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盛放, 满园粉红。

  廊下摆了一张躺椅。

  赵棠十分悠闲地躺在躺椅上，膝上盖着层薄毯，背后枕着引枕。

  平安这会儿正在海棠树下玩耍。

  赵棠的手搭在膝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毯子的边缘。

  她漫不经心地道：“太后老人家的病还没好？”

  闻音站在她身边, 弯下身说道：“是。”

  赵棠轻呵一声, 眼中都是讽意。

  如今这都病了一个月了吧, 还一直没有病愈？

  “那就让她继续病着吧。”赵棠嗤道。

  如今姚华梵迟迟没能入了皇上的眼, 太后就一直拖着不肯痊愈，坚持留姚华梵在永宁宫陪侍侍疾。

  这架势真是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静充华那边呢？”赵棠偏过头问道。

  闻音警惕地看了眼周遭, 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静充华那边已经逐渐冷落了马嬷嬷她们。”

  赵棠挑了挑眉。

  她勾起唇角, “那就好。”

  马嬷嬷可是太后亲赐给静充华的人。

  “如今太后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将姚华梵塞进后宫之中，哪儿有心思去管她？”

  赵棠思忖了一会儿, 才缓缓说道：“知会我们在内务府的人一声, 缓福殿那儿的一干事宜不用太急, 再让缓福殿的人添把柴。”

  不将矛盾激化，又如何能达到效果呢？

  闻音立刻就了解了赵棠的意思。

  “知道了。”

  “不过……”

  “母妃——”

  两人交谈之际，一道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

  只见平安磕磕绊绊地走到廊下，额头上都冒着汗珠，眼睛亮晶晶的。

  手里还捏着一朵海棠，兴奋地叫道：“花花！”

  赵棠瞬间从刚刚的交谈抽出注意力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朵海棠。

  她轻轻地点了头，笑着应道：“对, 花花。”

  原本冷淡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盔甲。

  她抬起手朝平安招了招手，哄道：“平安，过来——”

  她拿出帕子替平安细细地擦干净了脸上的汗，眼神认真就像是对待珍宝一般。

  平安拉着赵棠的小指, 眼睛都发着光，就想拉着她起来。

  只是他的力气太小，没能将赵棠拉起来，反而被赵棠带到了躺椅上。

  平安指着那海棠园，看着赵棠说道：“花花——”

  赵棠十分耐心地答道：“嗯，花花。”

  “一会儿母妃让人折几枝送到你的房间里好不好？”

  平安歪着小脑袋，似乎是在思考，半晌，他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惹得赵棠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

  赵府。

  赵裴氏看着满箱的金银珠宝，眼睛都发直了，就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她瞠目结舌道：“这——”

  老赵陈氏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些金银也是有些垂涎，但是……

  她握着扶手，面上有些犹豫。

  赵裴氏几乎是硬逼着自己的视线离开那些东西，快步走到老赵陈氏身边，就连呼吸都迫切了。

  “娘，这都是谁送来的啊？”

  她紧紧地捏着手指，却忍不住看向那堆物什的目光。

  几乎是强压下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姚家。”老赵陈氏沉声道，“好像是太后的娘家。”

  “太后！？”

  赵裴氏倒吸了一口冷气，瞳孔都放大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着气，“这……太后怎么会给咱们家送礼？”

  别看她们赵家如今的确是改换门庭了，但是太后这等人物对她们来说依旧像是供在上头的神明一样。

  只可远观。

  这突然一下有了交集，反而叫人无法相信。

  老赵陈氏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过我听说三丫那丫头又怀孕了。”老赵陈氏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

