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进食了。

  两天？

  三天？

  四天？

  完全没有印象。

  自从那天，她在急救室外苦等差不多一个世纪，最终等来女儿的最后一面。

  她亲眼看着女儿双眼永远地合上，自己的灵魂也跟着一起离去。

  那之后，她有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

  温度适中的小笼包入口，轻轻一咬，美味的汤汁瞬间飞溅，席卷了味蕾。

  腹中强烈的饥饿感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巨兽张开大口，一口吞掉了她的理智。

  叶母瞬间除了吃，脑海中再没有了别的念头。

  她随意地嚼了两下，把小笼包吞咽下去。

  抓起另外一双筷子，自笼屉里重新夹起一个小笼包，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塞进了口中。

  也是随意嚼了两下就吞咽下去。

  又夹了一个。

  又夹了一个。

  吃到笼屉中还剩最后一个的时候，叶母伸过去的筷子忽然顿住，悬在了半空。

  她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离木。

  小女孩正咬着筷子，杏仁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色间透出一丝……心疼。

  叶母愣了愣，把笼屉推到她面前，一脸歉疚：

  “木木，对不起，阿姨光顾着自己吃，都忘记要留给你了。”

  离木看了眼笼屉里那个孤零零的小包子，轻轻摇头：

  “阿姨，你好饿了，还是你吃吧，我其实还好。”

  叶母揉了揉她的头，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吃吧，再要一份就是了。”

  扭头看向有些目登口呆的老板娘：

  “麻烦再来一份小笼包。”

  “稍等。”老板娘答应一声，起身进了厨房。

  叶母回头，看见那只孤零零的小包子还呆在笼屉里面，催促说：

  “木木呀，快把它吃了，待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离木看她一眼，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回应，这才夹起那个小笼包，送进了口中。

  叶母看着她双颊一动一动的，目光越发地柔软下来，探了下汤盅的温度，把两盅汤往她面前推了推：

  “木木，汤不烫了，可以喝了。”

  离木把小笼包吞咽下肚，笑了笑，把水鸭汤推到了叶母面前：

  “阿姨，这个汤是你的。”

  叶母微微一愣，好奇地问：

  “为什么水鸭汤是我的呢？”

  “爸爸说，水鸭汤滋阴，适合女人吃。”离木把排骨汤往跟前挪了挪，小胖手拿起了白瓷汤匙。

  “这孩子真聪明呀。”老板娘把一笼屉小笼包放在桌上，满脸笑容地夸道。

  “谢谢。”离木抬头，朝老板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呵呵，不用客气。”老板娘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真是个乖孩子。”

  又有客人走进门来。

  老板娘忙转过身去招呼。

  “木木，来，尽管吃，不够的话咱们再要一份。”叶母把小笼包推到离木跟前，拿起白瓷汤匙，喝起了水鸭汤。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口汤一口小笼包地吃着。

  吃完，叶母领着离木来到了警察局。

  一位三十出头，气质干练的女警员接待了她们。

  了解了事情经过。

  “木木，你还记得，那个公园是怎么样子的吗？”女警员面带微笑地看着离木，语气柔和。

  离木眼中亮起一点光芒，嫩藕似的手臂张开，比划着，表情向往：

  “有一头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的恐龙，尾巴可以滑滑梯。”

  女警员和叶母的脸上，同时流露出几分恍然。

  她们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市人民公园。

  女警员拨通一个电话，让对方去查监控。

  又接着询问了一些细节。

  离木一边有问必答，一边神魂潜入监控系统，伪造了一段视频。

  见她这样懂事，女警员和叶母看她的眼神，都是越来越柔和。

  刚刚问完，女警员手边的电话响起，她伸手接过，不知对面跟她说了什么，她脸上笑容一点一点地收敛了，眼中极隐晦地闪过一抹同情。

  看了离木一眼。

  叶母心中咯噔一下，不妙的预感弥漫而出。

  女警员挂掉电话，脸上露出了有些勉强的笑：

  “抱歉，我有些事情要离开一下，请稍等。”

  话落，她就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叶母抬手，揉了揉小女孩柔软的发丝。

  离木抬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

  叶母动作一顿，心头浮现丝丝暖意，嘴角微微扬起。

  女警去了好一会才回来，脸上浮现柔和中带着怜惜的笑：

  “木木呀，我们可能找到奶奶了，走，跟阿姨去看一下是不是。”

  离木点点头，自椅子上跳了下来。

  看着她无知无觉的模样，女警员心底暗暗叹息，目光中的怜惜更多了几分。

  见女警员如此，叶母猜到定是出事了，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

  “奶奶！是奶奶！”一看到屏幕上的老太太，离木便喊出声来。

  女警员与同事交流了下目光，脸上同时浮现出浓浓的不忍。

  这老太太，在把孙女抛在人民公园之后，就一个人步行穿过半座城，到海边去跳海去了。

  整整三天过去，估计是没救的了。

  就连尸身现如今在何方，也是不得而知。

  他们看了眼离木，心中同时叹气。

  这可怜的孩子，才五岁，先是失去了爸爸妈妈，现在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女警员回过神来，看着离木那可爱的面容，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木木，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记得，”离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在一棵大榕树旁边，屋子前面是一个小池塘，夏天荷花开的时候很漂亮。”

  几个大人同时一愣。

  女警员的同事有些不放弃地问：

  “木木，你家人可有跟你说过，你家是什么省，什么市，什么镇，什么街或是什么村？”

  “没有。”离木摇头。

  两位警员皱起眉来，女警员继续问道：

  “那，木木，除了大榕树和小池塘，还有别的吗？更远些的地方，有什么？”

  “有房子，有树，有小广场，马路……”离木掰着小胖手指，一脸认真地说。

  这……

  两个警员的脸上，同时现出几分无奈。

  他们目光交流了下，女警员的同事露出温和的笑，着看着离木：

  “木木，叔叔那里有些照片，你来看看是不是你家。”

  离木看向叶母，得到她点头的回应，应了声好，跟那位警员离开了。

  “叶女士，”女警员叹息一声，犹豫了下才说：“你跟木木关系很好，看得出来她很依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