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宣旨太监。

  章雨菱脸上抑制不住地浮现出轻松的笑。

  王夫人与章元晟同时松出一口气，眼中满是愉悦。

  章雨萍，章雨芙，章雨荷三个女孩子，也是眉眼弯起，窃喜不已。

  唯有章永，一张脸直比锅底还要黑上数十倍，那阴沉的目光，令人望而生畏。

  因为圣旨的内容。

  大约说的是他们章家因为祖坟埋的不对，近日沾染上了什么不祥之物，接下来三十年间，即使章家人只是稍微靠近皇帝，都会影响国运，导致国家灭亡。

  所以勒令章家人此后三十年，不得踏入京城一步，如若违反，必诛九族。

  这道圣旨很明显是针对章永而来。

  他一心想着重回官场，就是为了做那百官之首。

  不能进入京城，就算他能做官，又有什么用？

  而且，都说他们不祥，连国运都能影响，哪里还会让他做官？

  三十年，他如今都五十多了，能不能活到二十年后都说不准。

  三十年，怕是死得连灰都不剩了……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他的丞相梦。

  接过圣旨，章永整个人迅速黯淡下去，变得比刚从牢狱中出来苏醒那会，更加死气沉沉。

  头上白发陡然增多。他脚步僵硬地转身，往书房而去。

  “老爷！”王夫人惊慌地喊了一声，追上去扶住他：“老爷你还好吧？”

  章永面无表情，他动作僵硬地推开妻子的手，继续缓慢而僵硬地迈着步子，往书房走去。

  “老爷……”王夫人追上去。

  “别跟着我！”章永扭头，阴测测地看着她，声音冰冷。

  王夫人脖子缩了缩，下意识地顿住了身形。

  章永面无表情地扭过头，背影孤寂地离开。

  王夫人咬着唇，双眸中蕴满了晶莹的泪。

  “姑祖母，父亲他……”

  王夫人回过头，看到孩子们正团团围在姑祖母的身边，脸上的笑尽数烟消云散，浮现出了满满的担忧。

  她不由得也走过去，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这位，刚把自己丈夫从牢狱中救出来的姑母。

  “好孩子，”离木语气平静，“你们的父亲没事，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过两天就好的了。你们不用太过担心，安心的去上课吧。”

  “父亲他真的没事吗？”孩子们脸满满的怀疑。

  “当然，你们父亲在牢中那几个月，那么多酷刑都承受下来了。现如今不过是不能进京，有何大不了。”离木撇了撇嘴。

  她顿了一顿，接着道：

  “放心，姑祖母会去劝解他的。你们也帮不上忙，不如好好上课，去吧。”

  孩子们觉得她说得对，虽不情愿，但还是离开了。

  “姑母，”待到孩子们走远，王夫人眼中带了一丝复杂地看着她：“你此番进宫，除了给容贵妃娘娘治脸，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离木笑得十分慈祥、温和：

  “小永子不是一心想着要把菱儿送进后宫吗？

  老婆子见那贵妃娘娘，那日子过得，那富贵！

  想着能进宫也是一件美事。

  就想着帮菱儿一把，寻机会就跟贵妃娘娘说起了她。”

  “姑母是如何说的？”王夫人好看的眉轻轻皱起，追问道。

  “老实话，容色无双，才华出众，聪颖过人……再长几年，就是比起贵妃娘娘，也毫不逊色。”离木笑得双眼眯起。

  王夫人嘴角抽搐了下，继而是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吐出一口气，福身给离木行了一礼：

  “谢姑母救我菱儿于苦海。”

  “你不恨我？我这样做，可是把晟哥儿的前途也一并葬送了。”离木看着她，双眼闪烁着能够看破人心的光芒。

  王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一下头，老老实实地道：

  “说不恨，还是有一点，不过不是为晟哥儿，而是为……老爷。”

  儿子毕竟还小，不曾接触过权力。

  但丈夫不一样，他以前可是风光无限、受百官景仰的丞相。

  得到过，再失去，并随后失去所有能得到的机会，那种感觉，才最痛苦。

  “你是不是忘了，他这次是为什么被下了大狱的？”离木一副好心提醒的表情道。

  王夫人怔住。

  “行赂被皇上当场碰见，”离木冷笑一声，“最后还要我这个七十多岁，身子半截埋入黄土的老太婆不远千里地前往京城去把他给救出来。”

  王夫人羞愧地低下头去：

  “这趟真是辛苦姑母了。”

  “如若没有这道圣旨，你觉得他会收心吗？”离木语气认真了几分。

  王夫人咬了咬唇，摇头。

  离木再次冷笑：

  “那你说，如果他再次被抓进去，是不是老太婆我还得不辞劳苦地去救他？”

  王夫人语气焦急地替丈夫辩解：

  “不会的，上次一定是老爷大意了，经过上次的事，他一定会慎之又慎……”

  “那万一真被抓进去了呢？”离木打断了她的话。

  系统很想在王夫人耳边说一句：他肯定还会再次进去的，除非他不再使用那些不正当的手段。

  王夫人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那就麻烦姑母再去救一次”这样的话。

  “你当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离木平静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她脚步很快，不过几个呼吸，就转过了一道拐角。

  正好迎上五道来不及躲藏的身影。

  五张带着不同程度稚嫩的脸，满是惊愕地看着她：

  “姑祖母……”

  离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拄着拐杖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

  “姑祖母，”五个人脸上各自露出谄媚的笑，追了上去。

  边追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我们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不过还没走远，就听见你们说话，心里好奇……”

  “不错，都学会偷听了，有几分孩子气了，”离木表扬道。

  几个人不由得尴尬，正要出口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

  章元晟最先反应过来，走到离木面前，认真地行了一礼：

  “姑祖母，谢谢你！”

  谢谢你保住了妹妹。

  离木顿住身形，同样认真地问：

  “晟哥儿，你可知道，姑祖母这样做，也是毁了你的前程？”

  章元晟不以为意地摇头：

  “什么前程？做官吗？可我原本就没有那个资格，还要怎么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