  听到关于赵棠，赵裴氏下意识地就是皱眉。

  当日的屈辱可不是那般轻易忘记的。

  可赵棠怀孕了？

  那不就是说可能又怀上了一个皇子？

  好家伙——

  怪不得太后给他们家送礼呢！

  对于一个宫妃的娘家来说，赵家算是消息迟钝的了。

  赵棠查出怀孕已经一段时间了，她们这才知道。

  其一是因为赵棠本就没打算告诉他们，其二就是即便赵家如今的确是授爵后改换门庭了，但是在京中官宦人家来看，依旧是泥腿子，上不得台面。

  更何况赵棠如今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妖妃之名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不少人不知道是真的被煽动得以为赵棠是妖妃蛊惑了皇上，还是刻意抹黑赵棠。

  赵棠如今的确就是他们口中的“妖妃”。

  其中有多少人推波助澜，就不一一赘述了。

  要不是卫炀依旧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皇上，指不定现在这会儿都有人想要“清君侧”了。

  赵裴氏只觉得胸口的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那赵棠又怀上了？那咱们——”

  老赵陈氏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那堆金银财宝。

  可那日赵家的情形，和赵棠之前的威胁的确被牢牢地记在心上。

  心中那贪婪的情绪暂时被压倒。

  “这礼我们收不得。”老赵陈氏摇了摇头。

  “为什么收不得！？”赵裴氏几乎是下一刻就喊出声来。

  这么多东西人家都特意送到你面前了，为什么不收？

  赵裴氏看着那些东西就一阵眼热。

  那闻音不过是赵棠身边的宫女，那首饰衣服自己作为主子都从来没用过，没穿过。

  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闻音待在赵府的这段时间，赵裴氏等人就没少被折腾。

  如今只要一想到闻音的那张脸，赵裴氏就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老赵陈氏抬起眼，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别忘了之前在宫里，三丫是怎么说的！”

  这个二媳妇就是贪财！

  看到钱就走不动道了。

  也不想想若是被赵棠她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之前被扇了那么多个巴掌都不长记性。

  触到老赵陈氏警告的目光，赵裴氏才勉强收敛住流露出来的贪婪之色，她讪讪地笑道：“我这不是想着如今咱们上京城来，一大家子的人花销太大嘛——”

  “而且咱们家三个男娃都得读书呢，这花销更是省不了，将来说不得也得考个什么状元当当。”

  “也给您老人家求一个什么命夫人，别人见到您都得喊声老太君呢！”

  赵裴氏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旁的本事

  没多少，可拍马溜须的话可是一溜一溜的。

  “更何况，您想想如今大伯他们的也跟咱们一块儿住，中馈都给她们拿了。咱们没点钱傍身怎么行？”

  闻音来了之后，才总算了解这赵家的人有多一言难尽。

  怪不得主子不愿意皇上给他们封爵。

  反正如今赵家依着主子的命令不许分家，她直接将赵家的中馈给了大房那边。

  毕竟相较于这边，还是大房那边看起来更靠谱一些。

  闻音在三天内大刀阔斧地整治了赵家一遍，才回了宫。

  这三日对于赵家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度日如年。

  她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位闻音姑娘的“本事”。

  老赵陈氏也不禁陷入沉思，神色也有几分挣扎。

  ……

  “你的意思是姚家的人去过赵府了？”

  赵棠柔和的神色瞬间冷厉起来。

  “是。”

  闻音脸色也十分沉重。

  “那他们将东西送回去了吗？”赵棠敛眸问道。

  闻音犹豫了会儿，“没有，要不奴婢派人去——”

  赵棠抬起了手止住了她的话。

  明明天气已经回暖，周身的气温却极低。

  “不必了，既然怎么教都教不乖，还是得吃点教训。”赵棠眯起了眼睛。

  “可是——”闻音拧紧了眉，“姚家那边还派人和赵天接触过了。”

  “这两天，赵天……被带着去了赌坊。”

  赵棠的手指收紧，只觉得额上的青筋都要突起来了。

  可是想到太医的嘱咐，只能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稳住声线，“我知道了。”

  “既然她们想收，那就让她们收。”

  听到赵棠这句话，闻音不禁有些错愕，“可是——”

