不好，麒麟儿又还是个孩子，不早日让孩子立起来，他一旦走了，让孤儿寡母守着皇位，那只会害了他们。

  暖漪一边心疼儿子，一边也懂丈夫的苦心，这些年，她又有哪一天好过？

  麒麟儿看到母亲掉泪，自己也有些委屈，他不过是说了句真心话，就那么大逆不道吗？这宫里又有什么好的地方。

  母子俩正在对峙时，大太监来叫皇后，说圣上再找她。

  暖漪迅速擦了眼泪要去前面，看麒麟儿表情有些发虚，就挥手让他赶紧走，“去看看你弟弟们的功课，小四贪玩，别又耽搁了正事。”

  麒麟儿如临大赦，赶紧跑了。

  让父皇看到他惹了母后哭，怕又是一顿脾气等着他。

  暖漪几步路就到了御书房的前殿，原本这御书房就是楚骧一个人处理公事的地方，最初他生病时，暖漪加了个屏风方便照顾他，后来病愈屏风就撤了，后来楚骧久病，这里就重新布置，将原本的大殿一分为二，前殿继续他处理公事，后殿成了两人的起居室。

  绕到前殿进去，楚骧躺在榻上，身体虽虚弱，但目光依旧犀利，见到暖漪脸上的泪痕，立刻就要坐起身来，却因为动作太大，猛然咳嗽，整个御书房，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