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的海棠树又开了, 花团锦簇，沉甸甸地累在枝桠上。

  蒙蒙细雨正淅淅沥沥地下。

  原本拆掉的秋千，又重新装了回去。

  轻风拂过，掠起海棠一片。

  赵棠站在廊下, 让人撑伞折了一枝过来。

  她执着枝海棠, 上头绽放的花苞娇艳欲滴, 胭脂色的花瓣缀着几滴雨露, 更显几许风流。

  “景仁宫那边如何了？”赵棠将枝上的花苞摘了朵下来，在掌中赏玩。

  文池站在她身侧，半弯着腰, “陈其鹤最近很是谨慎, 今天就没再出过景仁宫。”

  赵棠的目光放远，握着褐色树枝的手骤然收紧, “我知道了。”

  “无论如何，盯紧他。”

  文池躬身，回道, “是。”

  “我会让清荷那边多加人手看着四皇子。”赵棠有些担心。

  文池一愣, “主子是怕他们对四皇子——”

  赵棠叹了口气, 忧心忡忡地说道：“防患于未然，总比出事时措手不及好吧。”

  “另外, 李良仪那儿——”

  赵棠顿了顿, “算了。”

  现在她手里人手不足, 光是盯紧景仁宫那边就很吃力了, 也分不出更多人手了。

  现在宫里受宠的僖充华和柔贵人有孕, 高贵人虽然不及那两人，但少一个人分宠总比多一个好。

  姚良仪也被禁足了，一下少了四个人争宠, 宫中的人心都开始活泛起来了。

  毕竟就连高贵人都能怀上，她们如果多努力几次，是不是也有希望？

  宫中争奇斗艳，可热闹了好一阵。

  只是众人忙活半天，却发现皇上常去的还是那几人。

  珍婕妤就不消说了，瑶婕妤与宣良仪也是一如既往的受宠。

  只是皇上现在偶尔也会传李良仪、慧贵人和恬贵人，次数比不上那三人，也算是不错了。

  甚至李良仪还得了个封号。

  “端”

  端，正也。

  出自《广雅》，也的确是个好封号。

  姚华妍那儿被褫夺了封号，李馨月这儿就得了个封号。

  让人不免心中猜想，皇上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为之。

  至于慧贵人和恬贵人——

  让不少人嘀咕着，是不是钟粹宫的风水好。

  珍婕妤与瑶婕妤就罢了，本来就受宠，可是怎么这失宠已久的恬贵人都有爬起来的迹象呢。

  赵棠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身下枕着个墨绿色的大引枕，她仰躺着，翻动着手中的话本子。

  清荷抱着四皇子进了内室，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出声提醒：“这么看书，仔细着眼睛。”

  赵棠将话本子撂在旁边，撑着软榻，坐了起来。

  她伸手接过四皇子，让他躺在软榻上蠕动着。

  她随手从小几上抽出一支拨浪鼓，在他的眼前摆动着。

  惹得四皇子努力拱起身子，伸出藕节般的小手就要去抓。

  赵棠恶趣味地逗弄着他，每当他的手快要碰到拨浪鼓的时候，手一抬，让他的动作一下落了空。

  反反复复几次，眼见着他的眼里就慢慢蒙上一股雾气。

  赵棠这才作罢，立马将拨浪鼓塞进他的手里。

  清荷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明明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没事就喜欢欺负孩子。

  赵棠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心虚地别开眼睛。

  “对了，先前恬贵人那儿送来了点好料子，说是给四皇子。”清荷和她说了一声。

  赵棠点了点头。

  她这里不缺什么布料，她如今受宠，除了皇上的赏赐，内务府也时常孝敬她。

  四皇子作为皇上的儿子，更不缺这些东西了。

  不过怎么说，这也是杜灵儿的一片心意。

  先前恬贵人与慧贵人帮了她，她当然也要投桃报李。

  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皇上来的时候，偶尔提及这两人就行了。

  宫中不是怕失宠，失宠了也可能会有复宠的一天。

  怕的是皇上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那日子才是最难熬的。

  反正她也有不方便的日子，与其让其他人得了甜头，还不如让这两人承宠。

  “那几匹让青烟送去尚衣监裁了吧。”

  清荷点了点头：“好。”

  “另外，你让文涛……”

  赵棠正说些，突然手腕就碰到什么软软温热的东西，吓得她低头看去。

  只见一对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露出无齿的笑容，口水淌了一下巴。

  赵棠好笑地看着他，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没忍住轻轻点着他的小脑门，“卫启瑞，你要做什么？”

  清荷突然说道：“四皇子是不是会翻身了？”