  “万一这事被捅到皇上面前。”

  虽然闻音也不喜欢赵家那些人，但是亲缘这种关系很难割断。赵家的人做错了事，主子就会跟着遭殃。

  可赵棠不这么想。

  她太了解这些人的贪婪了。

  “无所谓。”赵棠的目光坚定，“姚家给赵家送礼这件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皇上是先生我的气还是怀疑太后她们居心叵测？”

  这群蠢货，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直接送礼上门。

  那就不要怪自己算计回去了。

  至于赵家那些人——

  若是学不乖，那还是吃些教训吧。

  “赵天想赌，便让他赌。”

  赵棠的声音冷静到有些冷酷。

  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自己说过的话，总该受些教训。

  “若是她们将礼收下来，你到时候让人趁她们不注意将东西掉包。”

  “至于赌坊那边——”

  赵棠沉吟了一声，“既然姚家想要引诱赵天去赌，那我们就推一把吧。”

  闻音的眸光一闪，“主子，您的意思是——”

  赵棠十分果断地说道：“就是那个意思。”

  “收买赌坊，最好让赵天欠下的数目大些。”

  既然别人想要诱他们入局，赵棠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闻音有些不解，但还是应道：“是。”

  赵棠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腕，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肌肤衬托下十分明显。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因为以前受的伤太多了，不用太医说，其实赵棠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慢慢衰弱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乐观的性子。

  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死了……

  平安如今才一岁多，清荷闻音她们也是——

  还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赵棠有意识地想要加快脚步，追赶时间。

  每到这个时候，才觉得时间不够用。

  太后既然想要借赵家算计她，她就刚好借此请君入瓮。

  还有静充华那边。

  看到太后开始看重另一个人后，只怕心里已经不是滋味了吧。

  只要再多推动一二——

  ……

  缓福殿。

  静充华看着面前桌上的几道菜的菜色，握着筷子的手都顿在原地。

  她抿紧了唇。

  “啪——”

  筷子被狠狠地拍在了桌上。

  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宣泄了出来，“今日是谁提的膳！？这些东西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狗吃的！”

  话音刚落，桌上的碗碟就应声落地。

  碎瓷片和饭菜散落在地上。

  菜汁在地板上流淌着，几分狼狈。

  映衬出她的不堪境遇。

  缓福殿的人跪了一地，连大气也不敢喘。

  自从太后让二房的姚华梵姚姑娘进宫侍疾后，主子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

  可是皇上一直没有册封姚华梵，让静充华不安担忧的同时，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只是时间拖得越久，太后仍不肯打消这个念头，静充华就越不安。

  而内务府和膳房的那些狗奴才居然也敢欺负她！？

  往日里都不需要派人去内务府取份例，他们就会主动送上门来。而如今再三再四地派人上门催促，都迟迟不见想要的东西。

  还摆着一副为难的模样说，这已经超出了她的份例，万一上头问起是要怪罪的。

  都是什么鬼话！

  往日怎么都不见他们说这些话？

  等到姚华梵入宫后怎么就这么说了？

  似乎是看出了太后目前的重心已经开始转移了。

  还有膳房那儿也是，送来的饭菜也越来越次了。

  倒也不是什么残羹冷炙的地步，但已经被之前膳房孝敬的份例养刁了胃口的静充华，又如何适应如今只是充华份例的饭菜？

  静充华死死地看着地板上那堆碗碟饭菜。

  自从姚华梵入宫后，她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她紧紧地捏着拳头，沉默地转身离开这里，回到寝室。

  她坐到床榻边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墙上。

  身子僵直，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弓弦。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母亲说得对，当初不该让姚华梵进宫的！

  如今姚华梵只是入宫侍疾，太后就已经忽略她了，内务府的那些奴才也跟着轻视她。

  若是姚华梵真的册封了宫妃，这宫中哪儿有她的立足之地！？

  只怕她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在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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