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

  赵棠慢悠悠地在园子里逛着, 许久没来过御花园了，还颇有几分趣致。

  平安噔噔瞪地在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小脑门转动着, 好奇地看着周遭的景致, 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宫人。

  赵棠一眼看过去, 弯了弯唇。

  这么久没带他出来玩了, 他也闷得慌了吧。

  “主子。”闻音伸手将赵棠身上的披风拢了拢, 轻声提醒道。

  赵棠的眼睫一抬，不远处的那个地方还真是热闹极了。

  隔了这么一段路, 还能听到里头的袅袅琴音传出来。

  她的眸光一暗, 突然抬了声线，“平安——”

  平安顿时停下了脚步, 扭过头疑惑地看向她, 奶声奶气地唤道：“母妃？”

  他歪着小脑袋, 澄澈的目光看着赵棠。

  看着这和自己有五分像的平安，赵棠就眉眼柔和。

  比起皇上，平安还是更像赵棠。

  她柔着声音说道：“要不要去别的地方逛逛？”

  平安用力地点了点头，旋即就别开脸，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处亭子吸引到了。

  比起这些安安静静的花花草草，果然还是有动静的地方更吸引小孩子。

  赵棠的唇角勾了勾。

  平安重新迈开他的脚步，就要往红妆楼走去。

  “珍主子？”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赵棠循声望去, 顿时扬起了眉。

  “小刘公公？”赵棠也疑惑地开口。

  刘鸣怎么在这儿？

  他在这儿, 那不就意味着——

  赵棠放远了目光往后看去。

  果然，皇上的御辇就在后头。

  赵棠的心里早已是思绪百转千回。

  怪不得了，既然太后是要推举姚家的女儿，怎么会遗漏这关键的人物呢？

  赵棠的鸦睫压了压, 敛去眼中的神色。

  “皇上来了？”赵棠问道。

  尽管已经看到了御辇，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一下。

  刘鸣点了点头，笑道：“是，珍主子不如一同过去？”

  如今这位主儿可是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皇上的心尖尖。他可不止一次感叹这人呐，就是得看运道。

  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好眼光，早就在之前和珍贵嫔打好了关系。

  “好，我随你过去。”赵棠没有拒绝。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迈开脚步，而是扭过头看向前方的平安，唤了声：“平安——”

  平安这会儿正一心一意要往红妆楼那儿冲呢，哪儿顾得上她。

  赵棠颇有些无奈，只得让文涛去将他抱过来。

  平安被抱过来时，正鼓着小脸，气鼓鼓地看着赵棠。

  他还没过瘾呢！

  奶白的脸颊鼓得像塞满了东西的仓鼠，偏偏小眉毛还紧紧地拧着，叫人看得忍俊不禁。

  赵棠轻点了点他的小脑门，说道：“去见你父皇了。”

  这到处疯跑，脑门都出汗了。

  她取出帕子，仔细地替平安擦拭脸上冒出的细汗。

  御辇已经到了面前。

  “棠儿？”

  卫炀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

  赵棠这才将视线从平安身上移到他身上，“平安在景阳宫嫌闷，我就带他出来逛逛。”

  卫炀看了眼此刻正扭头看向那红妆楼的平安，压根就没注意自己这个父皇。

  “是吗？”他的话颇有些意味深长，眼神促狭。

  赵棠面对着他的目光，完全不局促，甚至还点了点头，十分笃定地应了声：“嗯。”

  看得卫炀低笑出声。

  光是看她这架势，哪儿能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赵棠今日外头披着件云锦的披风，里头穿着的则是今年新贡上来的蜀锦，一针一线都是金银彩线。

  首饰更是精致贵重，无一处不完美。

  这样还只是陪平安出来闲逛？

  赵棠面上尽管十分理直气壮，但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她偷偷抬起眼睫，去瞟卫炀的神情。

  不料，一下就被卫炀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立刻收回视线，做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模样。

  那副模样，卫炀的心像是被羽毛轻飘飘地搔过。

  下一刻，他从御辇上走到了赵棠的面前。

  赵棠这会儿正垂眸不看他，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掌，骨节分明。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他。

