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作者:青丝叹      更新:2022-02-24 01:08      字数:10716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祝太后娘娘如意安康。”

  柳清菡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扶着紫罗,动作小心的跪在眼前的黄色蒲团上,恭恭敬敬的请安。

  太后低眸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眼神闪了闪,男人都爱色,就如同先帝宠爱敦肃皇贵妃,皇帝宠爱柔妃一样,不同的时,她的儿子更加风流,柔妃也没有敦肃皇贵妃那般得宠。

  这样一想,太后心里的不舒服也消散了一些,她看了眼喜善,示意喜善去扶人:“起来吧,你有了身子,合该小心一些。”

  被喜善扶起,柳清菡先是客气的冲喜善点了点头,才带着笑回太后的话:“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妾今日来,是特地来谢恩的,太后娘娘慧眼如炬,您赏给臣妾的石嬷嬷本事非凡,昨儿只做了一次药膳,臣妾竟能吃的下东西了。”

  她说这话不是在奉承太后,而是真心实意的,昨日她闻着那药膳的香味儿,竟难得的有了胃口,把那一碗药膳全给吃了,只可惜旁的东西她闻到了还是想吐,但比起什么都吃不下,已经是好了许多。

  这般被柳清菡肯定,太后微微愉悦:“若石嬷嬷是个没本事的,哀家也不会把她赏给你,你能吃的下东西,自是极好,也省的皇帝和哀家日日忧心你的身子了。”

  柳清菡一脸愧疚:“都是臣妾的不是……”

  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哀家也是女人,也生育过,自然知道女子怀孕有多辛苦,所以也理解,你也别怕,哀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如今你身子有所好转,是喜事,皇帝放心了,也该去后宫走走,松泛松泛了。”

  这段日子,皇帝紧张柔妃的肚子,眼里就只看得到柔妃,旁人尽数冷落了去,也委屈了自己,这会儿她敲打柔妃,若柔妃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柳清菡美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她羞涩的低头:“是,臣妾明白您的意思,臣妾有孕,本就不宜伺候皇上。”

  正好她也不乐意伺候了,好不容易怀了孕,正是能休息个一年半载的。

  柔妃如何她并不担心,她担心的,只有她的孙子。

  话中意有所指,柳清菡听的明白,她柔和的抚摸着小腹,点头应道:“臣妾好不容易才有了皇上的孩子,自是不敢不小心的。”

  三番两次的敲打过后,太后终于大发慈悲的叫柳清菡跪安。

  待人出了慈宁宫,太后喝了一口热茶,喜善替太后揉捏着肩膀:“奴婢许久都没有见太后您这么关心一个嫔妃的肚子了。”

  太后倏然一叹:“哀家为何关心,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喜善微微一笑:“奴婢明白是明白,只不过,心里是仍然存有疑虑的。”她的动作顿了顿,“太后,您真的相信那所谓的转世之言吗?”

  她脑子里有些混乱,不能说是假的,可要真这么说,她总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太后往身后的软枕上靠了靠,轻声道:“佛法有云,万事万物皆有缘法,信则有,不信则无,哀家宁可去信。”

  转世一说,如若是真,自然最好,如若是假,那柔妃腹中的孩子,也同样是她的孙子,没甚区别。

  喜善轻点头:“奴婢明白了,不过柔妃这个孩子若是生了下来,太后您要不要也带在身边抚养?”

  太后膝下空虚,整日与佛祖为伴,若是有个孩子养在身边,也能热闹一些。旁的嫔妃的孩子,太后没动过心思,是不想养大了某些嫔妃的胆量,而柔妃这个,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再看看吧。”太后没如喜善想的那样立即答应下来,反而犹豫了,“柔妃这胎,是男是女尚未可知,若是个公主,哀家看柔妃要如何收场。”

  柔妃既然享受了转世之说带来的好处,那相应的,就要承担风险,这一胎若真是个阿哥也就罢了,若是个公主,那可就有的闹了。

  喜善心里原本也只是猜想,一听太后最后一句,心里咯噔一下,试探道:“太后,您的意思是说,这传言,是柔妃娘娘的手笔?”

