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终释执念入江湖
作者:边笛子      更新:2022-05-07 15:59      字数:3527
  又是一年秋,不见旧时伴。

  卫姮提着竹篮站在卫氏皇陵前,看着飘散的落叶,感慨万千,抬步走入。

  冯老汉默默地扫着地上的树叶,心中叹息,这陵里住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卫姮为各位至亲祝上香火,缓缓走入卫昕的墓室。

  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人了。

  卫姮走下台阶,端上祭品,偏首看到这位男子,满脸泪痕,心下了然,他或许就是卫昕口中的那个人。

  卫姮不知为何,悲从心起,既心中有她,又为何因惧怕族亲而不肯上门求娶,既心中无她,又何故在此做此等姿态。

  墓室内,两个人虽祭拜的是同一个人,却谁也不搭理谁,一个无声哭泣,一个作礼祝香。

  礼毕后,卫姮整一整衣冠,开口说道:“此般结局,于她而言,也算圆满。”

  那人低着头,默默落泪。

  卫姮幽幽说道:“她心中已有良人,却不能相守。她不愿嫁于太子,却不得不嫁。如今这般结局,倒是圆了她对那人的一片痴心。”

  “只是,我竟不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因为懦弱胆怯,而舍弃她。”

  “不知道于她而言,到底值不值得?”

  “人死,缘灭。若是还能有人记得她,倒也不算辜负了她。”

  卫姮说完,转过身往大门走去,临出门前,只留下一句:“她,自始至终,都未曾怨过你。”

  那人似乎是受到了打击,更加悲痛欲绝。

  卫姮走出皇陵,只见树荫之下,站着一个人,是她的十叔,贤王殿下。

  卫姮上前,行礼道:“拜见殿下,您,怎么不进去?”

  贤王笑着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逝去的人,也让他们安息吧。”

  卫姮惨然一笑:“难道您心中就没有一丝怨恨?”

  贤王转身,见卫姮一身官服,温言道:“你是太史局官员,读书识史,自然应该知道,朝廷更迭不过是天道轮回罢了。”

  卫姮冷笑:“国仇家恨,也能凭天命一说,就此抹杀吗?”

  贤王细细地抚摸着腰间的玉笛:“改朝换代,哪有不沾血腥的。当初卫氏夺取宋氏江山之时,手段未必就比殷氏光明多少。”

  “可那些死去之人,都是您的至亲。”卫姮怒从心起。

  贤王淡淡一笑:“怎可为一己之小家而亡天下?若我不管不顾,只为复仇,那然后呢?大仇得报后,天下人又该如何?若卫氏一族继续称帝,那又与殷氏何异?士农工商,皆是黎明苍生,皆有父母妻小。怎可为一己私欲而置万民于水火,不能安生。”

  贤王抬头,定定地看向卫姮:“你告诉我,复仇,到底是善,还是恶?”

  卫姮哑然,慌忙地摇着脑袋,逃一般的离开了皇陵。

  卫姮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上清府的马车缓缓地跟在她身后。

  一阵葱香传来,卫姮停下脚步,在一旁的面摊坐下。

  店家上前,擦拭着桌面,体贴地倒了一碗茶水,问道:“大人,想吃些什么?”

  “一碗阳春面。”

  “好嘞,一碗阳春面。”店家将抹布往肩上一甩,笑呵呵地跑回灶台煮面。

  卫姮抬头看着集市上过往的人群,年长的老朽牵着孩童买下一串糖葫芦。年轻的小姑娘背着竹筐手挽着手,展示着新买的头绳。小商贩满脸洋溢着笑容为客人打包货物。他们都很快乐,人伦之乐,怎忍践踏。

  店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道:“大人,您的面好了,请慢用。”

  卫姮微微颔首致谢。

  桌对面忽然坐下一个人,那人开口说道:“店家,劳烦也给我上碗阳春面。”

  “好嘞。再来一碗阳春面。”店家又开开心心地跑向灶台。

  中榜之后,阮文忞在家中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且深得阮甫诚的重视。今日难得出门,恰巧看到卫姮坐在这里,便鬼使神差地跟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面前便多了一碗阳春面。

  汤色清醇,泛着星点油光,一把青葱将细丝面承托出些许可爱。

  阮文忞吃上一口面,又喝了一口汤,顿觉胸中舒畅许多。

  阮文忞挑着碗里的面条,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今秋解试,我中了解元。”这件事本与她无关,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很想将自己夺魁之事亲口告诉她。

  卫姮轻轻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考上。恭喜。”

  她知道自己能考上,也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阮文忞的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弧度:“多谢。”

  卫姮吃着碗里的面条,幽幽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做官?”