  他的神色十分从容，一向深邃的黑眸里是显而易见的宠溺和无奈。

  叫赵棠心头一软。

  她的眼睫扑闪两下，深褐色的眸子里是要满溢出来的欢喜，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她矜持地抬起手，轻轻地搭在卫炀的手心。

  她扬起脸，浅褐色的眼睫停留在他的身上。

  卫炀收紧了手，将她的手全部拢在掌中，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走吧。”

  声音低沉却又温柔。

  无端让人想沉溺其中。

  赵棠来时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心里充盈着欢欣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了。

  “好——”

  赵棠轻轻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声音与她今日的盛装不同，软糯极了。

  卫炀牵着赵棠往红妆楼那儿走去，还扭头看了眼平安。

  平安像是现在这会儿才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父皇一般，正展开双臂，小身子一个劲地往卫炀那儿倾去。

  文涛都要抱不住他了。

  卫炀直接伸手将他接过来，抱在怀中，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一手牵着赵棠，一手抱着平安。

  ……

  “皇上驾到——”

  这声通传，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只见一道身影越来越近。

  姚夫人往身旁的姚华欣那儿瞥了一眼。

  姚华欣绷直了腰背，忍不住往入口看去。

  原本欢笑晏晏的红妆楼瞬间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地往外看去。

  只是她们没有预料到的是，来的不止是皇上。

  随着皇上一同前来的，还有珍贵嫔与四皇子。

  这三道身影出现在红妆楼的那一刻，太后就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神色了，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

  那佛珠硌在她的指腹，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痕迹。

  赵棠怎么来了？

  “参见皇上——”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看清皇上身边的人，就立马跪了下来行礼。

  偌大的红妆楼，这会儿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都起来吧。”

  “谢皇上。”

  赵棠站在皇上身侧，看着这跪伏的人群，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卫炀。

  卫炀的神色极为淡然。

  赵棠收回视线，看向上头的太后与皇后，俯身行礼。

  太后咬紧牙根，看着赵棠。

  这个狐媚子！

  这个时候居然还黏着皇上！

  许是太后沉默的时间太长了，皇后都忍不住扭头去看她。

  “起来吧。”

  太后久没回应，皇后只能出声说道。

  总不能让赵棠一直曲着膝吧。

  尽管刚刚皇上牵着赵棠进来时，皇后也忍不住狠狠地皱了下眉，心里的不虞翻涌起来。

  但是这会儿给赵棠下面子绝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果然，皇上深深地看了太后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却亲手将赵棠扶了起来。

  皇上对赵棠的偏爱，是人都看得见。

  太后这会儿才好似反应了过来，维持住脸上的笑容，问道：“今日珍贵嫔怎么跟着皇上过来了？”

  赵棠瞥了一眼身旁的卫炀，正要开口。

  “是朕让珍贵嫔一同过来的。”

  赵棠一怔，垂眸不语。

  卫炀正平静地与太后对话着，掌心处却突然一痒。

  赵棠悄悄用食指轻轻挠了挠卫炀的掌心，他下意识看过去，就看见赵棠偷偷抬起脸，唇角也偷偷翘起，眼中是满溢的笑意。

  浅褐色的眸子里是潋滟的星光，和他的倒影。

  太后隔得远，没看清他们的小动作，却十分敏锐地感觉到了，皇上周身那股冷淡的气质被冲淡了。

  “原来如此。”太后没有多问。

  她吩咐着宫人添张椅子。

  她先前知道皇上会来，就特意留了他的椅子。

  没想到赵棠也跟着来了。

  太后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掌，真是越来越不舒服。

  也不知道这赵棠是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那永宁宫的宫人十分懂得太后的心思，将赵棠的座位安排得远远的。

  赵棠一眼望过去，心中就忍不住冷嗤。

  这会儿居然还搞什么小动作。

  赵棠能够看到，皇上自然也能看到。

  卫炀皱了眉，直接开口说道：“将珍贵嫔的椅子移到那儿去。”