  太后浑浊的眼底尽是精光:“是不是的,哀家也不甚清楚,柔妃要当真这么有本事,哀家许是也要高看她一眼,哀家只是直觉,哪怕传言不是柔妃所为,那也少不得她在后面推波助澜。”

  现在这些嫔妃玩儿的手段,都是她玩儿剩下的,根本就不够她看的,但不得不说,能够反应迅速,压下相克的流言,本事也是不小了。

  不过太后丝毫都不奇怪,能够从一个宫女,坐到妃位,柔妃凭的可不止是她那张脸,她脑子要是不活泛,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由此可见,柔妃也值得培养,要是培养好了,也能成为她手中的棋子。

  冬日的御花园,一片银装素裹,绿色早已不见,唯有梅花树上挂着的红梅,尚且能够一观。

  柳清菡披着火红的狐狸毛大氅,手里捧着暖炉,身后乌压压的跟了一大群伺候的,场面颇为壮观。

  从慈宁宫出来后,柳清菡就来逛了园子,如今趁着身子轻多走动走动,等身子重了,想要走动就有些困难了。

  花盆底踩在粗使奴才们才清扫出来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踩的极稳,极慢。

  宫中嫔妃并无怀孕就不穿花盆底的规矩,相反,花盆底是身份的象征,一旦出了自己宫里,就要拾掇全乎,这样才有面子,不会被人笑话。

  路过一棵梅树,柳清菡仰头瞧了瞧,指着一支梅花道:“去折下来回去插瓶,红梅与那个白瓷绘彩花瓶相得益彰。”

  身后跟着的奴才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把梅花给折了下来,就在这时,从一侧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许久都没见柔妃妹妹出来了,今儿个倒是难得有兴致出来赏梅。”

  柳清菡一侧头,就见娴贵妃只带着两三个宫女,笑吟吟的站在另一条小路的尽头,她微微屈了屈膝:“哪里有什么兴致,不过是方才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时路过御花园,随便走走罢了。”

  娴贵妃两步上前,亲亲热热的扶起柳清菡:“偏就妹妹多礼,你怀着身子,本宫可不敢叫你行礼的,不然皇上见了,可不要心疼坏了的。”

  她可是听说,皇上私下里是免了柔妃的礼的。

  柳清菡脸颊微红:“姐姐在取笑臣妾么?”

  娴贵妃不赞同道:“本宫可不是取笑你,是羡慕你,羡慕妹妹能得了皇上如此荣宠。”

  据她所知,除了皇后怀孕,其她人怀孕,皇上高兴归好兴,也没这么重视过,而柔妃能得了这么多的殊荣,那传言是居功至伟。

  柳清菡眸眼眉梢皆是笑意:“皇恩浩荡,臣妾只能受着。”

  实则她心里有些牙酸,见天儿的炫耀,她都快没兴趣了。

  娴贵妃拍了拍柳清菡温热的手:“妹妹左右也无事,不如陪本宫去千秋亭里坐坐?”

  柳清菡略一思考,欣然同意。

  永寿宫的宫人忙率先去了千秋亭,把石凳上铺上软垫,又备了炭盆放在亭子的四周,就连石桌上,也备好了饮子和热乎的糕点。

  搭着紫罗的手臂,稳稳当当的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娴贵妃轻轻笑了:“妹妹是个会调教奴才的,瞧你宫里的奴才多贴心,伺候的妹妹妥妥当当的。”

  柳清菡抿了一口热乎的饮子,对娴贵妃的话无感:“在其位,办其事,本就是他们的活儿,无所谓什么调教不调教的,臣妾只是看他们做的好了,不吝啬赏赐罢了。”

  她还真没费什么心,要真论起来,一是因为皇帝的态度,二是因为自己向来大手笔吧。

  娴贵妃点头:“是该如此,只有赏赐到了,奴才们才肯踏踏实实的为主子办事。”

  这一点,她也是一路走来磕磕绊绊才明白的道理,却不想柔妃竟也难得明白这一点。

  柳清菡轻动了动头,头上的粉色钻石流苏微微晃动,她好奇道:“娴贵妃今儿怎么有空出来?皇后娘娘无暇顾及宫务,这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落在了您头上,不是正该忙的紧么?”

  她不忙着拔了皇后的人手,四处学着耗子打洞,竟有闲心跟她闲聊。

  “就算再忙,总该有让本宫喘口气儿的时候吧,妹妹这身子,可是有三个月了?”

