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直在蒙蔽自己
作者:半枝焦焦      更新:2022-05-10 12:02      字数:2607
  荆越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你常年生活在澜风谷,哪里懂这世间复杂的人心算计,利益冲突。”

  闻追垂眸,他的确所知不多,但愿意倾听。

  荆越幽深的眼眸望向窗外,“你来东延也有一段日,应当知晓襄王府在东延是怎样的存在。地位尊崇,兵权在握,深得民心,有与皇族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闻追点头,这一点他知晓。

  “东延皇帝如今的确信重襄王府,不光因为沈太后的原因,更是因为襄王府虽有重权,但知分寸、懂进退,也完全在东延皇帝的掌控中。”

  荆越看向闻追,顿了下,又道:“可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君王会完全信任兵权在手的重臣,一旦越过了他心中的那个线,便会引来猜忌。”

  “你是说,襄王府若与西盛有关,便是便是越过了那条线?”闻追不懂,但也不傻。

  “东延建朝已来,从未有过两国联姻的先例,即便东延皇帝愿意与西盛联姻,也绝不会让一个异姓王之女联姻。一旦重权在握的王侯与他国君王有了紧密的姻亲关系,对于帝王来说乃是大忌。”

  “襄王府满门忠烈,怎能因我引来猜忌打压?”

  闻追微微思索了一下,“可这并非不可破解之局,而你所说也皆是猜测,不可一概而论。”

  闻追在坊间也听了些传闻,连他一个诸事不关心的过客,都知道东延皇帝对襄王府的信重,对蘅乐郡主的偏爱,荆越所说,并不一定成真。

  “这并非唯一理由。”荆越摇了摇头,他们之间横亘的何止立场与身份,“即便没有此番顾虑,东延与西盛相隔千里,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她也不会甘愿。”

  “你试都没试,怎知她就不甘愿?”闻追微微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她是否对你有意?”

  如果蘅乐郡主根本对他不是男女之情,那荆越的这些顾虑确实是一大障碍。可闻追觉得,蘅乐郡主不像是对荆越无意的样子。

  荆越愣住了,有些他一直逃避的问题,终究明明白白地放在眼前,让他不能再蒙蔽下去。

  “她……”

  荆越不是无感无知之人,他们相识这么久,怎会不知沈知妤对他的好,并非是出于她热情善良的本性,并非与寻常朋友相同。

  沈知妤看他的眼神,与他说话时的情绪,每一个微小不易察觉的神情,他都敏锐捕捉到了。

  他难以自持地恋慕着她,她又何尝不是一腔真情。

  只是荆越一直欺骗着自己,一直压抑着这种想法,知晓二人彼此相爱却没有未来,比自己爱而不得要更加痛苦。

  他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明知已经造成了伤害,却自私地妄图更多。

  闻追从未见过荆越如此自我厌弃、神色凄迷的样子,他大概明白了,“世上相知相爱的人并不多,你有幸遇到,当珍惜才是。”

  闻追出谷以来,留意过世间百态,也见过不少痴情男女,大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能遇到相知相爱的并不容易。

  荆越轻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因为在意她,才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于我而言,她早是无可取代的存在,可她却值得更好的。她不应被我欺骗着,去等待一个未知生死的结果,期盼着一个并不希望的未来。”

  离开故土的感觉,荆越已经尝过了,西盛已经没了他留恋的人,没了他珍惜的家,唯有仇恨与遗愿植于那片土地,可尽管如此,他依旧想要回到那里,他知道自己并不属于东延。

  那沈知妤呢,父母、亲人、朋友……她拥有的一切都在东延,他怎么能残忍地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只为了满足他自私的占有欲,便让她放弃自己最为珍视的一切,让她体会离开故土的感觉。

  闻追沉默了,他现在明白了荆越那些小心翼翼、自我折磨的顾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可以等待师姐,即便失败也不过是生死相随的结果,他可以为了师姐离开澜风谷,但是他心里清楚,一旦所有尘埃落定,师姐便会永远陪着他,无论是游历名山大川、江河湖海,还是回到他们从小一同生活的澜风谷,只要师姐在他身边,他都愿意。

  但荆越不同,他不能像师姐一样,大仇得报后全身而退,他有自己的责任,身上肩负着家国和百姓。

  荆越选择的路是一条惊险万分的复仇之路,却也是一条不断禁锢自己的路,蘅乐郡主在东延已经拥有了一切,何必冒此风险,让自己的未来也同样被禁锢住。

  所以,荆越的的确确是真心爱着她的,只是有太多无奈,成全了她,却无法成全自己。

  闻追叹息了一声,“既没有可能,那你还是早些和她断开为好。”

  闻追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些残忍了,他身为荆越的朋友,或许应当用些宽慰的话来安慰这个从未如此落寞的男人,可想来想去,还是说了。

  他无法再说“既爱她,便不必有那么多顾虑”“你们真心相爱,不必在乎其他”这种话,那不是荆越想要的,也对蘅乐郡主不公平。

  他是荆越的朋友,或许更该在乎荆越,让他努力去争取,不要放弃,可也正因为他将荆越视作朋友,才知道,他需要的不是自己毫无同理心的鼓励,而是对他所爱之人的尊重、理解。

  所以闻追即便有些惋惜,还是觉得,他们确实不适合在一起。

  闻追的话如千斤玄铁一般砸在荆越心里,即便他已经下定决心,做出了选择,心中仍是绞痛不已,额上青筋凸起,眼眶微红,双拳紧握,努力压下心中的痛楚,不让自己失态。

  闻追看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夜已深,荆越没再多待,他说了又如何,只会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再让这段感情继续下去,不要再欺骗自己,蒙蔽自己,心中的疼痛却没减少半分。

  回到荆宅,荆越没有理会秦安的关切,将自己关在了密室里。

  腰间的玉佩随着他迈出的步伐,不断摆动,荆越摸上玉佩,脑中全是沈知妤巧笑倩兮的模样。

  他笑了下,将玉佩解下,暖玉莹白如凝脂,圆润而细腻,透着含蓄温润的光。

  他轻轻抚着这枚玉,眼里全是怜爱与温柔,仿佛触碰的不是玉,而是她的面庞。

  昏暗的密室内,只有一盏烛灯发着微弱的光,荆越就这样看着这枚玉,落入无限眷恋中。

  白烛抖着微弱的光,越来越短,密室外的天已驱散万里的黑暗,逐渐泛白,红日掩面缓缓升起。而密室内,荆越坐在白烛旁,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未动。

  燃了一夜的白烛只剩了短如指盖的底座,荆越轻闭上眼,五指合起,将玉佩小心地握在手心。

  再睁眼时,他微微扯了下嘴角,起身走向密室中最隐秘的暗格。

  暗格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荆越将玉佩缓缓放进去,又不舍地看了一眼,才将暗格重新推入。

  烛终于燃尽,密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密室大门打开,荆越从一片黑暗中走出,骤亮的光刺得他双眼微眯,也藏住了眸中的幽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