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下了龙撵就看到母后站在宫门口等她，下意识地笑了一下。

  暖漪就看自家小姑娘一张小脸蛋儿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自然是再喜欢不过了。等康安到了身边，听康安问：“父皇呢？”

  “在慈恩殿等你，今日有风，母后怕他受凉，没让他出来。”

  康安点点头，在苗地的时候，时间虽让短，可竹娘跟袁夫人对康安几乎都是倾囊相授，很多东西康安其实不懂，竹娘就说记下来，将来会慢慢懂。跟着两个医药方面的顶级人物学了这些天，康安也能看出些端倪了，比如父皇的身体大不如如前。她眉头微皱，显然有些担心。

  暖漪却不想康安管这些事，只问她，“既然那么喜欢小书呆，何必专门去吓唬他的家人。”

  康安从小到大，身边几乎没有亲近的人，就算是宝儿还有小三小四，因亲缘关系跟康安都长在慈恩殿，也不见康安对宝儿跟小三小四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唯独小书呆，康安能跟他在一起，一天都不见烦。暖漪就知道女儿其实是喜欢小书呆的，虽然年纪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刻，但就康安这样的性子，暖漪私心里还是想让女儿将来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免得被伤害。既然康安答应了小书呆的邀请，就好好的跟小书呆相处，暖漪甚至都打算邀请小书呆的祖母还有母亲进宫来见面了，倒是没想到女儿会这般表现。

  康安抿抿唇，如实说：“儿臣就是这般，若他觉得不好，疏远了便是。”

  在暖漪心里康安还是刚出生时那个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没了气息的小婴儿，听到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暖漪心痛如绞。她在康安前面蹲下身，看着康安细长冷漠的眼睛，轻声说：“怎能如此丧气，你若喜欢他，无论如何母后都会成全你。”

  暖漪一直不喜利用权力仗势欺人，所以做了皇后，她也没怎么用过权势压人。这么多年了，除了当年让霍祈留下宝儿，其他的事情，她从未运用过皇后的强势。可为了女儿，她不介意用上一用，康安喜欢小书呆，那小书呆识时务最好，若是不从，暖漪便是使手段，也会让他此生只能对康安好。为了女儿，暖漪不介意做恶人。

  康安却说：“竹奶奶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自然好。若是对方不愿，而我却要日日挣扎与情爱之中，又何必。天地辽阔，有那么多东西我还没有见过，我不想蹉跎时光。”

  暖漪说不出话来，竹娘与袁夫人跟康安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那两人都知道自己大限已到，说话做事都已经看淡世事，连带着给孩子也灌输了些这方面的思想。暖漪不能说竹娘这话说的不对，只是让康安这么小的孩子嘴里说出这话来，总归是令人无所适从。

  小小少女，本该春心萌动，在情爱中幸福快乐抑或是伤痛悔恨。过于冷静，就失了乐趣。

  看出暖漪的欲言又止，康安笑笑，“母后，我这身体怕是不能让我浪费时光在无用的事情上。小书呆若是愿意随我看看这天下，我们便是志同道合的伙伴，若他放不下家族仕途，那我早些与他说清楚，也省得耽误了他。”

  暖漪心里酸酸的，“你这孩子才多大，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父皇母后吗？外面有那么好？”

  “现在不走，我还想多陪您还有父皇几年。”康安冷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舍，她抱住暖漪的肩膀，“母后。”

  暖漪眼泪就开始往下掉，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尽管康安这般说，她十岁那年还是带着小书呆离开京城，云游天下去了。彼时，楚骧的身体已经连骑马都成了奢望，女儿离京，让他又病了一场。以至于康安离京，帝后都没有去送，反倒是麒麟儿骑马出城送了妹妹。

  十岁的康安五官更像楚骧，冷冷淡淡，眼神锐利。

  小书呆站在她身后，穿着布衣，背着箱笼，看着丝毫没有京中贵人的气质。小书呆身高比康安要高出许多，他原本就比康安大，加上康安先天不足，个有并不高，就更显得小书呆高了。

  只是这两人在已经虚岁十六岁的麒麟儿眼里，都还是个孩子。

  麒麟儿皱着眉头，“何必非要走，想去哪儿等哥哥出巡的时候带你去不好？”

  他是真不懂，为什么这个妹妹心心念念要离宫去云游，而且还是这般辛苦的方式。

  康安抬头看看个头已经能与父皇比肩的哥哥，笑容很淡，“这天下，将来就是哥哥的了，我用自己的脚去替你丈量一番，不是很好。”

  楚骧断断续续病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已经卧床，虽然大臣还有御医都高喊万岁，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位帝王活不了多久了。而麒麟儿，已经被册立为储君，这天下，迟早是他的。

  麒麟儿不觉得这话安慰到自己，“多的是人去丈量，用得着你？”

  在麒麟儿心里，妹妹就该高高在上养在宫里，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他的妹妹值得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侧目瞪向小书呆，一定是这呆子怂恿他妹妹出行。

  康安往小书呆面前一挡，自家哥哥这喜欢迁怒的个性还真是愈演愈烈，“不是他。”

  拉了拉哥哥的蟒袍袖子，康安说：“在宫里你们都当我是病人，出个屋子母后都要来给我把脉，不如出去天空海阔。”

  “哼。那还不是心疼你！”麒麟儿还是有些别扭。

  康安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母后这些年太苦，我不想让她再有负担。”

  说起这个，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父皇病了多久，母后就伺候了多久。古有神农氏尝百草，如今一代贤后为夫试遍天下药草。让康安说，母后这个照顾病人的，活的比病人还要辛苦。

  日夜不停的守护，谁见了都会动容。

  麒麟儿眉眼更加肃冷，这些年母后不好过，他同样不好过。父皇病的越厉害，对他就越严格，几乎到了鸡蛋里挑骨头的地步，小时候他就被父皇管的密不透风，这几年更是堪比酷刑。父皇随时想起什么就叫他去问解决的策略，答不出来就劈头盖脸的骂，有时候还会动手，打不动就用东西丢，脾气暴虐。

  身上时常有伤，额头上、手臂上，都是被父皇随手丢过来的东西打伤的。明面上母后不敢帮他说话，却会在午夜时分，掉着眼泪给他上药。很多次麒麟儿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他不愿意在这样继续下去，却因为母亲的泪，生生忍了下来。他苦，母后陪着他一起苦，他还可以想要撂挑子不干了，可母后不能。

  深深的叹口气，麒麟儿说：“走吧，走了也好。这宫里，谁又想继续呆下去。”

  要不是他身份特殊走不了，他也想像康安一样云游起，天高任鸟飞，多自由自在。

  康安拉起麒麟儿的手，到这会儿脸上才有些情绪，眼睛里亦有泪水，“我走是不想留在宫里让母后还要操心我，哥哥你留下则是为了保护母后不受欺凌。最近朝政不稳，父皇又是那样子，你.........”康安说不下去了。

  她是被父母兄长千般保护的小公主，都能听到一些风声，可想而知现在朝中的形势。

  麒麟儿才不过少年郎，身上的担子却不轻。

  朝中的事情，麒麟儿心里沉甸甸的，却笑着对康安说：“瞅你那点出息，尽管去玩吧，家里有哥哥在，不会出事。”说完看了眼小书呆，“照顾好我妹妹，若少了一根头发，你灭了你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