  娴贵妃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柳清菡的小腹上,眼底带着羡慕和渴望,曾几何时,柔妃也是个没福气的,不过几年,没福气的突然有了福气,还是个大福气,唯有她,依旧没福气,从不曾变过。

  柳清菡答了她的话:“再过几日,就满了三个月。”想了想,又安慰了一句,“姐姐也莫要心急,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她要是没记错,娴贵妃是在坐上了后位后,才有的身孕。当然了,娴贵妃的福气是在后头,可她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同样也在后头。

  娴贵妃笑了笑:“那就借妹妹吉言了。”说罢,她四下瞧了瞧,见周围除了各自的奴才,并无其他人,娴贵妃便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本宫不知道该不该和妹妹说一声。”

  见娴贵妃神神秘秘,柳清菡挑眉:“姐姐有话直说就是。”

  娴贵妃闻言,倒是有些犹豫了,她抿了抿唇:“关于妹妹腹中孩子的传言,妹妹怎么看?”

  柳清菡捂住小腹,不曾露出一丝异样:“什么怎么看?从臣妾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是臣妾的孩子,也只能是臣妾的孩子。”

  “唉~”

  娴贵妃骤然叹了声气,一副担忧的模样:“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妹妹你这样觉得,有人不这样觉得啊,有些人,可是把妹妹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只等着妹妹生产后,就把孩子抱到身边抚养呢。”

  她没提名道姓,但柳清菡还是听出了娴贵妃话中的“有人”就是皇后。

  柳清菡微微低下眼睑,放在石桌上面的手微微颤抖:“姐姐何处听来的话?”

  娴贵妃将手搭在了她颤抖的手上,紧紧握了握:“何处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儿本宫可以保证,绝无虚言,而妹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儿考虑考虑,看妹妹你是想顺其自然,还是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你也知道,因为七阿哥转世的传言,长春宫早已疯魔了,本宫瞧着那样子,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她可是仗着掌管宫务之便,在各宫都安插了不少钉子,唯有永寿宫,因为柔妃怀孕,皇上和太后盯得紧,她不敢动作罢了。

  柳清菡红唇紧抿,她早就猜到了皇后会夺她的孩子,可没想到,娴贵妃得了确切的消息,还先找了她。

  素苒一事,她与虎谋皮,为娴贵妃做了嫁衣,叫皇帝对皇后有了疑心,也算是于她有益。可这一次,看娴贵妃的样子,许是又要和她合作,不过她不大敢动,也不敢相信她。

  娴贵妃见柳清菡不说话,眼珠子转了转,便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她索性也透了底儿:“妹妹也知道,那位如今缠绵病榻,早就起不来身了,虽说也配合太医诊治,但终究是伤了底子,本宫也不瞒妹妹,本宫找了可靠的太医问过了,说是……不大好。”

  柳清菡猛然抬头看着娴贵妃:“你想……”

  她没想到,娴贵妃如此大胆。

  娴贵妃收起了笑:“不是本宫想,本宫怎么敢?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本宫也受不住皇上的雷霆之怒。”

  亲自动手,那是最蠢的做法,非但她不会亲自动手,也不想叫柔妃动手,她只是想,叫柔妃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而已。

  她抬手抚了抚耳边的碎发,凭添了一抹柔和:“长春宫因为两子皆殇,早已心力交瘁,如今膝下只剩一女和敬公主,按照我朝的规矩,公主抚蒙乃是传统,若是在此时,长春宫膝下仅剩的女儿也不在身边了,你说,长春宫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原来如此,娴贵妃竟是打着这个主意。

  柳清菡算是彻底明白了,杀人不过诛心,在皇后心底,公主虽然不比阿哥,可和敬公主从小也是被皇后宠大的,要知道,清朝抚蒙的公主向来没有好下场,和敬公主一旦抚蒙,皇后必定担忧,她的身子,最忌讳忧思过度,在这样的情况下,若皇后身子每况愈下,也不会有人怀疑……果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柳清菡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子寒气,娴贵妃,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皇后,她是不是要如履薄冰了?

