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桑枝伺候着沈知妤就寝。

  万籁寂静之时，人往往会陷入更为情感化的思绪中，沈知妤手里把玩着那头木头狼，心里不断想着自己究竟对荆将军是什么情感。

  她能回想起她和荆越每一次见面的场景，军营初遇，他的箭术惊艳绝伦，一下子夺走了她的目光；医馆再见，她忍不住想要前去帮忙；闹事纵马，荆越赶来相救，她却早已先一步止住了受惊的马儿；初闻荆越身世，她心生同情，特意把留给自己的灯笼送给了他；以至于后来的切磋箭术，同放愿灯，同游街市，送她兔子灯……

  每一幕都好像画卷一般呈现在沈知妤眼前，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便如此注意他，将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却又好像能从每一幕都发觉一些蛛丝马迹，她对荆越确实与旁人不同，与朋友不同。

  这便是喜欢吗？

  哥哥曾笑她年纪尚小，不知何为喜欢，她不甘示弱强调自己明白，可是现在沈知妤有点不确定了。

  她走在街市上时，会忍不住期待着络绎不绝的人群中有他的身影。

  与荆越待在一起时，她会希望时间在那一刻小小停留一下，却也会更期待与他下一次相遇的光景。

  明明知道荆越待人冷淡，不喜交谈，她却总是忍不住逗着他同自己说话。

  听见别人说他的不是，她好像比自己被人议论了还要生气。

  如果这都代表着喜欢，那沈知妤承认，她真的对荆越动心了。

  沈知妤从来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承认自己芳心萌动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今日与哥哥的一番对话让她也少了很多以前理所当然的想法。

  她回院子前问哥哥，如果是她的婚事，皇祖母会不会也顾虑很多。

  哥哥只是温柔地告诉她，皇祖母即便如此，也一定都是为了她好，希望她能够幸福。

  那荆越呢，皇祖母也会介意他的出身吗？

  可转念一想，荆越好像除了出身差点，性子冷淡点，其他也没什么能够挑剔的。

  若说出身，现下正是皇舅舅扶持寒门之际，荆越年纪轻轻便任中郎将一职，足以见皇舅舅的看重，前途自是无可限量，所以出身这方面应也不会引来太大的反对。

  若说性子冷淡，沈知妤还是能感觉到荆越对她还是与旁人有所不同的，至少他总能认真回应她的每句话。

  如此想来，沈知妤觉得他们之间也不是不可以的。

  沈知妤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床顶的帷幔，想了很多很多。

  *

  翌日午后，沈知妤乘车去往昱王府。

  昱王妃季氏见她来了，还有些惊讶，笑道：“等棠棠午休醒了见到蘅乐，定要开心极了。”

  昱王妃说是她的长辈，其实还很年轻，尚未到三十岁，是个淡雅如菊的美人。

  “也是我不好，说要来陪棠棠玩，却等到今日才登门。”

  季氏柔婉一笑，“棠棠性子孤僻，不喜与人接触，蘅乐能来她便已是很高兴了。”

  沈知妤从桑枝手上接过她带来的礼物，然后递给季氏，“这是给四舅母和棠棠的。”

  季氏拿过两个精致的盒子，先打开了给齐幼棠的礼物，见是一套鲁班锁，眼里淌过柔柔的光，“还是蘅乐心细，知道棠棠喜欢什么。”

  而后又打开了给自己的那个盒子，见里头是个白玉镯，愣了一下，昱王喜玉也懂玉，他们夫妻多年，季氏也耳濡目染了些，知道这玉品质极佳，价格也是不菲。

  “蘅乐有心了，舅母很是喜欢。”季氏浅笑，声音柔和。

  沈知妤觉得，棠棠表妹性子沉静不光是因为自幼体弱常年居于府中的缘故，多半也有四舅舅和四舅母的影响。

  四舅舅光风霁月、文采斐然是真，独来独往、待人疏离也是真。而四舅母同样喜静，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所以也难怪齐幼棠性子孤僻了些。

  沈知妤还未和季氏说几句，外头便进来了个婢女，“王妃，姚姑娘说是要过来请安。”

  沈知妤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季氏的脸上，季氏嘴角依旧挂着浅笑，声音温和地让她进来，只是眼神冷了几分。

  沈知妤心里有了估计，转过目光，勾着唇看向款款玉步走来的姚秋蕊。

  “见过王妃。”

  姚秋蕊福身行礼，袅袅婷婷，好一个柔弱美人，不过这张柔美的脸在看到沈知妤坐在一旁后，显而易见地僵住了。

  沈知妤笑得很“友好”，“又见面了，姚姑娘。”

  季氏眼光闪了闪，没想到沈知妤会认得姚秋蕊，问道：“蘅乐认识姚姑娘？”

  “说来，我今日送给舅母的镯子也与姚姑娘有关呢，”沈知妤看着姚秋蕊愈发难看的脸色，笑意更深，“昨日在长顺街遇上了姚姑娘，姚姑娘说要给王妃买首饰以报答王妃多日照顾，姚姑娘挑中了对耳坠，只可惜那耳坠已被旁的姑娘选走了，姚姑娘非要求着那姑娘割爱，我见姚姑娘模样甚是可怜，便主动替她挑选旁的首饰。”

  “这镯子我一见便觉得与舅母极为相称，姚姑娘囊中羞涩，我却不能错过，便买下了送给舅母。”

  季氏听了经过，目光淡淡地晲着站在花厅中央的姚秋蕊，眼里划过一丝讽刺，“我倒不知姚姑娘如此有心。姚姑娘在府里的这段时日，我也不曾多加过问，此番情义之举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姚秋蕊扯着嘴角，勉强道：“这是秋蕊当做的。”

  沈知妤又道：“昨日姚姑娘说要另寻赠物，既然现在过来了，可是要呈礼？”

  姚秋蕊此刻心中已是恨极了沈知妤，但又不敢表露，只能咬着牙僵硬道：“小女子并未买到合宜之物。”

  沈知妤笑得无辜，理所当然道：“那你过来作甚？”

  “秋蕊客居王府，怎能不来向王妃请安。”

  季氏神色已是显而易见的冷淡了，“我早就说过，不必如此。”

  姚秋蕊又找回了状态，如昨日一般委屈了起来，声音里似是带上了点哭腔，“王妃何必如此绝情，秋蕊不过是想与王妃亲近些。”

  对于姚秋蕊这般惺惺作态，季氏还未表态，沈知妤已是受不了了，若说她与崔灵灵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她们都讨厌那种唧唧歪歪、矫揉造作的姿态。

  “王妃乃皇亲贵胄，而姚姑娘不过一介平民，如此行为恐有攀龙附凤之嫌。”

  姚秋蕊刚想辩驳，便被沈知妤止住了。

  “本郡主知道，姚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人言可畏，以姚姑娘的凌霜傲骨恐怕是受不得如此非议的。”

  季氏眼中染上几分笑意，看向沈知妤的目光温和柔软，再转向姚秋蕊时，又迅速恢复冷淡。

  “郡主说的有理，为姚姑娘名誉着想，日后还是不必来了。”

  姚秋蕊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得沈知妤很是畅快。

  “既如此，秋蕊便先行告退。”

  沈知妤觉得自己大概听到了这句话里的咬牙切齿。

  姚秋蕊离开花厅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眼中尽是怨毒。

  待到她助王爷完成大业，一定会让沈家那个贱人偿还百倍千倍她今日所受羞辱！

  还有季氏，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罢了，王爷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总有一天她姚秋蕊会把她从正室的位置上拉下来！

  姚秋蕊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然后带过眉眼，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