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灰蒙蒙的天，看得人格外压抑。

  沈知妤倒是没什么感觉，她自小长于祈南梧州，与京都各家并不熟悉，更别提有所交集。在京都的两三年，也多是待在宫中，皇祖母将她护得紧，外头的事听不到她耳朵里，对于柳家的印象也多在于柳妃和康宁。

  只是看着冒雨也要过来和她喊着大快人心的裴暖，她倒是真能感受到平日柳家有多不招人待见了。

  一同来的，还有翊阳长公主的长子裴昀。

  沈知妤倒是没想到他此刻还能闲着，按理说私盐一事也是他一手参与的，现在也应继续跟着追查才是。

  “昀表哥怎得空了？”

  “皇舅舅心疼我辛苦多日，特允我休沐。”裴昀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啪”得一声打开，优哉游哉地扇着。

  一双桃花眼尽是惬意，做足了世家风流公子的模样。

  如果忽略掉他黑了几度的脸的话。

  沈知妤是不能理解他冬天还要拿着把扇子扇来扇去的行为的。

  “月余不见，昀表哥眼瞧着都憔悴了不少。”沈知妤忍着笑，裴昀今日穿的蓝锦云纹袍，衬得脸和脖子更黑了，笑起来一口的大白牙，亮晶晶的。

  “还是阿妤妹妹心疼我，不像我家暖儿，一回京就向我讨礼也就算了，从昨日到现在，见着我的脸就笑。”裴昀说着就要去打一旁仍乐不可支的裴暖，她一个机灵躲到沈知妤身后，冲着裴昀扯鬼脸。

  “没良心的丫头！”

  裴暖扒着沈知妤，笑道：“元纾哥哥在南地日日金戈铁马，日晒雨淋，也还是面冠如玉、朗朗君子的，怎哥哥去西北一个月就成了这副模样？”

  沈知妤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一旁候着的桑枝荔枝也偷着笑。

  也得亏裴昀是个脾气好又脸皮厚的，不然她们也不敢如此放肆。

  “元纾呢？”裴昀哼了声，也不理裴暖，撩袍一把坐下，翘个二郎腿晃啊晃。

  沈知妤缓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故作镇定地轻咳两声：“哥哥一早就去了军营，都要到腊月底了，军中事务也多得很，爹爹不在，自然得哥哥坐阵了。”

  “何时能回来？两年未见，他好不容易回京，我倒不在，还怪想的。”

  “今日下着雨，估计晚膳前就能回了。”

  况且柳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局势紧张，哥哥定是要早些归家等爹爹的。

  裴昀反正闲着无事，干脆就在襄王府等沈元纾了。

  沈知妤和裴暖对西北查案的过程好奇得很，央着让裴昀给她们讲。

  此间详情和一些隐秘之事，裴昀自然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只挑了些能说的，当是故事讲给两个小姑娘听了。

  小姑娘听得入神，又是一脸惊奇的，看得裴昀得意极了，晃着脑袋又摇起了折扇。

  “你们可知，四舅舅带了个女人回京。”裴昀一脸神秘。

  沈知妤好奇：“女人？可是什么关键人证？”

  裴昀啪的一声收起扇子，竖举着跟着头一并摇了摇：“非也。”

  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那是谁？”

  无怪她们想不到其他地方，昱王最是洁身自好，与昱王妃成亲多年，虽膝下只有一女，但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人，连个通房都未曾听说过。

  京中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昱王妃。

  “我也未知详情，只知是此女救了四舅舅一命，其父又因发现私盐一事被信州刺史所杀，现在无依无靠，被四舅舅带回京安置在府中了。”

  “即便无依无靠，即便有救命之恩，多给些钱财地契便是，怎就带回王府了？”裴暖急道。

  沈知妤也微微皱起了眉。

  “她父亲毕竟于私盐一案有功，留她一人在外，难保不会有人寻仇到她身上来，想来四舅舅也是出于其安全考虑。”

  这话，裴昀说得都没大有底气，若为安全考虑，安排些人手护着便是，将一毫无关系的未嫁女直接安排进王府，毕竟不妥。

  这叫昱王妃如何想，叫外头人如何想。

  两个小姑娘皱巴着脸，显然也是不大信的。

  “好啦，不要多想了，长辈的事也不是我们能管的，”裴昀又恢复成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笑得又痞又坏，“我近几日可都得了空，趁着离年底最忙的时候尚有几日，等天晴了，哥带你门出去玩去！”

  裴昀自幼是个爱玩的，也是个会玩的，便是现在有职务在身了，也还是脾性不改，不知让翊阳长公主头疼了多少。

  沈知妤原也是奇怪的，一个严于律己又严以待人的姨母，生的两个孩子除了样貌像她，性格却都跟她反着。

  后来常来往国公府，见到了裴国公私下里的样子，她才算明白。

  初时还时常感叹一句，果然是亲生的，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沈知妤本就是不喜拘束的性子，裴暖又个好玩乐的，一听裴昀要领她们出去玩，兴奋得很，当即把昱王的事暂且抛之脑后了，兴冲冲与裴昀商量起玩什么了。

  是以沈元纾回府时看到的就是，猴似儿的裴昀毫无形象的撸着宽袖，折扇斜拉着挂在腰上，一手撑着红木桌，一腿踩着圆木凳，跟土匪似的与两个小姑娘划拳。

  黑得他差点认不出了，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泼皮。

  两个小姑娘似是赢了，兴奋得原地蹦，一脸得意地看着似有懊恼的裴昀。

  “哥哥输了！哥哥输了！”裴暖跳得最欢，一手拉着沈知妤，一手指着裴昀，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愿赌服输，哥哥得带我们去玩冰嬉！”

  沈元纾只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轻咳两声，企图引起三人的注意力，只可惜被两个小姑娘的笑声完全盖住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很佩服裴昀的。阿妤在他面前，就从没笑得这么放纵过。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还是桑枝抬头发现了他，请了安，才叫玩得正欢的三人将目光转了过来。

  两个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了声哥，立刻收起刚刚那副放肆的样子，乖乖站好，对视了一眼，又偷偷捂着嘴笑起来。

  裴昀头一转，见是好兄弟回府了，立刻咧出了一口大白牙，把脚从凳子上放下，随意顺了顺衣袍，大步走过去，大掌啪的一声拍在了沈元纾的肩上：“元纾！你可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