  娴贵妃悠闲的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六安瓜片,神情自在,完全叫人想不到,她刚刚究竟说了什么狠毒的话:“妹妹也别担心,本宫不会叫妹妹涉险的,只是想叫妹妹在适当的时候同皇上说几句话,开解一下皇上,仅此而已,其他的事,自有本宫来办。”

  这样,她已经是足够有诚意了。

  其实这件事凭她一己之力,不是不能做成,只是格外费力,她不如柔妃得宠,自然而然的,她的话也就不如柔妃的话在皇上跟前有用。

  再者,皇后有心夺了柔妃的孩子,那柔妃定然是要反击的,与其她单独行动,影响她的计划,倒不如她们二人合作,各自得益。

  柳清菡冷笑一声,连敬称也不用了:“娴贵妃的计划是真的好,如果我没猜错,娴贵妃志向远大,定是不甘于贵妃之位,可是我又凭什么同意?事儿办成了,娴贵妃的好处可是远要多与我的。这些暂且不谈,就说事后,如若娴贵妃有一日心虚,想要斩草除根,那我岂不是日日不得安枕了?”

  虽然现在知道了娴贵妃的计划,也好不到哪儿去。

  娴贵妃轻笑:“妹妹大可放心,只有利益,才是最坚固的,本宫对你下手,非但没有好处,还容易惹得一身骚,如此得不偿失,不是本宫的行事风格。”

  这话的意思,就是想把柳清菡彻底的绑在她的这条船上。

  再三沉思后,柳清菡扶着肚子缓缓起身:“臣妾明白了,娴贵妃姐姐要做什么,自去就是,臣妾什么也不知道。”

  话落,她扶着宫女徐徐离了千秋亭。

  娴贵妃静静地看着柳清菡纤细的背影,会心一笑,静心不解:“娘娘,柔妃娘娘这话,是不同意?”

  “非也。”

  ——————

  乾隆十年,十二月初二,纯贵妃再度生产,诞下一女,自此,纯贵妃也是后宫中唯二的儿女双全之人。头一个自然是皇后,只不过皇后的两个嫡子都未养住。

  正月初二的满月宴上,柳清菡轻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看着眼前粉嫩嫩的婴儿,有些欢喜:“小格格可真好看,纯贵妃姐姐好福气,臣妾都想把小格格抱回永寿宫去了呢。”

  清朝的公主未曾册封前,都是以格格称呼,而不能叫称呼公主。

  纯贵妃一听这话,忙叫了乳母把小格格抱到她身边去:“不成不成,柔妃要是喜欢,自己生一个去,何必来抢本宫的女儿。”

  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惹得众人发笑。

  嘉妃举着帕子掩住微弯的唇角,不住的点头:“纯贵妃姐姐说的对,柔妃你的身子也四个月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指不定就是个格格。都说儿丑母,女美娘,本宫瞧着,柔妃的脸可是越来越水润了,别不是真是个格格吧。”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噗嗤噗嗤的笑着,有些幸灾乐祸。

  柳清菡轻抚着肚子,并不在意嘉妃的话:“格格也好,本宫就喜欢格格,一瞧见纯贵妃姐姐的小格格,本宫就心痒痒的慌,若真如嘉妃所言,本宫诞下了小格格,定然会给嘉妃你包一个大红封的。”

  要真是个小格格,最好还是要乖巧可爱的,像和敬公主那种,她可是敬谢不敏。

  “什么小格格?”

  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龙行虎步的跨了进来,面带笑容道:“你们都在说什么?”

  纯贵妃带着众人行礼,皇帝自然而然的亲自弯腰扶起柳清菡,纯贵妃眸子一暗,随即笑道:“臣妾们在开玩笑呢,柔妃瞧着小格格格外喜欢,嘉妃便开玩笑,说柔妃腹中怀着的,定然是个小格格。”

  “哦?是吗?”

  皇帝微微皱眉,瞥了眼嘉妃,然后又扫视了一圈儿:“朕倒是觉得,柔妃是个有福气的,她腹中怀着的,一定是个阿哥。”

  话落,众人神色各异。

  纯贵妃面色有些白,怀着的是阿哥才有福气,那她生了个格格,照皇上的说法,岂不是个没福气的?

