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声调一扬, “你说蒋庶人疯了？”

  什么情况？

  她的手也停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落下放在腿侧。

  蒋蕴敏疯了！

  赵棠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心中的惊疑像是潮水一般涌来。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疯了呢？

  赵棠在心里叹了一声，才说道：“……让太医去秋菊苑瞧瞧。”

  若是真疯了——

  赵棠半阖上眼睛, 这事就有些难办了。

  她的指腹贴在椅沿上, 冰凉的触感使她保持清醒。

  这一趟南巡还真是多灾多难, 先是夏昭仪与瑶婕妤水土不服在前, 又是皇上被人下药在后，这会儿就连蒋蕴敏都疯了。

  她的手指微微提起，她睁开眼睛问道：“王美人那儿呢？”

  如今王玉熙被圈在幽兰居里。

  “王美人那儿倒是没什么事。”闻音说道, “不过之前幽兰居的那些宫人都被换掉了, 现在替上的那些人……”

  闻音顿了顿，“大多是皇上的人。”

  看来皇上对王家还是不放心呢。

  “王家那两位夫人, 没有乱说话吧？”赵棠端起一旁的温水，浅浅抿了一口。

  “她们这几日都很安分。”

  两位王夫人回去时，可不是孤身一人回去的。

  为了防止这两位出去后乱说话, 赵棠还特意以恩典为由, 派了两名宫女到她们身边一同回到王家。

  为的就是监视这两位王夫人有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

  这招也算得上是阳谋了。

  即便她们明明知道这两个宫女是赵棠的人, 却也不敢对这两个宫女做什么。

  而后院这儿。

  虽然蒋贵人的事情给后院里蒙上一层阴霾，但到底蒋蕴敏的人缘不好, 其他人都是冷眼看着, 甚至还心生暗喜。

  而这几日皇上不进后院的事儿, 更是直接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甚至就连宣良仪都来芙蕖馆打探过。

  赵棠只是端着一脸茫然的表情对着她们, 无辜地说：“啊？有这事儿吗？我不知道啊。”

  从赵棠这儿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们总不能直接跑到皇上面前问。

  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暗恨赵棠的嘴太严，挖不出什么东西。

  ……

  秋菊苑

  蒋蕴敏呆呆地坐在檐下，头发散乱油腻, 像是好几天没有洗过头了。

  衣服也皱巴巴的，沾满了灰。

  目光空洞，嘴里念念有词。

  太医气喘吁吁地赶到秋菊苑门前，被守门的人拦住。

  只是看到他身旁的青烟时，这几人才反应过来。

  他们讨好地笑了笑，“青烟姐姐，您怎么来了？”

  作为如今后院里管事的珍婕妤手下的宫人，虽然青烟在赵棠身边的地位不及闻音，但现在好歹也是赵棠身边伺候的宫女里的二把手。

  在后院里也是极有面子的。

  青烟瞥了一眼院子里的蒋蕴敏，“主子听闻蒋庶人出事了，特意让我带着太医过来看看。”

  说起蒋蕴敏，他们的脸就皱成一团。

  他们诉苦道：“这蒋庶人最近总是疯言疯语的，行为也古怪得很，还抓伤了咱们看守的几个兄弟呢。”

  说着就有人撩起了袖子，把胳膊上的抓痕露了出来。

  红彤彤的，足足有好几道。

  看起来着实有些骇人。

  青烟皱了皱眉。

  她扭头看了一眼太医，朝他点了点头，对守门的人说道：“我先带太医进去看一眼。”

  “好。”

  院门的动静显然没有吸引到蒋蕴敏的注意力，她低着头定定地看着地上的青石板。

  就连两人走到她面前，都没有注意到。

  只见太医清咳了一声。

  蒋蕴敏呆呆地抬起头，将无神的视线投到他们身上。

  “蒋庶人，还请太医为您请个脉。”青烟的语气客气极了。

  却不知那里扣动了蒋蕴敏的神经，她茫然的神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她就直起身就朝他们扑过去。

  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划在皮肤上。

  脖颈上就冒出了血珠子。

  青烟慌忙倒退一步，捂着受伤脖子，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状似疯癫的蒋蕴敏。

  “这——”

  她连忙看向太医的方向，只见太医被蒋蕴敏缠住。

  蒋蕴敏一边抓着太医，一边高声大呼。

  “我要见皇上！”

