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纾回府时，沈知妤已经在他院子里等了有一会儿了，是以他刚回去便看见自家妹妹双手撑住下巴，一脸神秘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知妤眨眨眼，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沈元纾装作不知她的意思，温声道：“有事明日再说，外头冷，快回去。”

  沈知妤托着下巴摇晃脑袋。

  见她一点离开的样子都没有，沈元纾无奈一笑，“你想问什么？”

  “哥哥是不是喜欢江姑娘？”沈知妤笑嘻嘻的。

  沈元纾不置可否，只挑眉看她，沈知妤约莫着哥哥应该是不好意思说，但没否定也就等于承认了，好奇道：“哥哥是什么时候认识江姑娘的？若是今天我不在，哥哥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呢？”

  “尚未有结果的事，告诉你做什么？”

  沈知妤惊讶：“哥哥难不成是单相思吗？”

  沈元纾哭笑不得，“男女之事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意思？”沈知妤不懂了。

  沈元纾肯定不会让妹妹知道他与江乐容交易的事，只胡乱敷衍了她一句：“你以后便知道了。”

  沈知妤更糊涂了，但到底沈元纾有了喜欢的人，爹娘也就不必再操心他的婚事了，刚想着明日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就被沈元纾制止了。

  “这事暂时不能让爹娘知晓，阿妤，你得替哥哥保密，一切等有了结果再说。”

  沈知妤觉得哥哥简直太麻烦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不过，沈知妤虽然很不解，最后还是乖乖答应了。

  “好了，回去休息吧。”沈元纾揉了揉她的头。

  “好吧。”

  虽然沈元纾话里话外都奇奇怪怪的，但本着对兄长的信任，沈知妤也就不麻烦自己的小脑袋瓜多想了，反正她快要有嫂嫂了。

  嘻。

  **

  沈知妤前几日便和长宁公主约好了正月十六日与她同去护国寺上香，一早就起来梳妆。沈知妤也算是护国寺的常客了，长宁公主信佛，时不时便让她陪同作伴一起去上香，皇祖母偶尔也会出宫去护国寺祈福，回回不忘捎上她。她刚出生时身子弱，她娘端阳长公主也曾去护国寺请求佛祖庇佑过，后来她日日康健起来，她娘每每回京都会带她一起去护国寺还愿。

  就连沈知妤自个儿也给护国寺添了不少香油钱。

  所以她合理怀疑，护国寺的住持总说她命带福星、贵不可言就是因为这大笔大笔的香油钱，毕竟这个住持怎么看都不像是得道高僧，也不知是怎么当上这护国宝寺的主持的。

  比如现在，她和长宁姐姐上完香，准备留在寺中用午膳，身材圆胖的住持满脸堆笑，指挥着一群小沙弥上菜，本该平平无奇的素斋被搞出了无数花样，比沈知妤平日在家吃得还要丰盛，住持站在一旁，热络得一点也不像“四大皆空”的佛门中人。

  长宁早已见怪不怪，非常客气且温柔地让住持忙自己事去就好，不必看着她们用膳。

  客堂里就剩了长宁与她，还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侍女。

  二人很快用完午膳，沈知妤不得不承认，虽然护国寺的住持着实与众不同了点，但它的素斋还是很好吃的。

  沈知妤吃得开心，又特别大方地捐了大笔香油钱，并且让人告诉主持不用特地过来道谢了，住持的热情她承受不住。

  长宁这次约她显然是有事要说，用完膳便屏退了所有侍女。

  “程绥要外放了。”

  长宁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可是沈知妤还是被她这句惊了一下。

  “皇舅舅下令了？”

  “还未明旨，但也就是近几日的事了。”长宁倒是非常淡定，一点也像自己的丈夫要离京任官的样子。

  “去何处？任什么职？”

  “裕州刺史。”

  裕州算不上富庶，但从位置上看，是连接中部和南部的重要关口之一，若是从京都回南地，必定要经过裕州城，从中央调至地方多有明升暗贬之意，但如果是裕州便又是另一种意思了。于程驸马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长宁而言，就称不上是好事了，地方刺史一职，任期少则三年，多则十年也不是没可能，长宁要是不与驸马同去，便得夫妻常年分隔两地，若是同去，裕州的情况对于长宁这个公主来说，实在是过于艰苦了。

  “那姐姐有什么打算？”沈知妤也算不准长宁的想法了，皇舅舅这个决定虽说是看重程驸马的表现，可这样又是把长宁放在何处呢？

  “阿妤觉得我该如何？”长宁反问她。

  “姐姐与程驸马感情这么好……”沈知妤本想着长宁和驸马感情甚笃，婚后如此幸福定然是接受不了和驸马分离的，没想到长宁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都大为震惊。

  “阿妤，其实我与程绥并没有什么感情。”长宁摇摇头，没有再向沈知妤隐瞒。

  “啊？”

  长宁轻笑了一声：“阿妤，你以为我是因为喜欢程绥才选他做驸马的吗？”

  “可当年皇后娘娘另有人选，这桩婚事是姐姐求来的啊。”

  “程绥家底清白，又失恃失怙，我嫁给他既不用侍奉翁姑，也不必费心后宅事物、家族利益，他既有一心仕途的野心和与之匹配的才能，我便给他这青云直上的机会。他予我出降后的自由，我予他无后顾之忧的地位，我们两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沈知妤此刻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一直以为长宁姐姐与程驸马伉俪情深，毕竟她所见所闻都是如此，现在长宁告诉她，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各取所需，她整个人都有点缓不过神来。就好像话本子里都写牛郎织女是一对恩爱夫妻，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之间感天动地的爱情，但是织女却在某一天亲自告诉你，这个人人称羡的感情其实是假的，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也太玄幻了。

  “姐姐就真的和驸马一点感情没有吗？”沈知妤不死心地问道。

  沈知妤知道长宁素来是极为清醒理智之人，可是这样互为利益的结合，长宁真的得到了她所渴望的自由了吗？她难道不曾期待过有一位与自己举案齐眉、心意相通的丈夫吗？

  长宁似是自嘲一笑：“阿妤，我本是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感情的，至少不相信我会遇到这样的感情。所以，即便是成了亲，我也从没有去期待去渴望过，我只想为了自己而活。”

  长宁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可是，与程绥相处的这些日子，确实是我最为轻松最为愉悦的时光。”

  沈知妤问：“姐姐动心了？”

  长宁缓缓摇头，然后坚定道：“我想给自己一个动心的机会。”

  沈知妤顿时明白了，“所以姐姐已经做好决定了，是吗？”

  长宁漾开一抹明艳动人的笑，“我打算去裕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