  皇帝瞥见纯贵妃不好的脸色,想起今儿个到底是纯贵妃的好日子,也是小格格的满月宴,他就又添了句:“像纯贵妃这种,儿女双全的,福气也是顶好的。”

  纯贵妃脸色瞬间红润了,娴贵妃的脸色就不大好了,她膝下无儿无女,最没福气的就是她了。

  娴贵妃强撑着脸色,笑着肯定皇帝的话:“皇上金口玉言,说是阿哥,就一定是个阿哥。”

  皇帝赞赏的看了娴贵妃一眼,然后入席落座,纯贵妃见状,忙吩咐人开宴。

  席间,嫔妃们为了凑趣儿,不断的给皇帝和纯贵妃敬酒,当然了,皇帝才是最主要的,纯贵妃只是个顺带的。

  轮到柳清菡的时候,她起身举了举装了温水的杯子:“臣妾也敬皇上一杯。臣妾嘴笨,不知说什么为好,就祝愿皇上天天开心。”

  皇帝笑了:“你这祝词倒是新鲜,朕收下了,不过你却是不宜饮酒的。”他唤了声:“吴书来。”

  吴书来忙道:“奴才在。”

  皇帝视线朝柳清菡看去:“去给柔妃换成饮子。”

  没等吴书来动,柳清菡就阻止道:“皇上,不必麻烦吴总管了,纯贵妃姐姐心细,臣妾的杯中,不过温水而已。”

  皇帝略有惊讶,随后赞同道:“纯贵妃有心了。”

  虽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这等小事也能叫皇帝放在心上,可见柔妃盛宠。

  在座的嫔妃心里又是一酸。

  过了正月十五,很快就到了二月,二月初的时候,在皇帝亲耕北郊后,蒙古科尔沁左翼中旗扎萨克达尔汉亲王满珠习礼的玄孙色布腾巴勒珠尔亲上京城,求娶公主。

  色布腾巴勒珠尔早在乾隆八年时,就被皇帝封了科尔沁辅国公,其本身又是顺治帝养女固伦端敏公主额驸班第孙,来头极大。

  他既奉了扎萨克达尔汉亲王的意思进京求娶公主,皇帝便不能等闲视之。

  可如今宫中的公主适龄之人只有和敬公主一人,而因皇后凤体违和,和敬公主整日侍奉汤药与皇后榻前,此时提起此事,未免不大合适。

  柳清菡挺着肚子在养心殿侍奉笔墨,她磨了墨好半天,也不见皇帝下笔写一个字,只怔怔的看着折子出神。

  余光瞥见折子上的内容,柳清菡迅速收回了视线,心里却惊涛骇浪起来,娴贵妃竟有如此本事?她才与自己说了和敬公主出降一事,转头科尔沁部求娶公主的折子就递到了皇帝案上?

  可是不应该啊,娴贵妃要真当有这么大本事,皇后之位不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还用得着她费心筹谋?

  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柳清菡索性不再想,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被惊的回神,看着她:“怎么了?”

  柳清菡嘟了嘟唇:“您叫臣妾来侍奉笔墨,臣妾墨都磨好了,却不见您下笔。”

  皇帝呼出一口气,大手放在她的腹部揉了揉:“朕只是在想些事情,有些出神了。肚子又大了些。””

  “可不是么,臣妾这肚子一大,原先许多才裁制的衣裳就又不能穿了,还要重新裁制,太过浪费。”

  柳清菡双手握住皇帝的手,叫他仔细感受着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

  皇帝不在意道:“重新做便重新做了,朕又不是养不起你。”

  “是是是,皇上您不在意这些,也不愿委屈了臣妾,只是臣妾自个儿觉得多少有些浪费罢了。”柳清菡低头,眉尖儿微蹙。

  皇帝摇了摇头:“浪费便浪费了吧,你也忒小家子气了,在意那些东西做什么?莫不是娴贵妃有了意见?”

  柳清菡忙道:“那哪儿能呢,臣妾自有了身孕,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远超了份例的,娴贵妃姐姐非但不曾说什么,还不止一次的嘱咐内务府,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臣妾这儿送,只是臣妾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皇后病着,她就如此奢靡无度,眼下皇帝看着她肚子哪哪儿都好,可事后,她也怕皇帝翻旧账与她清算。

  皇帝见她不安,握了握她的手:“你就是胆子太小了。也罢,朕回头会交代娴贵妃的,只有一点,可不许委屈了朕的儿子。”

  柳清菡捏着皇帝胸前的朝珠,瘪了瘪唇:“皇上怎么这么肯定,臣妾怀的就是个阿哥呢?”

