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卫炀离开后, 赵棠才招来闻音问这事。

  她半躺在床上，靠着身后的枕头。

  赵棠一手小心地捂在右手手腕上，生怕碰到伤口。

  “蒋蕴敏如何了？”

  她的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激动的情绪。

  倒是闻音听到赵棠的问话后愣了愣, 立马义愤填膺起来。

  对蒋蕴敏那厮是恨进了骨子里。

  当时要不是满平他们及时赶到, 指不定主子就——

  她向来沉稳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厌恶的表情, 看着赵棠慢吞吞地说道：“蒋庶人急病, 已经去了。”

  急病？

  赵棠怔了片刻，迟缓地说道。

  “秋菊苑的那些宫人呢？”

  闻音回道：“也都处置了。”

  赵棠顿了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卫炀赶到芙蕖馆时, 赵棠也才被人抬了回来。

  整个人湿漉漉的, 从水里捞起来，衣服也浸满了水。

  右手臂的衣服被划破, 猩红的血水慢慢地渗了出来，渲染着布料，留下浓重的颜色。

  血珠顺着她的指尖慢慢滴落下来, 在地上溅起血花。

  双目紧闭, 脸色惨白, 呛了水后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之后脸上就浮现出不正常的薄红，整个人热得发烫。

  赵棠开始发起了高烧, 烧得昏昏沉沉的。

  烧了整整三天, 就连御医都要束手无策了。

  好在温度最后总算是慢慢地退了下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御医都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日日顶着皇上那阴翳的眼神, 真是让人小腿肚都忍不住发抖。

  赵棠现在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而蒋蕴敏早被暴怒的皇上赐死了, 连带着秋菊苑那些看守不力的宫人也都被处置了。

  就连芙蕖馆里的宫人也跟着吃了挂落。

  除了当时在赵棠身边的闻音，其他人无一例外，都领了二十大板。

  赵棠扶着额, 半阖着眼睛。

  “秋菊苑那边查过了吗？”赵棠的声音虚弱迟缓。

  “秋菊苑那边说是一时失察，换班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才让蒋庶人溜了出去。”

  赵棠勾起唇角，弯出嘲讽的弧度。

  她轻笑着，喉咙里发痒又重重地咳了起来。

  赵棠弓着腰，右手紧绷着，俨然一副要将肺都咳出来的架势。

  闻音连忙上前，轻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

  赵棠缓过气来，瞥了一眼刺痛的右臂。

  “他们还真当我是傻子呢？”赵棠冷冷地说道。

  从秋菊苑到亭子的那一段路程，愣是没人发现蒋蕴敏的行踪。

  闻音轻轻地帮她抚着后背，轻声说道：“皇上已经下令清查后院了，主子您就不要担心了。”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赵棠。

  赵棠深吸了一口气。

  她冷静了下来。

  如今蒋蕴敏已经死了，就连秋菊苑的那一批宫人也死了。

  这事怕是很难继续往下查。

  光凭蒋蕴敏一个人就能躲过看守，持刀行凶。

  赵棠的眼睫颤了颤，她旋即说道：“……你去查查蒋蕴敏的那把匕首是哪儿来的。”

  按理来说，她被迁到了秋菊苑。

  这么危险的物品，是不可能留在她身边的。

  闻音点了点头，应道：“是。”

  赵棠轻啧一声，“对了，皇上有说后院里的事务交给谁吗？”

  原本后院的事务都是由她打理着，如今她恐怕是不能再处理这些事情了，这样下去肯定得找人接管后院的事情。

  闻音听完摇了摇头，犹豫地说道：“皇上还没有说过，不过想必也应是端充华接管了。”

  毕竟端充华原本就是协理赵棠料理后院，又是如今赵棠之下位分最高的宫妃。

  若是她接管，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赵棠沉吟一声，“你一会儿去把那些账本和名册都整理出来。”

  “到时候分别送到端充华和姚良仪那儿。”

  “姚良仪？”闻音疑惑地看向她。

  主子不是一向和姚华妍不对付吗？

  怎么突然要把后院的事务交给她？

  赵棠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现在是脑子有些昏沉，但不至于糊涂。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端充华那个人怪怪的。

  可是宣良仪是什么样的人不好说，赵棠也鲜少接触。

  而赵棠虽是与杜灵儿交好，但是恬良仪入宫多年，先前还是趁着她嫡姐那件事，才终于晋封为良仪，底气本就不够足。

  便是让她与端充华一起掌权，也会被端充华狠狠地压制住。

  与其让端充华一家独大，还不如拉拔起姚良仪，让两人分踞。

  赵棠迎着闻音的目光，回道：“恩。”