  那儿俨然就是卫炀的椅子旁边。

  今日是太后为礼郡王挑选侧妃，于是太后坐主位，皇上和皇后的位置在太后一左一右。

  那宫人一愣，下意识地就看向太后，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太后几乎要将佛珠串都拽断了。

  她冷着脸，声音冷若寒霜：“愣着做什么？还不按皇上说的去做！”

  那宫人赶忙将椅子挪到了皇上的座椅旁边。

  赵棠只静静地看着，甚至一句话都没出。

  这对母子之间古怪的氛围，就连外人都看得出来。

  坐在下面的姚夫人看着皇上牵着赵棠走到座位旁，眉心狠狠地一跳。

  她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眼姚华欣。

  原本充满信心的内心，这会儿却忍不住动摇起来。

  以往别人说起皇上极为宠爱珍贵嫔，她也只是听听，并不当一回事。

  毕竟只是耳闻，又不是亲眼见过，怎么能当真？

  可如今亲眼得见，却愈发不安起来。

  皇上当真如此宠爱珍贵嫔。

  若是姚华欣进宫也不得宠怎么办？

  姚夫人动作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不对，不能这么想。

  哪怕姚华欣不能得宠，只要她或者妍儿能够生下一个皇子就够了。

  珍贵嫔再受宠，总不能一直霸着皇上不放吧？

  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孕！

  赵棠并不知道下面姚夫人的小心思，在皇上身旁的椅子上坐定，抬起眼就对上了皇上关切的眼神。

  赵棠弯着唇角，心情极好，压低了声音，“我让文涛他抱着平安吧。”

  这会儿平安还窝在皇上的怀里呢，正探着头虎头虎脑地往外看呢。

  这还是他难得看到这么多的人。

  卫炀点了点头，文涛上前将平安从他怀中接了过来。

  皇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笑道：“今日怎么也把四皇子带出来了？”

  赵棠看了眼这会儿安安分分地在文涛怀中的平安，语气都柔和了三分，“他拘在景阳宫里闷得慌，所以这才将他带出来散散心的。”

  皇后仔细地看了眼四皇子，笑着说道：“是了，四皇子如今正是贪玩的年纪，多让他出来走走也好。”

  “许久没见到四皇子了，看起来长大了不少。”

  赵棠闻言，微不可察地挑了眉稍。

  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是。”

  上头两个女人在讲着育儿心经。

  下头的许多姑娘都偷偷抬眼去瞟座上的卫炀。

  那可是当今圣上啊！

  尽管皇上今年已经三十了，可保养得当，也勤于锻炼，加上身居高位的威严之气，无端让人春心萌动。

  甚至还有不少命妇女眷大着胆子也去悄悄打量着赵棠。

  想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珍贵嫔长得是什么样子。

  只一眼，就被狠狠地惊艳到了。

  如此天姿，也难怪皇上如此宠爱了。

  全然看不出这珍贵嫔竟是宫女出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世家贵女出身呢。

  赵棠十分泰然地接受这群人暗地里的打量，她这会儿正看向那位姚夫人和她身旁的那位姚姑娘。

  远远地看着，也看不清面容。

  不过看着像是个好模样的。

  也难怪要送进宫来了。

  只不过——

  “听闻今日太后娘娘要为礼郡王挑选侧妃，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入了您的眼？”赵棠望向太后，笑着说道。

  太后这会儿一看到她这张脸就不太舒服。

  可到底皇上还坐在这儿呢。

  她冷着声音说道：“曹家姑娘。”

  曹家。

  赵棠的眸光一暗。

  太后还真是好算计呢。

  曹家与姚家是姻亲，又因着利益相同，关系不错。

  这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当初礼郡王出生的晚，夺嫡的事自然轮不上他。

  没掺和进这事，也不一定是坏事。要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就被封为郡王了，娶的还是从二品内阁学士嫡女。

  如此助力，太后怎么会不想笼络？

  太后大费周章可不只是为了皇上这件事。

  赵棠顺着太后的话，看向那位太后口中的曹家姑娘。

  那曹家姑娘见赵棠看她，十分大胆地与赵棠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