  皇帝隐秘一笑:“朕是皇帝,说他是阿哥,就一定是阿哥。”

  其实是刘太医私底下已经告知过他,说柔妃这一胎有八成的把握是男胎,他是知道太医们的习惯的,向来说话会留几分余地,刘太医既然这么说了,那定然是男胎无疑,这也更加叫他肯定了,柔妃的孩子,就是永琮转世。

  柳清菡不明白他哪儿来的自信,但也不欲扫了皇帝的兴致,顺着他点了头,然后话题不经意一转:“臣妾方才瞧着,皇上有些神思不属,可是有什么事为难?”

  一说起这个,皇帝就又想起了令他纠结的事,他琢磨着,此事不涉及朝政,与柔妃说了也无妨,便一一的将事情说了:“科尔沁来朝,求娶公主,朕正为难,朕膝下适龄公主唯有和敬,可皇后病重,朕若是指了和敬,皇后母女分离,难免觉得对皇后不住。”

  柳清菡一手撑着腰身,一手捧着肚子,似是说话不曾细想过一样:“那皇上既然舍不得和敬公主,为何不在宗室里挑一个适龄格格,代替和敬公主抚蒙呢?”

  皇帝无奈的看了柳清菡一眼:“若当真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朕也不至于发愁了,想来你也不知,

  色布腾巴勒珠尔是世祖养女固伦端敏公主额驸班第的亲孙,而端敏公主身世复杂,在京中颇有势力。”

  如若他挑选了宗室格格,岂不是间接的加大了端敏公主和宗室的联系,也壮大了端敏公主的势力,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况且,色布腾巴勒珠尔亲自求娶,已经是极为有诚意的了,他要是用一个养女代替,也有不重视科尔沁部的意思,要是科尔沁部因此和大清生了嫌隙,他更是得不偿失。

  话中深意,柳清菡稍一思索,就想的明白,她心中发笑,照皇帝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这次科尔沁部求娶,非和敬公主莫属?那她还劝个什么劲儿,直接坐享其成就好了,至于她会不会心虚,柳清菡表示,不存在的。

  她眉心紧皱,装作极力思考的模样逗笑了皇帝:“你想了这么久,可是想出办法了?”

  柳清菡丧气道:“臣妾无能,想不出办法。”

  皇帝伸手把人拉进怀里,叫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护住她的后腰,一手轻拧了拧她的鼻子:“朕就知道,你的脑子,成日里只想着怎么梳妆打扮,怎么好看怎么来,这些事情一遇上就没了主意。””

  柳清菡心里吐槽,她说不出来才是对的,她要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回头冷宫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住处。

  但她还是振振有词道:“臣妾只是个小女子,国家大事,有皇上费心就好了,臣妾只用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能讨您高兴,臣妾就觉得开心。”

  皇帝满意的笑了:“偷懒的借口也这么光明正大。”

  柳清菡吐了吐舌头,一副调皮的模样,然后不经意道:“皇上,您是顾及皇后娘娘的身体,所以才犹豫的,可是臣妾却以为,皇后娘娘眼下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和敬公主了,若是和敬公主有了好的归宿,皇后娘娘心中的牵挂也能放下,如此,也有利于静心养病。”

  皇帝一听,觉得柳清菡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免沉思了一会儿,但还是有些犹豫:“可是皇后一直想着要把和敬留在京城,和敬是皇后唯一的女儿,若是远远的嫁去科尔沁部,几年也难得一见,皇后岂能愿意?”

  她都替皇帝找好了借口,偏皇帝还犹犹豫豫的,想要立一个深情的人设,柳清菡心里呸了一口,渣男。

  但借口是她说的,她还得负责善后:“那您可以下旨,在京城设立公主府啊,每年传公主和额附回京住一段日子,也可慰藉皇后娘娘的爱女之心。”

  柳清菡记得,好像历史上的皇帝就是这么做的吧。

  这话算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上,他低头对着柳清菡的红唇轻啄了一口,笑道:“这是朕给你的赏赐。”

  有了具体的解决办法,皇帝第二日就去了长春宫,同皇后商议和敬公主抚蒙一事。

  只是皇后久病,似乎把脑子也病坏了,皇帝刚一提起要把和敬公主远嫁科尔沁部,就遭到了皇后的强烈反对:“皇上,臣妾这一生,只生了三个孩子,永琏和永琮都没了,只有和敬了,您还要把和敬远远的嫁出去,这不是要臣妾的命吗?”