  做官?阮文忞微微一愣,是了,他既然要参加科举,以后定然是要做官的,不过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要科举,为什么要做官?阮文忞喝下一口面汤,缓缓说道:“为了我自己。”

  卫姮诧异:“只为自己?不为黎民?不为圣贤?不为圣上?”

  阮文忞淡淡回道:“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为了旁人?为旁人而活,又怎对得起自己?我做官,只为让自己过的舒坦些,让自己活得有些价值。如今这些做官的,又有多少是绝对忠诚,毫无半点私心的?圣上贤与不贤,与我何干?黎民百姓又与我何干?我亦是黎民中的一员。做我想做的事,出我该出的力,本分便好,何必顾虑那么多?”

  若是能像他说的那般洒脱,活回自己,应该会很快乐吧。

  卫姮端起面碗,碰了一下阮文忞的碗,笑着说道:“多谢。今日我以面代酒,祝你早日金榜题名。”

  阮文忞看着面碗心下一动,端起大饮一口汤道:“借你吉言。”

  卫姮吃完面后,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刚好看到荷包里还留有一个她亲手做的平安符,便将平安符掏出来,递给阮文忞道:“这是我施以咒术做的平安符,送给你。”

  阮文忞微微一愣,伸手接下:“多谢。”

  阮文忞目送卫姮离开后,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嘴角泛起笑意,将其装进衣襟里。

  ……

  “什么?你要跟我去闯荡江湖?”风无痕一脸惊诧地看着卫姮。他本来是想着,卫姮的心疾已经治好,殷筱与他也难再有所瓜葛,便打算离开京都继续做他的逍遥游侠。本是来跟卫姮辞行的,没想到她居然要跟自己一起走。

  风无痕凑近盯着卫姮仔细研究半天,小心问道:“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官都不做了要跟我私奔?”

  卫姮释然一笑:“不是受了刺激,也不是要同你私奔,而是突然看开了,不想再拘泥于往事之中,想出去看看,看看江海山河。”

  风无痕啧嘴皱眉道:“闯江湖,你能吃得了这苦吗?”

  卫姮哈哈一笑:“朋友,你这么厉害,你会让我吃苦吗?”

  风无痕继续摇了摇头:“不行,你要走,你师兄肯定不会答应的,他哪里舍得让你独自在外头。”

  “师兄啊。”卫姮晃着脑袋想了想:“是啊,还要同师兄辞行。”说罢,便起身往屋外走。

  风无痕赶忙上前拦住:“可别,你师兄肯定不会同意的。”

  卫姮拉起风无痕的手臂说道:“那你跟我一起去,你来说服师兄。”

  “啊?”风无痕两眼望天:“我看你真的是病得不轻。”

  ……

  “好。”钟离奕放下手中的书卷,平静回道。

  “喂,你没搞错吧?”风无痕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钟离奕:“你真答应了?你就不怕她在外面受委屈?你就不怕我把她骗去卖了?”

  钟离奕避开风无痕,看向卫姮恳切说道:“外边艰苦,且有很多事还需要了结,你暂且等两日,待我料理完,同你一起走。”

  “好,那我们过两日再出发。”卫姮平静地看向钟离奕,她知道,他对她一向体贴,倘若不跟他一起走,他定然心中不安。同时,他也知道,他之所以能够这般爽快地答应,必然也是得了张玄阳授意。毕竟,张玄阳怎会放心让她这颗母仪天下的太阴星独自在外游荡呢。

  三日后,卫姮三人拜别张玄阳之后,便踏上了新的旅程。

  一出城门,卫姮就看到殷颢立马于路旁静静地等着她。卫姮心中已然放下,拍马上前辞别。

  殷颢看着卫姮,良久没有开口,缓缓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卫姮:“当初没能将这玉佩赠予你,今日希望你能收下。”

  卫姮微微一笑,开口回绝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我不能收。”

  殷颢执意不肯收回:“只是我的执念,就当做送你的及笄之礼,让它替我,陪着你吧。”

  卫姮看着殷颢,忽然想起先前张玄阳说过他是紫微星之事,幽幽问道:“你以后,会成为明君吗?”

  殷颢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会的,我会努力成为明君,为了百姓,为了殷氏,为了先皇,也为了你。”

  卫姮笑着接过玉佩道:“多谢。”

  殷颢见卫姮收下玉佩欣喜不已:“这玉佩跟随我许久,各方军营皆识得,若你日后有了难处,可以执此玉佩向军中求助,他们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好。”说罢,卫媗转身向身后两人挥一挥手,便拍马前行。

  殷颢目送卫姮离开,心中不舍,大声喊道:“若是得空,可以寄书信于我。”殷颢看到卫姮对着自己又挥了挥手臂,释然一笑:阿姮,我在寒梅园等你。