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宗正少卿正与同僚寒暄，远望见昱王从大殿内走出，便与同僚暂且话别，走上前向昱王行了一礼，笑道：“王爷可查到资料了？”

  前日，昱王难得来了宗正寺，他正好当值，遇到了昱王爷。

  昱王说是撰写文章时有些疑惑，需要查阅皇族的记载册，他便将昱王领到了藏馆，由他自行查阅。后来他有事外出，回到宗正寺时昱王已经离开，也不知昱王究竟查到了没有。

  陛下近日下旨要重新整理典籍史书，修撰整合前人文章，汇集经典，昱王主理此事，宗正少卿想着昱王要查阅的资料或许就是与修撰一事有关，担心他不了解皇族记载册的记录详情，若是没有查到，他可以帮忙，免得误了大事。

  昱王微微点头，“已经找到。”

  宗正少卿一听昱王已经查到资料，便放下了心，笑道：“那便好，王爷若再有问题，尽可来找下官。”

  昱王微微颔首。

  宗正少卿行了一礼，恭送他离去。

  出宫后，昱王坐上马车，眼眸低垂，想着前日在宗正寺查到的信息。

  撰写文章只是借口，他真正想看的，是黎王的资料。

  宗正寺内放着皇族的所有记录，包括各个阶段的画像。

  昱王先是翻看了黎王的画像，宫中画师的技艺很高超，将人像画得逼真传神，所以当昱王一打开黎王的旧像，就立刻明白了当日猎场上，崔培宏所言非虚。

  他和黎王的眉骨如出一辙，眼睛也是极为相似，只不过画中的黎王眼神锐利，锋芒毕露，一看便是杀伐果断、沙场沥血之人。

  常人看此画像只会一眼被其气势吸引，他和黎王的眼神、性格、气势完全不同，若不仔细看五官，谁也不会将黎王联想到他身上。

  但不能否认，他的眉眼，甚至鼻梁，都肖似黎王。

  当然，一幅画像说明不了什么，他去翻了藏馆里所有关于黎王的记录，没有一丝一毫透露出黎王曾经有过一个遗腹子。

  记录中只提到了早逝的黎王妃，说是黎王一心为国，不慕女色，黎王妃故去后，不再续娶，也不纳妾，常年征战在外，膝下只有一女。

  而关于黎王的死因，记载册上只写了西北战乱，黎王被困城中七天七夜，终与敌军同归于尽。一代战神就此陨落，幼女被封公主，自此养于宫中，其爵位无后嗣承继。

  册中记载的内容看不出任何问题，可是昱王却隐隐觉得当年发生之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黎王战死后，不出一个月便是他的生辰，而据他所知，他当年被接回宫中时，也仅有两个月大。

  生辰或许是巧合，可若黎王有遗腹子是空穴来风，崔培宏又怎么会告诉他。

  这一切都不得不让昱王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

  传言说，当年先帝在行宫内宠幸了一名宫女，沈皇后眼里容不得沙子，将那名宫女留在了行宫自生自灭，没想到几月过去，宫女竟生下了皇子。

  行宫传来了消息，先帝将皇子接到宫中，而那名宫女却因难产香消玉殒。不过也有人传言说，是当年的沈皇后出手处理了那名宫女。

  而昱王所知的，也只有这些，他幼时也曾好奇过，想知道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长什么样子，可身边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知晓他母亲究竟是谁，甚至连名字是什么都无人告诉他。

  幼时，他不敢去问母后，只能鼓起勇气偷偷问了父皇，父皇一开始也说不知晓，后来见他实在问得可怜，才告诉他，他的生母名字里有个“静”字，并且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他听话地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将那个“静”字藏在心里，藏了二十几年。

  他原以为这辈子也只能知晓这些了，却没想到崔培宏的一席话，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身世其实不是那么简单。

  昱王掩下双眸，坐于马车内，陷入深思。

  突然车停了下来，昱王掀开车帘，“怎么了？”

  侍卫回道：“回王爷，前面是严大将军府邸，门前挤了几辆马车，咱们暂时过不去。”

  昱王看向前方，确实到了严徽龄的府邸，大门前站了不少下人，聚在门前的马车旁，抬着车内的一个男子下车，换到轮椅上。

  昱王认得，这是严徽龄的儿子，年初的时候跟着严徽龄离京，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严徽龄……

  昱王眼里闪过什么，沉声朝外面的侍卫道：“去问问，是不是严大将军也回来了。”

  “是。”

  侍卫很快回来，回道：“严大将军确实回京了，现在刚回府。”

  昱王微微点头，又看了严府几眼，才将帘子放下。

  很快前面的路便疏通了，马车继续前进。

  春蒐后季氏就回昱王府住了，不过依旧住在了齐幼棠的屋子里，见到昱王也只简单地见礼，半句话都不会多说。

  王府下人还以为昱王妃回府后，府内气氛就能好些，没想到更加压抑了。

  昱王回府后，先去了齐幼棠的院子。

  齐幼棠这几日有些咳嗽，不过休养得及时，现在已经大好，只偶尔会咳上一声，再喝两日药就行。

  昱王摸了摸女儿的头，陪她写了会儿字，只是一直没见到季氏。

  齐幼棠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爹爹，你是在找阿娘吗？”

  昱王没有否认，“你娘呢？”

  “娘在正厅，爹爹想见娘，可以去正厅找她。”齐幼棠声音软软的，眼里有些期盼。

  她也不知道爹娘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现在都到了避而不见的地步，她讨厌这样的氛围，希望他们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

  可她问阿娘，阿娘都只说无事，让她不要多想。在宫里时，还让她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她问爹爹，爹爹也什么都不说。

  齐幼棠心里好难过。

  昱王笑了笑，陪着她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你在屋里待着，爹爹现在去找你娘，好不好？”

  一听这话，齐幼棠立刻扬起笑脸，连连点头，“好，爹爹快去！”

  说着，又怕爹娘见面后还是什么话都不说，拿了自己刚写好的字给他，“爹爹把这个给娘亲看。”

  昱王接过来，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转身去了正厅。

  他将女儿的字折好，想着一会儿该说什么。

  他不是不想和妻子说话，只是季清如这么多年一向包容又温柔，从来没有如此冷淡过，让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况且现在很多事情压在心头，他就算知道二人之间的问题出在什么上面，也暂时无法和她解释。

  可现在他们之间僵到了这个程度，连女儿的心情都被影响了，昱王心里着实不好受，想要和她缓和一下。

  昱王一路上想着一会儿该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到了正厅，看到的不光是季清如，还有姚秋蕊。

  姚秋蕊跪在季氏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昱王皱了皱眉，“怎么了？”

  季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昱王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跪着的姚秋蕊，“你这是在做什么？”

  姚秋蕊眉头轻蹙，眼眸低垂，眼睫颤得厉害，咬着薄唇，颤颤巍巍地看了昱王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哭腔，摇摇头道：“秋蕊无事，只是心里有些难过，与王妃无关。”

  昱王眉头微皱，“本王是问你，为何在此？”

  姚秋蕊愣了一下，没想到昱王关注的不是她跪在地上抽泣这件事，咬了咬牙，面上依旧是柔弱又委屈的模样，惶惶然看了一眼昱王妃，然后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说。

  姚秋蕊只知哭啼，说不出个重点来，昱王只能将目光投向端坐在主位上的季氏。

  季清如轻轻扯了一下嘴角，起身走到昱王面前，看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姚秋蕊，面色淡淡，“府里流言四起，都是有关王爷和这位姚姑娘。姚姑娘过来同妾身解释，说她与王爷并非下人猜测的那样，怕妾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