  皇后激动的使劲儿拍着床榻,强撑着把话说完,就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皇帝脸色一黑,极为不悦:“皇后,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朕只是给和敬指了一门婚事,怎么就成了要你的命了呢?”

  他越说,心里越是不满,皇后年纪越大,越缺心眼儿,还不如柔妃识大体,体贴他。

  皇后摇着头,咬死了不同意:“臣妾不会同意的,不管您说什么,臣妾都不同意。”

  科尔沁部,那是什么地方,和敬娇生惯养了十几年,怎么能受得住那里恶劣的环境,又怎么能受得了没有精致的衣裳穿,没有可口的菜肴,整日只能吃烤肉?

  皇帝被气的一甩袖子,捏着扳指指着皇后怒喝道:“冥顽不灵。”

  说完,他拂袖而去。

  和敬公主躲在门外,见皇帝走远了,她才哭着进去跑到皇后榻前,皇后泪眼婆娑,轻柔的抚着和敬公主的发丝:“乖,便是皇额娘拼了这条命不要,皇额娘也不会叫你嫁去科尔沁的。”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皇后拿开手帕一瞧,上面是鲜红的一片血迹。

  和敬公主吓得浑身颤抖:“皇额娘,您怎么咳血了,儿臣这就去叫太医。”

  没等和敬公主跑出去,皇后就厉声阻止了:“站住,不许去。”

  和敬公主立时站在了原地,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没过几日,皇后因不满皇上叫和敬公主抚蒙一事,拒不吃药,沉默的与皇帝抗争到底。

  皇帝气的头发丝都在冒烟,他在永寿宫里走来走去,骤然发火,倏的砸了柳清菡拿来插梅花的一对瓷瓶,梅花也疏疏落落的落在地上,花瓣支离破碎。

  殿里伺候的奴才跪了一地,柳清菡瞥了眼地上,捡了个干净没有瓷片,又离皇帝远的地方跪下:“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可能是一时糊涂,待……”

  “一时糊涂?”皇帝冷笑:“朕看她不是一时糊涂,是决心要和朕唱反调了,这条命是她自己的,她若是不吃药,就由得她去,左右她也不想活了。”

  这话说的极为吓人,殿里的奴才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就连柳清菡,也是嘴角抽搐,不知说什么好。

  谁能想到,皇后竟对和敬公主抚蒙一事反应这么大,只听皇帝提了一嘴,就要死要活的威胁皇帝。皇后以前的聪明劲儿都哪儿去了,别不是脑子被药泡了,用不了了吧?

  皇帝还在继续骂骂咧咧的数落皇后,柳清菡却不想再听下去,她脑子飞快的转了两圈,突然哎呦了一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捧着肚子,一脸的难受:“疼~”

  皇帝的骂声骤然一停,他转身一瞧,就见柳清菡跪不住,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皇帝吓的忙朝外喊:“快去传太医。”

  喊完了,皇帝上前把人抱起来放在床榻上,一脸紧张:“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柳清菡缓了劲儿,微微皱眉感受了一下,然后点头:“还是有点疼,不过不是很严重,皇上别担心。”

  皇帝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朕怎么能不担心?你也真是的,见朕发火,躲远一些就是了,怎么傻乎乎的,跟着奴才一起跪下了呢?你也不想想,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就算你无碍,那朕的儿子也是受不住的……”

  “臣妾知道错了,皇上别骂臣妾了。”柳清菡唇色有些泛白,讨好的扯了扯皇帝的袖子:“臣妾从未见您发那么大的火,臣妾害怕嘛。”

  瞧着她怯怯的模样,皇帝纵是心里再有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刘太医来瞧了瞧,倒是没什么大碍:“皇上,柔妃娘娘这是正常胎动,腹中胎儿过于活跃,柔妃娘娘就少不得要受些罪,无妨的。”

  实际上太医什么也没诊出来,理由也是根据眼前柔妃的身子状况随口说的罢了。

  听到柳清菡无事,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安慰了柳清菡几句,转身离开。

  柳清菡舒了口气,能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娴贵妃的手段了。

  乾隆十一年二月二十日,皇帝正式下旨,赐婚和敬公主与科尔沁部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择吉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