  太医躲闪不及，身上也多了几道抓痕。

  院门的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忙不迭过来帮忙制住她。

  太医这才从蒋蕴敏手下逃了出来。

  蒋蕴敏被死死地钳制着，却一个劲地扭动着身体要挣脱出来。

  这蒋庶人怕不是真的疯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青烟和太医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惊惧。<

  br />

  ……

  “真疯了？”赵棠眉头紧皱。

  她一手托着下颔，垂着眸思虑了一会儿。

  “让文池去皇上那儿知会一声。”

  赵棠沉吟一声，“你也去太医那儿拿些药膏，再拿点银子送到秋菊苑，给那些守门的。”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她抬眼盯着青烟脖子上的抓痕，“我记得库房里有瓶白玉膏，你拿去抹了吧。”

  白玉膏消痕祛疤最是有效。

  青烟抬头看向赵棠，而后垂眸应道：“是。”

  文池去延庆殿告知了皇上此事，皇上甚至没有施舍一个余光给他，只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这让赵棠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态度。

  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太过在意蒋庶人那边了。”

  “主子，杨宝林求见。”

  还没等赵棠说完，屋外就有人前来通传了。

  她怎么来了？

  赵棠愣了愣，才说道：“让她进来吧。”

  闻音直接领着人进了东暖阁，赵棠坐在软榻上等着她。

  见到杨宝林后，等到她行礼后，赵棠让人搬了张绣凳给她。

  “你今儿怎么来了？”赵棠挑了挑眉梢。

  自从她掌事后，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孟桃也没见过几次，杨佳怡更是如此。

  她也像是知道赵棠最近忙得很，也没怎么上门打扰过。

  杨宝林从善如流地坐下，看着眼前的珍婕妤，笑道：“妾身想着许久没来给您请安了。”

  “前些日子您忙得抽不出身，妾身也不好过来叨扰。”

  赵棠抿了抿唇，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

  杨佳怡一脸笑意盈盈地与她寒暄。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昨日妾身去同安阁拜访了慧贵人，还说这同安阁一下子宽敞了不少呢。”

  那可不是吗？

  原本孟桃与蒋蕴敏两人分一个住处，现在从原先的半拉屋子变成一整个，可不是比以前宽敞多了吗。

  赵棠敛眸，垂眄着袖间的纹路，淡淡地应了声，“是吗。”

  杨佳怡小心地打量着赵棠的神色，斟酌着说道：“是啊，只不过这蒋贵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犯上，被贬为庶人了。”

  她抬眼觑了杨佳怡一眼，不咸不淡地地说了句：“这事，你得问皇上去。”

  她可做不了主。

  “蒋庶人这事，还是少打听些。”赵棠意味深长地道。

  杨宝林也不是傻人，很快就反应出来这事有内幕。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妾身晓得了。”

  杨宝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前世里南巡时也发生过这事，只是她人微言轻，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世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才忍不住向珍婕妤开口询问。

  “最近别院里不太平，你也低调些。”赵棠提醒道。

  祸事接踵而来，赵棠真有些担心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赵棠不免有些忧心。

  只是——

  有的时候越是想要避免的灾祸，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

  “你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就是因为她。”

  粗哑的女声，像是从砂纸上划过。

  蒋蕴敏呆呆地看着桌面上的残羹冷炙，菜汤上还飘着白花花的油花。

  她攥着半块硬邦邦的馒头，指甲缝里都是灰。

  “若不是你先前触怒了她，怎么会被皇上冤枉，贬为庶人呢？”那人的声音粗哑却极具蛊惑性。

  蒋蕴敏僵硬的身躯动了动。

  “她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宠爱。”

  “你可是正经的官家女子。”

  “……”

  蒋蕴敏的眼皮抬了抬，将眼前这个女人映在眼底。

  那女人再接再厉地说道：“她指不定是个妖女使了妖术，要不然怎么会蛊惑得了圣上？”

  妖女。

  她的瞳孔颤了颤。

  是不是只要这个妖女死了，所有的事情就能恢复原状了？

  这个念头不可遏止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啪嗒一声，蒋蕴敏迟缓地应声低头看去。

  那个女子将一件物什放到桌上。

  蒋蕴敏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手里的半块馒头骨碌碌地掉到了地上，沾了一层灰。

  她的手按在上面，冰凉的感觉像是要穿透肺腑、直入心脏。

  狠狠地刺激着她的脑海。

  蒋蕴敏的胸膛慢慢开始用力起伏，呼吸也变得粗重了，眼睛红得充血。

  杀了她——

  ……

  “主子，已经安排好了。”

  粗粝的女声再次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恭敬。

  她点了点头，“恩。”

  她站在窗前，远远地眺望着秋菊苑的方向，眼神淡漠极了，“记得安排几个人，调开秋菊苑门口那些守门的人。”

  可别坏了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