  刚才他还是仰躺着，这会儿趴着身子，好奇地摸着赵棠腕间的手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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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清荷这么一说，赵棠才反应过来。

  想来现在他也已经三个多月快四个月大了，长得可快了。

  她一把抱起四皇子，让他的小脚踩在自己的腿上，和他的眼睛对视着，哄道：“平安，你再翻一个给母妃看看。”

  说完，她把四皇子放回床上，轻轻地推着他，示意让他再翻一次。

  谁知这会儿，这位主儿直接把眼睛一闭。

  懒得搭理她了。

  赵棠有些无语。

  “这臭小子。”她没忍住轻声骂了一声。

  结果收获了清荷的一记大白眼。

  赵棠悻悻地收回视线，接着说道：“对了，未央宫那边还好吧？”

  未央宫如今住着姚良仪和宣良仪，柔贵人已经搬到永和宫去了，听说嫣嫔照顾得很是尽心。

  不过柔贵人这胎生下来可是她的孩子，能不尽心吗？

  就差没把柔贵人供起来了。

  只不过柔贵人的心情，就没人在意了。

  赵棠既然问起了未央宫，那就是问姚良仪了。

  毕竟她与宣良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平日没有什么交集，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太后时常派人去听竹阁。”

  赵棠轻啧一声。

  有太后为姚华妍撑腰，没人会轻易怠慢她。

  不过过去了一段时间了，太后还没动手，想必是还没查到她头上。

  说起来这姚良仪该说是人品不好还是运气差呢，先是被硫磺熏过的衣服坑了一把，然后又在浮碧亭跌了一跤。

  自己崴了脚不算，还丢了封号，禁了足。

  就算如今有太后为她撑腰，但是没有皇上的宠爱，终究还是难成气候。

  “知道了，未央宫那儿盯着就好了。”

  ……

  白秀坐在椅子上，咬紧了牙。

  她的手中捧着一碗燕窝，是刚刚从偏殿那儿送过来的。

  宫里现在人人都道嫣嫔对待她比对待自己都要好，可谓是劳心劳力。

  可是嫣嫔每每到揽月阁时，询问她身边的宫女，自己有没有好好喝药吃饭，甚至还越俎代庖地吩咐自己宫里的宫人和过来请脉的太医。

  看着她肚子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一样。

  好似自己不过是她借腹生子的工具。

  嫣嫔责问自己为什么不好好服用补品，万一孩子在她肚子里没长好怎么办的时候，她就恨得不行。

  怡和殿那里每日都送来一碗碗的补药和补品，恨不得直接掰开她的嘴灌进去。

  这明明是她的孩子！

  凭什么？

  凭什么嫣嫔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当成是她的孩子！

  她将手中的瓷碗狠狠地撩在了桌子上，碗底和桌面碰撞响起清脆的声音。

  瓷碗没有放稳，碗身一斜，里头的燕窝就倒了出来，漫了半张桌子。

  碗身还在桌上打转着。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表情狰狞，不复以往的温婉可人。

  难道就因为她出身低吗？

  可是明明珍婕妤不过是一介宫女出身，为什么她就可以自己抚养四皇子？

  而且高贵人和她同样也是贵人，她还比高贵人多了个封号，为什么不是高贵人搬过来？

  仇恨与恶念在她的心里迅速滋生着。

  柔贵人的目光阴翳。

  她和高贵人合谋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本想着若是成功了，僖充华小产，姚良仪也逃不过，一箭双雕。

  结果没想到僖充华见了红，孩子却是保住了。

  姚华妍也因此只是被褫夺了封号，还好好地在未央宫里待着。甚至她因着太后的照拂，日子过得还分外滋润。

  而她诊出有孕，满心期待着，结果她得了晋封的旨意，可是皇上当天却没有来未央宫看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反而去了钟粹宫看珍婕妤。

  而第二天等来的旨意，竟是让她搬到永和宫来。

  嫣嫔，珍婕妤，皇后——

  柔贵人攥紧了桌沿，手心被桌角硌得生疼，目光却愈发凌厉。

  “你偷偷出去一趟。”柔贵人冷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宫婢。

  那宫婢闻言一怔，旋即点头，问道：“主子要奴婢做什么？”

  “你去云阳宫将这个交给嘉婕妤。”

  柔贵人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袖间一枚不起眼的木簪戴在她的头上。

  她稍稍退了一步，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才点点头。

  那宫婢低头应道：“是。”

  目送着那个宫婢离去的背影，柔贵人坐回了椅子上，目光阴测测的。

  既然她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别人都能够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没道理她就不能。

  白秀垂眸望向自己的小腹，伸手轻轻摩挲着。

  她绝不会让那些人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