  “顺道让文池去皇上那儿知会一声。”

  一时，闻音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

  赵棠奇怪地看着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

  闻音的神情有些踌躇，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终于吐露出来。

  “芙蕖馆的宫人都被皇上罚了板子，文池挨了五十大板，这会儿怕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赵棠此次出事，皇上的怒火格外大。

  作为赵棠身边的主事太监，文池自然是难辞其咎。

  其他人是领了二十大板，他则是生生挨了五十大板。

  要不是施刑的宫人下手不太重，他能不能捡回一条命都难说。

  现在也是险些丢了半条命。

  赵棠听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你一会儿请个太医给他看看吧。”

  “知道了。”闻音应着。

  “那满平和满安呢？”赵棠问道。

  “他们俩也挨了二十大板，不过打得不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赵棠的眉头皱了皱，“去让太医开几瓶药给他们，别落下什么病根子。”

  说完她抬眼看向闻音，目光关切，“说起来，你没受什么伤吧？”

  闻音触到她的目光，犹如一股热流从心间淌过。

  她笑了笑，“奴婢没什么事。”

  赵棠舒了口气，“那就好。”

  闻音从她册封之后，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在她心里，闻音早就与家人没什么差别了。

  “那等会让满平去一趟延庆殿说这事。”

  闻音点头，“好。”

  满平奉命去了延庆殿，很快就带回来了皇上的回复。

  赵棠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听着满平的复述，说道：“知道了。”

  “闻音，你去把账本和名册都送到端充华和姚良仪那儿吧。”

  皇上只说了让她注意身体，这些琐事暂时不要再管了，好好养伤，等到晚上了他再过来看她。

  他也同意了赵棠的提议。

  ……

  蒋蕴敏急病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同传出的就是珍婕妤卧床养病，将手里的权利转交给端充华和姚良仪。

  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地发生，让人都觉得里头定有蹊跷。

  可是端充华和姚良仪那里什么都不知道，而珍婕妤那边也进不去。

  她们也只能在屋子里干瞪眼。

  同时也突然提起了心。

  要知道这段时间珍婕妤管事的时候，也算是宽松了，至少份例之类的就从不克扣，也从不要求她们每日必须去芙蕖馆请安。

  大家相安无事，后院也不比皇宫规矩森严，也都过得松快得多。

  可谁知道端充华和姚良仪走马上任之后，后院的风气又会如何。

  端充华暂且不论，姚良仪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要不是南巡的时候，太后留在宫中，没人做她的靠山。皇上也并不宠爱她，所以现在才低调了下来。

  指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

  这会儿珍婕妤直接放权给了姚良仪，让其他嫔妃顿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果不其然，相对于珍婕妤先前的处事，姚良仪拿到权力之后就大刀阔斧地整治起来。

  一时间让众妃嫔都叫苦不迭。

  原本还有人心里打着小算盘，指望着赵棠病倒之后，不能侍寝，那么分宠的机会就多了。

  不由得心中暗喜。

  结果没想到皇上这段时间压根就不进后院，除了偶尔去探望一下珍婕妤和夏昭仪等人。

  这也都是后话了。

  ……

  后罩房那儿，文池趴在床上，抬起手却没敢碰自己受伤的臀部。

  他的下巴垫着枕头，龇牙咧嘴的，不住地倒吸着凉气。

  那些施刑的人的确没有下死手，但是足足五十大板，也是让他丢了半条命。

  闻音敲了敲门后，走了进来。

  看他这幅模样，也忍不住说道：“你伤势怎么样了？”

  这会儿正龇着牙齿的文池顺着声音看过去，撑着胳膊就要站起来。

  被闻音赶忙打断，她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伤成这样就别折腾。”

  文池忍着臀部的疼痛，重新趴了回去。

  “主子让我给你请个太医看看，满安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闻音说道。

  一听这话，文池果然心情好转了起来。

  这几天文池一直担心自己不能在旁伺候之后，主子是不是就会重用别人去了。

  他笑道：“我一个奴才，哪儿用得着请太医啊，养两天就没事了。”

  闻音瞥了他一眼，嘴唇都发白了还说这种话。

  “受伤了就别逞强，主子也不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她没好气地说道。

  “是是是。”文池连声应道。

  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心里不由得意地想着，果然主子还是念着他的。

  那些小子想踩在他头上？

  还是等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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